63 情侶時間（1）

三日後，船在撒汀港口靠岸。

難得的休息日, 團長給大家放了一個假, 團員們三三兩兩結伴下船，女士們手挽手逛街，男人們勾肩搭背喝酒尋歡。

慕夏也好想去購物, 買好多好多漂亮的裙子還有化妝用品, 可誰叫他賭輸了呢。

打鐵, 他最讨厭打鐵了！

爐子溫度那麽高, 鐵錘那麽重，敲敲打打拉風箱，那些動作實在太粗暴太野蠻了，完全不适合淑女。

“我覺得你還是當美少年好。”身後多了個臭臉跟班，艾可忍不住打趣道。

換回男裝的慕夏一席黑色軍大衣，金腰帶挂配劍，身姿特別挺拔，一頭及肩的白發又直又順, 再配上深邃立體的五官, 帥得不要不要的。

“團長，我去鑄刀了。”慕夏不理艾可, 與缇奇打了聲招呼後，他便轉身離開了。

“我們要不要跟他一起去？”艾可不放心慕夏，畢竟他的傷才剛好，沒有僞裝要是被發現那就不妙了。

“他應該不想讓任何人看到他成為鐵匠的樣子。”缇奇看着慕夏離去的背影說道。

鑄刀是一門技術活，驕傲任性、毒舌愛美的小家夥肯定不想破壞形象。

艾可明白缇奇的意思, 于是她與他十指相扣：“那我們也去過二人世界吧。”

“今天，我是屬于你的，你想幹什麽，我都奉陪。”缇奇握緊艾可的手，低頭吻了吻她的手背。

小時候，她最愛拉着哥哥陪自己逛街，一路吃一路玩。

變換身份加入調查團後，她沒有時間也沒有那個閑工夫出門玩。

唯一的例外大概是陪妮娜，好友敗家，每次大包小包買一堆東西，讨價還價、來回試穿，頭都大了。

她卻不能說，還得一直發飙意見或者陪着對方讨論。

這一刻，她才意識到從前的自己到底有多黏人、有煩人。

——哥哥，你看這個東西可不可愛？兩只兔子我到底該選那只呢？你替我拿拿主意吧。

——哥哥，我想吃布丁、餅幹還有巧克力，好饞好饞，你快去給我買吧。

——哥哥，好可愛的狗狗，咱們能不能弄一條回去養？

——哥哥，怎麽旋轉木馬有這麽多人排隊？站着好累，你背背我吧。

——哥哥，同學們最近在瘋狂傳閱某本書，叫什麽名字忘了，大概故事是這樣的，你去書店找來讀給我聽好不好？

——哥哥，陪我去挑裙子吧，馬上夏天了，我要穿得美美的去野餐。

——哎呀哥哥，我忘了買文具，還有傘，我要小花傘，最好有兔子圖案的……

“你真的願意陪我逛街？”想起過去的種種，艾可小手拉着缇奇的衣角，小聲問道。

“為什麽這麽問？”缇奇皺皺眉頭。

“不會嫌我煩嗎？我總覺得那時的自己像得了多動症似的，只要出門就興奮的不得了，要求還特別多，一會兒讓哥哥幹這個一會兒讓哥哥幹那個，能鬧騰一整天。”艾可擦擦鼻子，不好意思地說道。

聽完，缇奇笑了。

陪妹妹玩的确很累，除了要擔心她的人身安全外，還得滿足她的各種要求，但他真的樂在其中。

比起枯燥的學業和醫院的實習，妹妹出的難題每次都不帶重複的，而他只要順利解決，妹妹便會會以微笑和擁抱。

這些帶有溫度和感情色彩的東西遠勝冰冷的成績和毫無新意的誇贊，妹妹越依靠他，他越越有成就感。

“你比其他人好多了。和我一起在醫院實習的同事時常抱怨，自家弟弟妹妹總在街上哭鬧耍賴，鼻涕眼淚一大把，怎麽哄都不行，那才叫累。”缇奇捏捏艾可鼓起的臉頰。

“和哥哥在一起，哪怕什麽都不幹，我也很開心。”因為家庭教育關系，艾可自認兒時還算乖巧，動不動哭鬧這種事鮮少發生在自己身上。

“和你在一起，哪怕讓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願意。”缇奇語氣裏滿滿的寵溺。

“才不會讓你幹那麽危險的事，我現在長大了，也沒有那麽多要求。”艾可拉着缇奇往集市的方向走去，她決定了，今天只買衣服，剩下的時間她要好好地看着他。

臨近中午，買好衣服的艾可與缇奇選了一間露天咖啡館歇腳。

雪後的陽光很溫暖，撒汀城和上回來并沒有什麽變化，整座城完全沒有受到領主之死的影響。

“我們兩個人，有好久沒有像現在這樣了。”點的咖啡和食物還沒有來，艾可趴在桌子上看着對面的人傻笑。

“只買一套衣服就夠了？真的不去其他地方玩玩？”還在醫院實習時，囊中羞澀，缇奇只能盡可能滿足妹妹，現在不缺錢了，她倒不提任何要求了。

“再好看的東西，再好玩的地方，都不如你好。”船上人多，随便和誰搭個話或者幹個活兒，一天時間就過去了，到了晚上也不能和哥哥擠一個被窩，呆在屬于自己的小屋子裏，艾可總覺得少了什麽。

夜深人靜，睡不着的她看着窗外，一邊聽着海的聲音一邊任思緒亂飛。

到底少了什麽呢？

黑夜降臨，寂寞來襲，她才明白過來，少了和哥哥相處的時間，好不容易可以一起生活，卻不能日夜相對。

不行，她得趁此機會把失去的都補回來。

“那我們就坐到日落。”缇奇何嘗不是如此呢，明明妹妹就在身邊，他卻不能抱着她入睡，在一群人中，她的黑頭發顯得那麽顯眼，每次他都忍不住想伸手去摸。

可他是團長，不能整天只顧着和女人打情罵俏。

這個該死的頭銜，他真的恨不得在團規裏加上一條，全員不得打擾他們的私生活。

“好啊。”艾可一眨不眨地盯着缇奇直看。

咖啡的香氣、透過樹枝打在臉上的陽光、人來人往的街道，熟悉的場景，熟悉的對象，熟悉的相處模式，時光仿佛倒流回到了兒時一樣。

“調查團還培訓賭技？”缇奇端起咖啡品了一口，妹妹一臉崇拜一臉癡迷地看着自己，他很享受這種目光，也很享受這一刻的安寧與悠閑。

“為了抓捕目标人物，我曾在地下賭場潛伏過一段時間，為了當好荷官，每天都在拼命練習，後來任務完成我發現洗牌能鍛煉手指靈活度，沒事時會玩玩。”艾可晃晃右手。

“幸好賽德沒看到，否則……”

“沒看到也有人告訴他，這幾天只要我倆一碰面，他就會念叨什麽來一局之類的話。”

“他以前是個賭棍，欠了一屁股債被人賣到沙漠之國做苦力，瀕死邊緣覺醒了力量，變強大後就當起了盜賊頭頭，我們也算不打不相識吧。”

“慕夏說的可是事實？”一只眼睛賭一條命，艾可總覺得不劃算，但她又找不到機會了解詳情，現在缇奇主動提起，她馬上開口問道。

“阿薩姆帝國的王城溫伯尼是綠膚一族的聚居地，也是沙漠中唯一的綠洲，當時黑曼想網羅能硬化皮膚的咒者，便派我和另外幾個成員去走了一趟。”缇奇放下杯子，慢條斯理地向艾可講述自己與賽德的過往。

哥哥講故事，艾可最喜歡了，她豎起耳朵，雙手捧臉，認真地聽了起來。

“我們騎着駱駝扮成商旅，大張旗鼓地進駐王城，那地方又窮又亂，有點本事的人不是出國幹大買賣就是留在當地打家劫舍。”

“你們這麽做，一定是為了引綠膚一族的人出來。”

“可惜，沒狩到獵物，倒先遇上了強盜團夥。”

“同樣是盜賊團夥，賽德應該聽過亡靈的大名吧？”

“那家夥說沒聽過，嚣張得很，搶了東西還要殺人滅口，我豈能讓他如願。”

“你們就打了一架，結果他輸了？”

“高輸出高傷害是紫血一族最大的特點，從廚房畢業後黑曼讓我擔任隊醫，沖鋒陷陣的事一般交給別人去做。賽德那個團隊除了他，全是沒什麽戰鬥力的普通人，我的隊友三下五除二就俘虜了他的屬下。”

“按照他的性格，應該不會丢下他們逃跑吧。”

“為了兄弟們，他不惜以命換命。為了教訓教訓他，我心生一計，告訴他，他的命不值錢，想保住屬下的狗頭就拿綠膚一族的人來交換。”

“他肯定答應了，不過綠膚一族那麽強，單槍匹馬，他……”

“我故意刁難他，只給了三天時限，他當真辦到了，但自己也差不多去了半條命。”

缇奇輕描淡寫地說出了結果，關于過程他沒有做過多的描述，艾可卻能想象得到，那一戰到底有多慘烈，那時的賽德又有多狼狽。

“哎，做老大哪有那麽容易，尤其帶着一群拖後腿的家夥。”她不禁感嘆道。

“這句話，我也對賽德說過，他卻說滴水之恩自當湧泉相報，他的那群弟兄在他最艱難的時候賞了他一碗水，他發過誓要帶他們吃香的喝辣的，所以哪怕拼上這條命，他也要救他們。”缇奇再次端起了咖啡。

在沙漠地區，水比黃金都貴，艾可十分理解賽德的做法：“那後來呢？”

缇奇舔舔嘴角，道：“後來，我以為我們會各走各路，豈料交易還沒結束，綠膚一族的人就殺來了。”

劇情急轉直下，艾可也跟着緊張起來，她大膽猜測：“對亡靈的人來說，任務是擺在第一位的，對綠膚一族的人而言，綁架者和慫恿者肯定是一夥的，所以你們是不是化敵為友，一起并肩作戰了？”

缇奇食指撓撓臉，反問道：“這種展開是不是很沒意思？”

艾可搖搖頭，雙眼放光：“怎麽會，強強聯手，多麽令人熱血沸騰啊。出生入死，從此結為兄弟，一舉兩得，多麽完美的結局啊。”

缇奇單手支頤，眼含笑意地看着滔滔不絕的艾可，不管年紀多大，不管經歷了什麽，妹妹愛聽故事愛幻想的性格，始終沒變，他頓時覺得好欣慰。

于是，他繼續說道：“加上賽德，我們這邊一共才五個咒者，那家夥連站起來都困難，基本指望不上，而綠膚一族來了近百人，将四周圍得水洩不通。”

缇奇能安然無恙地坐在自己面前，那說明他們度過了那次難關，但艾可還是很好奇：“哥哥難道開血翅了？”

“嗯……”缇奇支頤的手點點嘴角，似在思考着什麽，長音拖了幾秒，他問艾可，“我一個人帶不走六個人，最後我們卻毫發無傷地離開了，你猜是為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