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安非他酮
房子很久沒有人住了,曾芹開門進去的時候,立馬就聞到了一股梅雨季裏特有的潮塵味。
當時江渝搬出去,家具都用布罩了起來,只是地板上積了不少灰,牆壁也有些暗沉。
江渝跟在後面進來,曾芹已經把客廳和廚房的窗戶打開了,聲音從主卧的房間傳出來:“還需要收拾,味道太大了。”
“我來吧。”
江渝話沒說完,淩焰就背着包一臉陰沉地走到他身邊。
江渝沒有看他,指了指客廳頂上蒙了一層灰的燈罩,“會擦嗎?”
淩焰冷哼。
“去擦吧。”
未等淩焰做出合适的表情來反饋,江渝拉開沙發上罩着的白布,脫了外套擱上去,一邊慢條斯理地挽袖口一邊不客氣安排:“其他幾個房間都要擦。”
淩焰:......
曾芹把所有房間開窗通風之後,走到客廳就看到淩焰踩在矮幾上,手裏捏着塊不知道從哪裏找來的抹布,朝後仰着脖子,擰巴着臉擦客廳燈罩。
江渝正在不遠處整理揭下來的白布。
乍看其實是副挺和諧的畫面
——如果忽略淩焰動作的僵硬、表情的忍耐。
“這是江老師布置的作業,還是淩焰同學自告奮勇要做的?”
曾芹忍不住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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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渝待人冷清,就是對比較熟悉的朋友也不會提出什麽要求,更別說麻煩第一次見面的人做什麽了。
“我要做的。”
淩焰梗着脖子硬邦邦道,“不關——江、老師、事”。
收拾好正準備拖地的江渝:......
不用這麽博你曾教練好感吧。
也太幼稚了。
江渝好笑又覺得好玩。
他活這麽大,第一次發現,原來二十郎當歲的小孩追起人來是這樣的。
曾芹以為淩焰害羞,也知道畢竟不如自己家自在,便沒有再問,只是說道:“你先住着,訓練比賽照舊。你爸那裏我也不勸你什麽了,等你想通了,就回去和你爸好好談談——”
“我擦好了。”
淩焰漠然着臉下了矮幾,端起水盆進了其餘幾個房間去擦。
曾芹皺眉嘆了口氣,在沙發上坐下低着頭不知道想什麽。
“你別太操心。”
江渝看着淩焰寬闊高挺背影,想了想找到一句話覺得挺合理:“現在的小孩都有點叛逆”。
還嚣張。
還撒謊。
還會威脅人。
曾芹搖搖頭,過了會才低聲道出原委。
“你不知道,他家很複雜。淩焰現在被他爸趕出來了——以前從沒有過,都是他爸趕着來學校找他。淩焰拿冠軍那次,他爸一口氣贊助了游泳隊五十萬。但是他媽媽去世的好幾年裏,父子倆關系一直劍拔弩張......我後來聽淩焰他爸說,他媽媽是自殺去世的,淩焰一直覺得是他爸爸的過錯。”
“後來他爸要再娶,淩焰一直不同意,一把火燒了他小媽幾十萬的嫁妝——他爸差點氣昏過去。”
江渝:......
轉念又想,沖着車上那人的不可一世勁,幹出這樣的事不是沒有可能。
書房裏根本沒有落腳的地方。
滿地都堆滿了大摞大摞的紙堆,同樣一張白布覆蓋了事。
這裏的空氣較客廳更為滞悶。
也許是紙張泛濫的原因,陳舊的墨水氣息混合着紙漿潮濕的木質味道,在鼻尖揮之不去。
淩焰擡頭看了眼燈罩,蹲下身拍那幾摞,還挺結實。
擡腳剛踩上去,半邊身子的重量還沒交代,淩焰只覺得腳下細微的傾斜,接着嘎吱幾聲,在他後跳的下一秒,半徑裏的小半紙堆全倒了。
淩焰:......
索性不是什麽厚重物件,倒地的聲音嘩啦啦,不是很響。
淩焰有些不耐,站原地盯着地上一片,腦子放空了好一會。
想到門外走出去幾步就是江渝,頓時覺得一直待這裏面也不錯。
于是蹲下身撩開白布慢吞吞收拾。
全是草稿紙。
上面布滿了各種放大的機械圖形和長串的計算公式,往往十來頁,複雜精密的運算幾乎撐滿了紙張的所有邊角。
有幾張不是那麽精微的機械圖,淩焰看出來好像是機翼設計,但又不是普通的那種民航機械,似乎和武器裝備有關。
還有一個很厚的本子,封面上直接記錄着“脈動壓力傳感測量及動态載荷”,底下的括號中還标注了類似的飛機型號。
淩焰發現是德語。
淩焰捧着有點敬畏。
當然這肯定不等于淩焰會德語。
只是之前去慕尼黑參加聯賽的時候,硬被曾芹逼着學了兩個月德語速成,所以基礎的德語詞彙他還是記得的。
淩焰覺得這些應該是江渝的。
不可否認,在看到這麽牛逼的畫面時,淩焰是有點佩服和羨慕的。
這人也太厲害了吧!
再往下翻他也看不懂,但是這方面他還挺感興趣的。哪有男生會對飛機無感?憑借着那三腳貓的德語底子,淩焰看着幾乎仿真的圖稿,莫名興奮。
幾摞很快就被翻完了,淩焰看得囫囵,餘光裏突然瞄到一張診斷單。
其實并不是很顯眼,只露出了一半,不留意就翻過去了也不一定。
下意識抽出來的時候,淩焰也沒想多看,畢竟是別人隐私。
但好巧不巧,淩焰看到了熟悉的四個字。
太熟悉了。
熟悉到,淩焰一看到,就想起他媽是怎麽死的。
安非他酮。
抗抑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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