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兇猛動物
吳主任打來電話的時候,江渝剛和曾芹把客廳收拾出來。
傍晚一場雨,天空敞亮了許多,晚霞很淡,絲絲縷縷地出現,像是沖刷過的玻璃上倏忽掠過的幾彎虹光。
“你不回來了吧......”
雖是繼父,到底也是看着長大的孩子,老父親操心,這個時候頂着頭皮含蓄。
江渝無奈,說道:“我就收拾下,回的。不過接下來幾天還要過來繼續收拾。”
“你就別回來了。”
吳主任咳嗽一聲傳達。
江渝:......
轉頭看向曾芹,為了避免人家尴尬,江渝往主卧走了幾步。
曾芹察言觀色,模糊知道怎麽回事,便對江渝做口型:“我出去買點菜,待會要不就做點一起在這吃了?”
江渝點頭同意。
“叔叔”,等人出了門,江渝才對着電話笑道:“曾芹都要出國了,我們怎麽都不可能。”
“就是因為要出國了,你才必須給我加把勁!”
電話一把被人奪去,電話裏傳來頗為不滿的聲音。
“最好把人留下來!”
“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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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渝頭疼了。
“不準回來。就給我住那,家裏已經沒你房間了。多大人了,還和父母住一塊?”
江渝:......
江渝其實有一套自己的公寓,格局小了點,單身住着完全沒問題。但江母嫌他一個人住沒人氣,本身又是那樣的性格,離婚那會還要定期複診,想來想去實在不放心,離婚後就逼着江渝回家一起住。
“研究所放假的這些天,你給我去接送人家。周末約個電影吃個飯,別老在家待着。”
江渝真的無話。
停頓的間隙,電話那頭又傳來幾下小小聲。
“你別逼他。他都三十了——”
電話似乎被放了下來,兩人的争吵隔着很遠,但江渝堵着耳朵都知道他們在說什麽。
“我沒空。”
江渝嘆了口氣。
電話被重新接起,江母呼吸不穩,幾次想要開口都被吳主任打斷:“你好好聽他說嘛......”
江渝閉眼,指骨按了下眉心,開口語氣沒有轉圜:“研究所放假是實驗室放假。過幾天我還要去的。數據要錄入電腦。媽,我真的沒有心思。我現在就想把成果好好弄出來,這是爸的心血......”
“——然後像你爸一樣?猝死在工作臺上?!”
“他的心血,就活該困你一輩子?你是他兒子,也是我的兒子啊!”
腦神經一瞬間像是連通了電話裏刺啦作響的尖銳磁音,電流爆裂貫穿,從天靈蓋一路狠釘到腳心,江渝站立着微微顫抖。
“你瞎說什麽呢!”
吳主任很少發脾氣,這個時候也不管了,劈手奪下手機,幾步往旁走了,急忙壓低聲音說道:“江渝,你媽也是着急。她女人心思多,覺得曾芹這個時候聯系你,肯定是對你還有感情的,就想讓你挽回挽回......我也不懂,不過曾芹是個好女孩,你——”
“我知道了。”
江渝沒有再說什麽,話音未落就挂了電話。
屋子空蕩蕩。
天色暗沉了不少,但畢竟已入夏,距離天真正黑下來還有段時間。
江渝把手機擱在桌子上,起身走進廚房。
他得給自己找點事做。
情緒這東西這兩年他已經控制得很好了。
剛停藥那會最難熬。
身體裏就像荒蕪出了一片草地,他每次都要蹲下身,很費勁地去拔,一次只能拔出一兩棵,每一棵都讓他筋疲力盡。
好在如今,那片已經什麽都沒有。
空白得幹幹淨淨。
什麽都沒有。
這樣就挺好。
起碼他能喘口氣。
江渝木然地打開水龍頭,開始沖洗碗筷。
擱在桌子上的電話又響了起來。
其實說完江母就着急了,等江渝挂了電話,想到那句話就那麽脫口而出,完全忘記了它對江渝的傷害有多大,回過神立馬急得紅了眼眶。
吳主任沒辦法,又給去了電話,只是沒人接了。
“江老師......”
淩焰聲音傳來的時候,江渝恍然想起,原來屋子裏還有一個人。
對上視線幾秒,江渝覺得面前這個嚣張戶有點奇怪。
說不出的奇怪。
類似于某種史前兇猛動物突然被施了法術,變成了獠牙......小白兔?
因為,淩焰在看到他的時候,主動走了過來,可能因為法術适應關系,走得有些扭捏。
不僅主動走了過來,還在走到第三步的時候,極端刻意地沖他咧嘴笑了下。
江渝:......
真恐怖。
手裏濕漉漉的碗碟被人拿走。
拿的人擡頭沖他不好意思笑,小聲說:“燈罩我都擦好了,還需要做什麽?我都可以。”
江渝:......
到底是他不正常還是眼前這個人不正常?
淩焰五官俊朗張揚,尤其鼻骨挺拔,襯得眉眼深邃,笑一笑是很能奪人眼球的。但往常裏都是一副兇巴巴的樣子,所以再英俊的皮相,到了他這,無端有了兇煞之氣。
這個時候,兇煞閻王小心擺好碗碟,轉頭望着江渝仔細觀察。
眼神格外複雜,又有點難過。
江渝:......
餘光看了眼挂着的刀面上的反光。
自己臉沒問題啊!
這小子為什麽拿看珍惜小動物的眼神看着我???
突然的轉換也讓淩焰自己适應不了,動作和言語不由磕磕巴巴。
淩焰低下頭龇牙嫌棄地嘟囔一聲,再擡起頭,帶着幾分試探,神情誠懇,語氣依舊很輕:“我車上那會沒有禮貌,江老師別生氣。”
末了皺眉補充:“生氣對身體不好。”
江渝:完全不知道說什麽。
淩焰撓頭,手不自在地揣進兜裏,摸到煙盒,腦子頓時又是警鈴大作,趕緊拿了出來。
“我錯了。我、我還給你。江老師,您別生氣......”
江渝忍了忍,忍不住,蹙眉瞧人,“你怎麽了?”
“啊?”淩焰覺得很難受。
江渝懶得關注青少年心理健康和突發性心理問題,視線落在煙盒上,正好。
接過,抽出一根夾在指間,然後就掏出打火機準備點——
煙被人抽走。
淩焰像是霜打的茄子,抽了煙攥在手心,攥得很緊,然後沒有看江渝,只是悶聲悶氣:“能不抽嗎?”
江渝:......
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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