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過于含蓄

淩焰為數不多的醫學知識，都是關于抑郁症的。

需要吃什麽藥，副作用都有哪些，常見的症狀是什麽，初期有什麽表現，重度的時候又會産生哪些極端。甚至，在最日常的方面，什麽水果有助于情緒舒緩，蔬菜中哪些富含微量元素，這些，淩焰幾乎全知道。

因為，淩母患病的一年零五個月裏，都是淩焰陪伴在身邊的。

可是淩母不需要他。

患病的那段時間，淩母幾乎就沒有和淩焰正常交流過。

一年零五個月，淩焰後來想了想，母親和自己說的話，無非兩種。

一種是問“你爸呢？”、“你爸來嗎？”、“你爸回來吃飯嗎？”“你爸去哪了？”

剩下的都是“離我遠點”、“我不吃”、“去找你爸”。

就連淩焰有一次生病躺在沙發上，淩母都只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隔了一個客廳的餐桌另一邊，看着牆上的時鐘轉過兩小時，然後起身回了房間。

要不是保姆晚上過來做飯，還不知道淩焰已經燒得人事不知了。

這件事之後，淩父就不讓淩焰跟在淩母身邊了。

淩焰不願意，淩父難以理解，沖還在挂點滴的淩焰急吼道：“你當她是媽，她認你這個兒子嗎？！她現在估計連她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她沒忘了我，她只是生病了。”

高燒讓淩焰反應很慢，說話的語氣也很無力，好一會低聲才說出這句話。

淩父臉色很不好，聞言卻沒再說什麽。

但第二天，淩父就安排人送淩母去了特別看護的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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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一次很偶然的意外，淩母自殺了。

淩焰自此就恨上了淩父。

桌上的電話還在響。

面對而站的兩人，一方心思糾結，一方心頭煩躁。

心思糾結的那個，隔着幾步距離，感受到對方一言不發下的壓迫，垂下眼忽然說道：“江老師不接電話嗎？”

江渝臉上沒什麽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片刻凝視，壓下胸口的煩悶，抽出一絲待客的脾氣，開口不輕不重道：“不接。”

淩焰擡頭快速瞧了眼江渝臉色，“哦”了聲，局促愈重，退了幾步靠上牆，就不再開口說話了。

江渝覺得曾芹帶的這個學生真的很奇怪。

但轉念又想，這和他有什麽關系。

幾步繞過淩焰，江渝走出廚房，去了陽臺。

淩焰注視着江渝的背影，瘦削筆直，抽煙點煙的動作一絲不茍，沒有多餘，也吝啬多餘。

煙白籠罩，江渝抽得很慢很慢。

似乎思緒都在吞吐出的煙霧裏了，飄到眼前，需要他凝神仔細分辨才能厘清一二。

江渝抽煙抽了快半個小時，淩焰就盯了他半個小時。

桌上的電話響了兩三通後就不響了，淩焰看到微信進來。

媽：“媽說錯話了。兒子，媽是真的着急。你有空給媽回個電話？”

吳叔叔：“你媽都急哭了。你要不給她回個電話？她就是擔心你，擔心你身邊沒人照顧。我們都老了，就放不下你。我知道你心裏想的什麽......”

“你在看什麽？”

耳邊冷不防響起江渝的聲音。

淩焰吓了一跳，“沒、沒看什麽”。

慌亂之下，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想法：江老師難道不喜歡曾教練？

江渝沒有理他，拿起手機轉身就進了書房。

曾芹回來的時候，淩焰盤腿坐沙發上玩手機。

“江老師呢？”

曾芹東西放得有些急，見客廳沒人便問道。

淩焰沒有擡頭，指了指書房的位置，開口慢吞吞：“江老師在裏面”。

曾芹像是松了口氣，拿出手機回了信息，聽到淩焰手機裏傳出來的“前方有敵人”的游戲提示音，笑着說道：“這是吃雞游戲吧，你江老師也會玩，可厲害了。”

淩焰不知道說什麽，心裏默默道：他才不會和我玩。他現在對我意見大着呢。

江渝只抽了一根煙。

曾芹進書房找他的時候，江渝蹲在地上翻看他的那些手稿。

“阿姨找你。”

江渝沒回頭，“嗯”了聲。

其實江渝很厭惡這種感覺。

尤其厭惡。

身邊所有的人都把他當一個不知什麽時候就會***的炸彈。

久而久之，就連江渝自己也懷疑，眼下的平和都是假象，他早就站在了深淵邊上。

和曾芹的幾次大吵，就是因為這個。

後來曾芹也受不了，覺得自己根本就不是江渝的妻子，更像是江渝的監視器。

曾芹知道江渝現在情緒不好，停頓一會輕松道：“阿姨見你不回信息，也不回電話，沒辦法，知道你跟我在——”

“曾芹，我們離婚了。你不用和以前一樣解釋。我知道你讨厭這樣。”

江渝很平靜。

曾芹深吸口氣，嗓音細顫，“好”。

吃晚飯的時候，三個各懷心思的人，硬是把一頓飯吃出了類似于歲月——靜——好的感覺。

淩焰摸不着頭腦，江渝的情緒他大概清楚，怎麽曾教練也這麽古怪？

吃完飯，曾芹就回去了。

她在學校附近有自己的公寓，是離婚後買的。

原本以為江渝也會回江宅住，當曾芹臨走問起的時候，江渝卻說：“我在這裏待幾天，順便收拾下東西。”

繼續吃雞的淩焰聞聲呆住了，前方敵人一槍爆頭。

淩焰腦內飛速運轉。

什麽？？？待幾天？？？

幾天？

怎麽待？

淩焰覺得，自己是不可能以先前那種什麽都不知道的态度對江渝了。但換一種态度，淩焰發現，江渝只會用那種看神經病的眼神看着自己。

淩焰很苦惱。

曾芹知道江渝要住下來，看了眼自己學生，覺得應該單獨跟淩焰說些什麽，但......

但拉淩焰出來又顯得太刻意了。

或者待會再微信裏說......

一籌莫展的淩焰和同樣一籌莫展的曾芹對視上的時候，淩焰腦子裏像是瞬間抓住了什麽，但倏忽一下，又不見了。

下意識開口，淩焰都不知道自己會說出這樣的話。

他轉頭對江渝認真說：“江老師，曾教練說你玩游戲厲害，要不我們一起玩兩局？反正你也住這......”

聲音越來越小。

果然，神經病的眼神又出現了。

很久之後，淩焰想，曾芹那時的眼神他其實看過很多次。

在他爸身上。

只是，曾芹變現得過于含蓄，而他爸，過于誇張。

作者：  他倆之後的談戀愛很搞笑。

淩焰：渝叔叔，我能親你嗎？

江渝：不行。

淩焰：一把撲上去。

淩焰：渝叔叔，我能抱你嗎？

江渝：不可以。

淩焰：一把撲上去。

淩焰：渝叔叔，想不想做？

江渝：......不想。

淩焰：一把撲上去。壓住。

七夕快樂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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