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名正言順

臉頰上的吻很輕很柔軟, 也很短暫。

江渝親了親他, 然後伸手捏了捏淩焰另一邊的耳朵, 依舊沒有開口說話,低頭伏在淩焰寬闊的肩膀上,比之前還要安靜。

淩焰腳步微頓,悄悄咽了下嗓子, 心跳驟快,下兩步走得姿勢怪異。

明明都已經氣得沒話說了,這會一個吻,一個捏耳朵,他就覺得自己下一秒可以去游個一千五!幾趟都沒問題!

笑容漸漸挂上嘴角,怎麽都收不住。

估計上輩子江渝就是自己的五指山,任他鬧天鬧地, 翻山倒海,江渝只需動動手指, 他就能服帖得筋骨都沒了。

啧。淩焰有點鄙視自己,但開心也是真開心。

上了車, 江渝犯困,坐在副駕上一個哈欠連着一個。

淩焰傾身給他調了下座椅,讓他躺好。

調節的按鈕靠近車門,淩焰越過江渝伸手去找按鈕。

江渝閑适無比, 放松身體閉眼笑道:“淩同學不生氣了?”

淩焰轉頭看他。

車內光線微弱,江渝正好睜開眼,垂下濕漉漉的眼眸瞧他, 色澤淺淡的唇角有一彎笑意,語氣戲弄。

“哼。”

淩焰不想理他,但還是湊近去親江渝的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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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焰開車回家,一路上開得很穩,江渝太累了,總之到家的時候,江渝仍舊沉沉睡着。

熟練在江渝口袋裏找到煙盒,淩焰輕手輕腳開門下車。

九點多的光景,小區裏挨家挨戶都亮着燈,一格格的光影争先恐後地擠入眼前,過于熱鬧了。夏天裏蟲鳴的聲響也聒噪,沒有片刻休止。晚風帶着些許燥熱迎面,總之一切都讓人平靜不下來。

淩焰倚着車門,整個人卻像是無端落入了一汪深池,鎮靜清涼。

只要在這個人身邊,再多的心思也變得寡淡,尋思來尋思去,總比不上這人千分之一的好。

江渝怎麽能這麽好呢。

淩焰低頭抽了根煙,味道是江渝的味道,此刻被他吸入肺裏,再一點點地吞吐出來,最後一絲一毫都是自己的。

但就在這個占有性的舉動中,自己不知不覺被江渝改變了。

江渝一聲不響,看似沒什麽攻擊性,實則早就侵他肺腑,從裏到外都收拾得穩妥恰當,就連淩焰本人,也找不到一絲錯處。

反而舒坦得很。

淩焰低頭笑,想起江渝在人聲喧嘩中握住他手腕的時候——其實那會自己就已經舉手投降、半分骨氣也沒有了。

他舍不得江渝在自己身上嘗到一丁點的不開心。

一點都舍不得。

江渝一到家就去了卧室換衣服洗澡,出來的時候,屋子裏彌漫着湯面的清香。

淩焰正在廚房煮面。

家裏的食材還有多少,江渝不是很清楚,不過從入鼻的味道看,應該有菠菜和雞蛋。

淩焰見他出來了,便把面盛好,端着兩碗放在餐桌上。

江渝頭發還沒幹透,身上帶着清爽水汽,低頭仔細瞧着面前一碗油光溫潤的熱湯面,頓時又餓又饞,擡眼朝淩焰一笑,然後就握着筷子坐了下來。

江渝的笑是下意識的,毫無防備,不經意間有幾分年歲之外的稚氣。一身家居服,人又懶散,絲毫不見白天的正經沉着。

淩焰看了一會,便低頭安靜吃自己的面。

吃完,江渝說自己洗碗,讓淩焰去洗澡,待會早點休息。

但是等淩焰洗好澡出來,江渝還懶洋洋癱在椅子上,四肢放松,和人打着電話,語調卻清晰有條理:“......如果按照載彈量歸類的話,X31系列暫時擱置,它的氣動布局很特殊,這個我明天去所裏再和你看看。”

聽到聲響,江渝轉頭看淩焰,像是想起什麽,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語氣不自然:“先這樣吧。紀林,我還要洗碗,明天再說。”

電話那頭,紀林:???

他師兄居然會洗碗???

緊随而來的問題是,他師兄居然還有碗要洗——在紀林的崇拜印象裏,江渝屬于不食人間煙火那一挂的非人。

淩焰好笑,靠牆沒動,看着江渝收拾碗筷,調侃:“江老師這個作業做得真及時。你說我是幫你還是不幫你?”

江渝笑,沒看他,認認真真收拾好碗筷去廚房,态度端正。

淩焰走過去從背後摟江渝,江渝不是很方便,手肘往後推了推,“你去睡覺吧”。

淩焰搖頭,低頭親了親江渝,忽然說:“下下周我就要去比賽了,得半個月見不到你。”

江渝:“哦。”

淩焰:“......我會想你的。”

江渝點點頭,要不是一手的泡沫,他都懷疑淩焰是不是要他摸摸頭。

淩焰:“......”忍了忍,氣呼呼:“江渝你說句你也想我會怎麽樣啊!”說着就去撓江渝。

江渝撐着水池笑得肚子疼,被弄得碗也洗得亂七八糟,“好好好,想你想你想你,每天都想你”。

淩焰就是不高興,過了會,板着臉嚴肅道:“那我拿了冠軍回來,有沒有什麽獎勵?”

江渝打開水龍頭沖碗,随口:“操.我?”

說完兩個人都愣了。

江渝覺得自己深受淩焰影響,車裏那會就嚷嚷,自己差點都條件反射了——不是差點,是已經。

江渝有片刻的無語凝噎,覺得自己活了三十年的臉面,全丢在今天了。

就是不能吃太飽,吃太飽,腦子都沒了。

江渝扼腕嘆息。

僵硬地淩焰懷裏掙脫出來,江渝微微清了清嗓子,雖然尴尬得想原地消失,但最後,他只是動作極其緩慢地沖碗擦碗,然後把碗擱進底下的櫃子。

身後的人一直沒有動靜。

淩焰盯着江渝紅透的耳朵,眼底是快要滿溢出來的溫柔笑意。江渝太可愛了。

他的渝叔叔怎麽可以這麽可愛。

過了會,淩焰靠近,重新把恨不得錘自己一頓的江渝抱進懷裏,然後額頭抵着江渝後肩,悶聲笑了好久,最後笑得身體都顫抖。

江渝一開始被淩焰明目張膽的笑弄得很不自在,後來不知為何,也跟着無聲笑。

“我覺得這件事不必等我拿冠軍。什麽時候都可以。”

淩焰嗓音微啞,看江渝洗好之後,就把人轉向自己,滿臉笑容,輕聲道:“拿了冠軍,我想帶你去我家。”

前一刻沖洗的嘩嘩水流聲消失不見,屋子安靜,淩焰的聲音很低,卻帶着不容置疑的确認。

江渝看着淩焰,他知道淩焰心裏想什麽。

也許是今晚的事給了他刺激,淩焰急迫地想要證明自己和他的關系——通過第三方的證明。

江渝卻不是很急切。

他和淩焰之間有太多未知,太多了,多到他都不敢想以後。

就關系的曝光來說,朋友之間其實還好,喻呈安已經知道了,那麽接下來就是方明柏,方明柏知道,就等于淩焰家裏知道,這裏其實都沒什麽太大問題。

父母方面,就看方明柏之後淩焰家裏的反應了,但是從淩焰的語氣看,似乎是胸有成竹的。

但他就不是了——他母親根本不會同意。

江渝甚至能夠想象得出自己母親的反應,這幾乎就是一個死胡同。

江渝沉默,淩焰固執地等着。

前一刻的歡愉像是被封凍住了,此刻擁抱在一起的兩人,各懷心思。

江渝思維無比清晰,他快速設想了所有可能的後果,以及最難堪的後果,最後,江渝發現,除了他的母親,還有一個他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淩焰對他的喜歡能夠維持多久。

就像剛才那個下意識的回答——江渝忽然發現,似乎他潛意識裏已經想當然地把這段關系維持在了短暫的床笫之間。

而且,這個問題太矯情了,以至于在腦海裏冒出來的一瞬間,江渝就感到了一陣煩躁。

他推開淩焰,轉身走出廚房,然後直接回了卧室。

淩焰知道江渝可能在顧忌各自的父母,他不知道江渝家裏的情況,他想去問,但江渝目前的态度顯然不是那麽容易就讓他靠近的。

江渝終究還是那個江渝。

可是,江渝失眠了。

明明身體已經很疲憊,但這個時候,腦子裏一遍遍浮現淩焰的面容,憤怒的、委屈的,還有難過的,他這個時候應該很難過吧。

江渝不知道怎麽和淩焰說,讓他去問一個小他十歲的男生,你會喜歡我多久——這簡直太荒唐。

他确實在淩焰身上體會到了太多,多數是被打破的,少數是被重新感知的,還有更少數,是自己也不能理解的。他也有一時的激情與沖動,但他的性格決定了在一時的激情與沖動之後,是更謹慎的和反複的考慮。

也許是職業關系,江渝習慣性地将所有可能的結果全部一絲不茍地納入考量,然後逐一分析。碰上棘手的情況是常态,但不是不可以解決,問題只在于如何解決——是徹底放棄還是抱持着信念繼續一步步摸索下去。

江渝睜開眼,注視着長久的黑暗。

他發現,在愛情裏尋找信念,過于理想了。

門被人悄悄推開,有人進來了。

江渝閉上眼。

淩焰站在自己床前沒有任何動作,過了好久,就當江渝忍不住要睜開眼的時候,淩焰動作輕緩地爬上他的床,睡到江渝身旁,然後小心翼翼地貼在他後背靠近。

江渝能夠感受到淩焰在努力控制着距離,他不想吵到他。

淩焰以為他睡着了。

又過了很久,久到睡意終于支撐不住漫上來的時候,他聽到一聲極低的聲音。

很悶,很啞。

背後的那個人說:“對不起,我以後不提這件事了。”

明明暗自承諾過不讓江渝在自己身上嘗到一丁點的不開心,為什麽眨眼間又是這樣。

淩焰有些懊喪,他一眨不眨地望着黑暗裏江渝的背影。

他承認在這件事上操之過急了——況且,他們才認識多久。

也許是之前江渝的回心轉意讓他情不自禁,讓他沉溺,而他又受夠了那兩個小時在沙發上等待的惶惶不安,于是,在江渝确定的下一秒,他就已經計劃着要如何将他名正言順地與自己在一起。

但是江渝不開心。

淩焰嘆了口氣,又眼巴巴望了幾眼江渝背影。

在淩焰的純粹情感裏,江渝不開心,屬于決定性的根本變量。

屋子裏靜悄悄的。

突然,江渝翻了個身,淩焰動也不敢動。

然後,他發現,江渝挨進了自己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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