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早晨又來了。

江心瑀睜開眼,這次望見的天花板,是深棕木板搭出的人字形屋頂。

她愣看着,還沒醒神。

天亮了,光線從敞開的窗子照進來,牆面若不是有些粗糙的灰白,這會兒她已被連續反射的光線照得全身通亮。

遠方傳來啾啾鳥鳴,聽起來吵,可少了她熟悉的空調嗡響、車子奔馳聲,別有一番靜谧的味道。同個屋檐下,沒有動靜,人聲響在食堂方向,為了供應早餐,胖嬸他們怕是天沒亮就開始忙碌了。

江心瑀推開被子下床,盥洗更衣,順手整理完床鋪才踏出去。

進食堂前,她想先看看這個未來一年要待的地方。

天是光的,雲是亮的,蓬蓬松松充滿了立體感,陽光雖然強,可置身其中,不若臺北悶熱,一股涼意沁入心骨。她深吸口氣,空氣特別清新,杵在村子後方的山又高又深,布滿茂密樹林,一絲縫隙也無。

要上那座山太難,即便當地人辦得到,也辛苦。

她知道康諾威砸錢在這裏,是為了原生植物,山裏特産的菇蕈類可以抗癌,要是取得足夠樣本數,離析出特定成分,不管是由實驗室合成,或者大量栽種,都能大發利市。即使無法量産,仍能保證高獲利,物以稀為貴,富人為了延續生命,再多錢也拿得出來,可是,當地住民能得到多少好處?

肯定不合比例,她嘆了口氣。昨天初初見過,這座山村很落後,全村只牽了一具電話在胖嬸食堂,沒有手機基地臺,供電也勉強,僅有診療室與少數地方電源較充備,其它則要限制用電。一到夜晚,能亮的燈沒幾盞,村民早早就入睡。

為了保持不污染,在可見的未來,生活便利性也不會有太多改善。

如果不是電力供應貧瘠,置身此山間,她會覺得自己不曾離開臺灣,只是到了中南部山區而已。山居歲月,生活簡單,人們的笑容也很相似,她總會在眨眼之間,忘記自己已經離家很遠很遠。

不遠處,一陣沉重的跑步聲響起,她看到那個叫魏哲辛的大男孩。

看他的行頭,是在跑步沒錯--嶄新跑鞋,厚襪,運動服,手臂上看起來很厲害的心搏監測表兼随身聽,以及藍牙耳機。盡管裝備齊全,他跑起來還是怪模怪樣,手腳不能協調。

看到他那快要跌倒的樣子,她忍不住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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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胖嬸食堂用早餐時,她看到管時鋒。

如果她擔心過,他會把衆人視線再帶到她身上,那是多慮。早晨的他與昨晚不同,神情嚴肅,正以堅毅的語氣對工人們說着什麽,跟他笑鬧過的工人正襟危坐的聽訓。

她悄悄走開,第一次在光線充足時,打量診療室。

這是一座獨棟的水泥房子,類似于搭建給工人居住的臨時住宅,但較深也較寬敞。為了方便病人來找,正門是木材鑲嵌玻璃,旁邊還有扇大大的窗子,雖然透明公開,可無論對醫生或病人來說,皆無隐私。

她不懂之前來的醫生為什麽不認為這是個問題,不過,一兩扇隔離屏風是她首先要請購的。

評估間,有人出現在背後,「我叫魏哲辛,想帶計算機來這裏玩,可以嗎?」

她轉身,有點驚訝,「可以是可以,但你不能在別的地方玩嗎?」

大男孩已換掉運動服。她見過他跟管時鋒互動,有別于其它人,而他白皙的皮膚,瘦高的身材,臉上的黑框眼鏡跟懷裏的筆電,說明他不是本地人。

他略帶委屈。「我也不想來。」

「那為什麽……」

「阿鋒大哥叫我來,說你也許需要人跑腿,帶你認識環境什麽的。」

「哦。」那男人挺貼心的嘛,她忍不住想。

魏哲辛拖着腳步先進屋,「有事再叫我。」

聽來挺不樂意。她又一陣想笑。「好。」

***

搞定最後一根螺絲,伸手推推看防盜窗,管時鋒很滿意它的堅固。

「好了!如果你非常堅持,可以搬回來住,但我不鼓勵。」

她當他沒說最後一句。「我去把行李搬回來。」

「等等。坐。」他指着空蕩蕩的木板床,「我們聊聊。」

這幾天,她住胖嬸家,有人在注意,他便忙于公事。話沒說上幾句,可人他瞄過不少次,江心瑀讓他看懂,又看不懂。

她就那樣靜靜的生活着,好像已在這裏住了幾十上百年,問題是,她才剛來幾天,如此平靜,反而顯出不正常。

看了她半晌,她幾乎要忸怩躲開,他才問,「待得還習慣嗎?」

她點點頭,沒照他安排的坐在木板床上,而是站在一邊。盡管沒鋪被褥,但床架仍是床,他跟床出現在同一個地方,令她腦門發昏。

他顯然不受影響,「有什麽要跟我說的嗎?」

「沒有。」

「這裏跟你以前生活的都市很不同,沒有商店逛,也沒有夜生活。」

「我本來就不愛逛街,沒差。」

「你也沒什麽朋友可以聊。」

「我不愛說話。」

他頓了一下,評估似的看着她。「真的沒有問題嗎?」

「我很好。」

「寂寞嗎?」

她差點跳起來。「什麽鬼問題?」

他啞然失笑,「沒別的意思。」至少還沒有。「我的意思是,突然來這裏,你不寂寞嗎?以我的經驗,寂寞的人會做出奇怪的事。對你來說,生活環境突然改變,一點不适應是可以被接受的,鬧情緒也可以,但你看來适應得太好。」

江心瑀一臉莫名其妙,「這也有問題?」

「真是如此,我沒意見,但如果你刻意不讓自己挑剔環境或人,之後可能會開始為難自己。」

她不是很懂,也無意請教,總之--「我不覺得有什麽好挑剔的。」

他又審視她。看得出來,她在積極适應。但不是有努力過,凡事就都能解決。

有的情緒必須被排解,愈努力消弭,下場只會愈糟。

新來的人通常有抱怨。對照外面世界,福家村顯得無趣,吃的喝的只能靠胖嬸食堂,玩的樂的只能仰仗大自然,想有異性接觸,得等放假下山去。一般工人可能不好抱怨太多,可之前來的幾任醫生,各種牢騷都有,有嫌菜粗米硬的,有嫌村中女人不解風情的,還有嫌早睡早起太健康,會提前翹毛的。

就算她還不懂懲求,好歹也能說出點什麽來吧?女人不都愛抱怨?

「聽着,我很好。」江心瑀一再強調。「真的,不要再用懷疑的眼光看我。」

他不相信。可既然她堅持,只能等問題爆出來。「有什麽再跟我說。」

她沒點頭。

他也知道她刻意不點頭的意思,她否認問題存在。

「前後全上了防盜窗,安全不會有太大問題。窗簾做好之前,別穿太清涼站在門窗邊。」他收好工具箱。「走吧,我去幫你提行李。」他率先走出門。

跟在他身後,江心瑀躊躇着。

其實有一個問題,可不好提。

他……什麽時候再吻她?他們還會不會接吻?

之前那個吻,淺淺的,啾一下,跟小孩子一樣,可她不是小孩子了!

日夜不時想起,她想再吻他,那種需要太強烈,幾乎在燃燒她,她自己都不那麽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她本以為見過別人的親密場面,已足以讓她對欲求起反感,但是管時鋒一出現,她的某種感覺就來了,令她吃驚、着迷也好奇。

他說,他吻她,是因為她一臉期待被吻的樣子。

那是什麽樣子的臉?怎樣才能重現一次?她玩不來花俏的調情游戲,說不出真實的需求,只能默然跟在他身後,去拿行李。

***

一日午餐後,江心瑀正要離開食堂,胖嬸忽然叫住她。

「嘿,醫生,把門邊那個箱子抱過來給我。」

她聽話照做。

上午,診療室來了幾個不舒服的村人,忙到過了午餐時間她才來吃飯,此時工人已走得幹淨。

「你要是沒什麽事,就坐下來一起揀菜吧。」胖嬸說。

「我要回去顧着。」

「如果回去是呆坐,那你先坐這裏。」胖嬸一指空椅子。「平常沒那麽多人受傷,你不要被那天阿賴的情況吓到。」

「可是……」

「有什麽事,食堂會收到消息。你幫忙把豆苗揀一揀吧。」胖嬸不由分說,塞給她一個藤編籃子。

那倒是。這幾天江心瑀發現,食堂比村長辦公室有用,所有人上工前的最後一件事,是來食堂吃飯,下工後的第一件事,是來讨涼飲喝,要什麽來這裏就對了。

「知道怎麽揀嗎?」看她的矬樣,胖嬸舉高手示範,「像這樣。做給我看。」

她有點笨拙的模仿。

「好,可以,動作再快點。」

胖嬸的語氣帶着命令,卻能馬上把人和進團體,江心瑀發現自己其實需要這種有點粗魯的使喚,好像她已是她們的一員,有了歸屬感。

處在一群婆媽間,她以為自己會不安,但還好。在場的人對她有點好奇,不過頂多在眼神來往間多瞄她兩下,就聊自己的。

她們大概有很多八卦可講吧。江心瑀用指尖剝豆苗,品味這種陌生的感覺。

盡管胖嬸她們說的話以中文為主,但仍摻雜少許越語以及世代流傳使用的特殊語彙,她聽不太懂,不過這邊吱吱,那邊喳喳,此起彼落,竟讓她有種安全感,眼皮也變得沉重起來……

昏昏然剝完一籃豆苗,胖嬸端給她一碗冰甜湯。

江心瑀下意識要掏錢,發現口袋裏沒有錢,然後才意識到,她在福家村。

她不在都市,不在她熟悉的臺北。

她在異國,某個烏龜不靠岸的鄉下地方。

她土生土長的城市,悶熱、潮濕,人太多,樹太少,随便一擡手都會打到幾個人,個體相距那麽近,人心距離卻非常遠,沒人在乎別人怎麽想,不管要什麽、吃什麽,得掏錢出來。

這裏也悶熱,也潮濕,卻沒有那種讓人不快的黏膩,滿山遍野都是綠意,往來交際不講銀貨兩訖,它自有一套運轉規矩,于她,全然陌生,卻容易融入。

她竟……不太想家。

這令她微微斂起眉。她應該為了這個擔心嗎?

管時鋒想過要提防麻煩找上江心瑀,卻沒想過,她會自己找麻煩。

當他看到那個嬌小身影出現在工地,左顧右盼,絲毫沒注意到她正站在起重手臂下時,他火了!馬上從所在高點躍下來,沖着她喊,「出去!」

「原來你在這裏。」江心瑀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我有事跟你談……」

「你沒戴安全帽,快出去!有事晚點再說。」

「可是我……」

「工地禁止外人進出,你不知道嗎?」說着,他把她推出防護線之外,随即怒氣沖沖的走開。

她想了想,看到一邊地上放着一個安全帽。

有何不可?她拿起來戴上,又鑽進去,正好追上他。

「你這女人怎麽回事?叫你出去,你哪個字聽不懂?」管時鋒的脾氣立刻爆炸。

「這裏沒有很危險。」

「危險來的時候,會先跟你打招呼嗎?」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臂。

這次力道跟之前不同,充滿怒氣,甚至握痛了她。

「樸恩,盯着,我馬上回來。」他幾乎是用拖的把她帶出去。「我說過你不能進來。」

「我戴了安全帽。」

「你頭頂上那些起重手臂運的是鋼梁,安全帽能頂得了什麽事?」

「你們也在裏面。」

「那是我們的工作。」見她又要開口,他發出挫敗低吼,「閉嘴,現在就給我滾!」

他吼得太大聲,她相信全世界都聽得到。「要不是為了正事,我才不來找你。」

「為了正事也不能來。」

「至少先讓我約個時間……」

「滾!」

瞪着管時鋒轉身離去的背影,江心瑀也火了。他有必要兇成這樣嗎?她不過想在工作時間內,把公事解決掉。她觀察過幾天,除了午休與下班外,管時鋒多在工地,偶爾回辦公室,偶爾去其它地方,但她不可能追着他跑,才直接來這裏。

太多任務人抛來探詢的目光,她默默離開。即使這沒什麽好丢臉的,她仍心情不好,一整天悶悶不樂。

到了傍晚,工班延遲下工,到了吃飯時間,食堂仍空空,江心瑀默默的吃完飯,回去洗過澡,心浮氣躁的在診療室裏看書。

門上玻璃被敲兩三下,管時鋒自行推門進來。

她淡淡瞥他一眼,他看來好好的,顯然不是來看病或療傷,她可以不搭理他。

「出去走走。」這不純然是邀請,命令的成分大了點。

「外面烏漆抹黑的。」

「有我,你怕什麽?」

「誰怕了?不想去而已。」她微惱,繼續寫字。

他伸手過來關掉臺燈。「出去走走。」這次聲音軟了些,聽來有點累。

想到這男人一整天在做耗腦力、耗體力的事……如果工地有他擔憂的那麽危險,對他友好一點似乎不是太過分的要求。

她收好紙筆才起身。

外面天已全黑,福家村的夜晚格外黯淡,電力不足以供給全村使用,自然沒有多餘電力耗在路燈上,尤其是他帶領她走的荒僻小徑。

她怕跌倒,率先揪住他的衣擺,沒來得及抓牢,他已經一把扯下她的手。

她忽然有點生氣。她快摔倒了,借抓一下有什麽關系?

下一秒,她的手被握進一只大掌裏,牢牢包覆。

化學反應自互相接觸的皮膚燒開來。

她像被電到一樣,馬上仰頭看他的臉,他沒什麽特別驚訝的反應。

忽然有點羞惱,指尖的接觸似乎只帶給她震撼,于他,根本沒差。

她讨厭這種不對等的感覺,讨厭自己彷佛已傾心,他卻仍無動于衷。

她試着把手抽回來,他卻握得更緊。

「放開我。」她咬牙小聲道。

「你熟這裏的路嗎?能自己走嗎?」看她不答,他下了結論,「我帶你走,會平安一點。」

「我……」她還想争辯。

「白天找我,要跟我說什麽?」

她的注意力随即被轉開,「想跟你談診療室的情況。不過,你不是也下班了?要不要明天再說?」

「白天沒辦法專心談。」

「我需要添購一批器材以及藥品。」

「列單子了嗎?」

「嗯。」

「交給樸恩。你還需要什麽?」

「我想知道,像阿賴那樣突然發生意外,有哪些資源可用。」這問題盤旋在心裏好幾天,她想了又想,「這裏只有我在負責,沒有助手--難道你們沒想過要招護士嗎?只有一個醫生能幹嘛?」說着說着,她的語氣急了起來,「我也不知道萬一出事,病患可以往哪裏送,一點制度規矩也沒有,我……」

注意到她情緒起伏,他握了握她的手,「冷靜。這裏确實不像大醫院井然有序。」

「我本來就不是走臨床路線,我沒辦法把人照顧好!」

她百般否定的适應問題終于發作了!管時鋒環住她的肩膀,「深呼吸。」

「我不想要不适任!」

「你把阿賴處理得很好。」

「我弄得超級糟糕!」想到那天情景,她忽然害怕起來。當時中暑頭昏,加上認為自己不受歡迎,憨膽發作,才會無所畏懼,如今頭腦清醒,現實變得難以忍受,「每個人都看到我不熟練的樣子,以後不會再有人信我。再說,送他去醫院的過程中,我一直睡,是你照顧他,是你……」

管時鋒捧高她的臉頰,額頭抵着她,「沒事。沒事了。」

她想推開他,但他堅持不動,發出安撫的噓聲。

小小的熱熱的氣流,噴在她唇上,宛如搔癢。

她沒多想,仰起頭堵住他的唇,企圖制止他。

管時鋒側過臉,讓那個阻擋他發出聲音的動作,變成親密接觸。

捧着她的臉,他輕柔含住她的上嘴唇。一開始,她有點呆滞,可他沒再進一步,只是吸吮着,與其說是吻,不如說這是個帶有強烈安慰性質的親密動作。

她忍不住對他的下嘴唇模仿。這不像吻,比較像動物之間的磨蹭,她覺得好安心,好受保護,卻隐隐約約感覺不夠,她想要……心旌動搖的感受。

「你做得很好,真的。」他低聲說。

她胸口梗着一團心虛。部分的她知道,他反對她留下是對的,撇去她的安全顧慮不談,她經驗不足,把整村上下連同工班的性命交給她,是種冒險。

但後來,他還是讓她留下了,也因為這樣,逐漸了解責任的她愈來愈慌。鎮日守在診療室,她無法不想,萬一害誰挂了,怎麽辦?那不只是她的問題,還會連累到他。

「我不否認你不夠熟練,不過,你每個步驟做得很穩,要求快不難。」他說,「再者,你也不該只想靠自己。雖然不像大醫院有正式編制,但福家村自有一套應變措施,發生任何事,所有人會圍過來幫忙,你不是單打獨鬥。」

脫口而出的這句話,令他靈光乍現。他想,他看懂了她的問題症結。

微扯開她,看着她的眼睛,管時鋒說,「你不是自己一個人,不用獨自面對問題,我在,其它人在,我們會一起面對問題。一起,懂嗎?」

她的嘴唇嗫嚅了一下。

這個男人發現了她內心深處的恐懼。他太聰明,居然馬上猜到她怕什麽。

可是,他不打算用發現的事實操弄她,相反的,他想都沒想,就站在她這邊。

他看穿了她的弱點,卻選擇安撫她,而非借機欺負,這跟她以往看穿的人性不一樣,這個認知宛如一道閃電,劃過腦內。

管時鋒繼續說,「你絕對不是孤身一人,你有我。」

江心瑀駭然發現,要對他動心……好容易。

那個磨蹭不再足夠,本能的,她将舌頭貼着上唇微探,正好喂入他口中。

管時鋒的自制力到此為止,盡數潰散。

***

從江心瑀将嘴唇抵在他唇上起,管時鋒就沒安過純潔心思。但知道她需要安慰,他讓雙唇相觸維持在單純的磨蹭。

「你不該誘惑我。」他嘆息。「老天,你好香……我從剛剛就一直想碰你,你不該給我機會。」

她立刻被他摟進既濕又熱的懷抱中。

幾個移動間,轉到大樹之下,他将她困在自己與大樹之間。她浴後淡淡的香氣讓他憐惜,也讓他忍不住想把一天的汗息擦到她身上。

他想要她身上有他的味道,那是種純粹雄性的滿足感。

他早看穿,情欲方面,她還停留在小女孩階段,可他已是老手,不打算配合她慢下速度,看到機會就猛烈轟撃是男人本能。

知道她情動,他的腿以最快速度頂入她雙腿之間,一只手捧高她的臉,吻在唇角,另一只手探向她的胸部揉捏,一切失速。

她驚喘口氣,他滿足的将這聲小小抽噎吞下去,那代表了她的純潔。

她的胸部因渴望而疼痛。「這樣太快了……」

「剛剛好。」他堅定的說,吻弄她的唇。「我想摸你。」

她想鑽進地底,卻也同時想碰他。

「第一次見到你,把你夾在雙腿之間時,我就想碰你。」小心計算日期,看工程計劃,他看似沒再出手,但其實已在布局要找出工作空隙,循序漸進的開發她的欲望。

江心瑀記起那時他胯下的硬挺,在碰到她的時候,他悄悄閃避,可這一次,他沒有藏起自己,欲望抵到她腿間。

她曾看過晨間的他,盡管被衣料覆蓋,仍巨大壯碩,令她心悸,也令她興奮。

「習慣我的碰觸。」管時鋒喃喃的說,聲音灌注力道,「親愛的,開始習慣我。」

「為什麽?」

「因為我要你。」

***

那晚起,夜間散步變成一種習慣,也是一個不說出口的秘密。

每晚飯後,管時鋒會過來,帶江心瑀去散步。

他沒說什麽原因,她不需要任何理由,彷佛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

有時江心瑀會想,她在發什麽神經?每次跟他走,都是默許他帶她到隐密的地方親熱,默許他擁有她更多。

他們總是規規矩矩的走出診療室,途中遇到人會打聲招呼,他親切得如下工後任何時間的工頭,她拘謹得一如來到福家村的每分鐘。

可轉入無人的林間,一切禮數消失,兩人立刻投入彼此懷中。

像遲來的青春期終于到了,又像一層桃紅迷霧罩在兩人之間,她不想逃。

十七、八歲時,同學開始談戀愛,她冷眼旁觀,不懂跟男生混在一起有什麽好,約去圖書館念書,從來不是念書,打情罵俏,互相擡杠,說的話傻兮兮又不投機,無聊得很,她情願讀書。

她沒為誰心動過,也看不懂男女游戲。

後來,撞見了羅定海與馮琳雅在做愛,性愛更讓她惡心。

她現在才知道,跟男人在一起,可以是一種娛樂,一種美好,一種渴望,接吻的感覺非常棒,他的手滑在她身上也很對。

黑暗中的情欲記憶,讓她體內沛然而生強烈的渴望。到食堂吃飯時,看到他的身影,腳趾手指會忍不住蜷起來。她想碰他,好想好想,這種未曾有過的欲望讓她窘迫,讓她困惑,讓她羞赧,讓她想象力狂飛,更刺激她的欲望,他們互擁的模樣一直出現在腦海中。

她想要他。盡管心中有陰影,仍迫切的想要他。

雖然不曾宣之于口,可她知道,他們就快上床了,她有預感。

那種暗潮湧動讓她期盼,也讓她緊張。

是今晚,還是明晚,或者哪一天?但願他痛快說了,解除她的緊繃。

可他心裏分明掐了個日期,卻不願說,她也倔強的不想問。

江心瑀看着桌上的小時鐘。今晚管時鋒來晚了。

門上傳來輕敲,才想着,人就到。

已經洗過澡的管時鋒,穿着一條亞麻長褲、一件白襯衫出現。扣子只扣到胸前,他看來有別于白天的精悍,一派潇灑。

他說,「知道我為什麽穿襯衫嗎?」

她搖頭。

「我想拐你解開我的扣子。」

江心瑀頭猛然一揚,「我才不會……」

他自顧自的說,「一次一顆,下一次,多一顆,我很快會在你面前裸體。」

她一陣口幹舌燥。

「我想脫光衣服跟你玩。」他的指已不只是暗示,畫過裸胸。「你也要光光的。」

她癡癡傻傻的瞪着,他落落大方,任由她看,好像她的眼光令他更自在。

「我是可以摸的。」他誘哄道,「要摸嗎?」

她傻傻點頭。

「要就跟我來。」

江心瑀昏昏然的關掉臺燈,随他步入月下。

這一晚,掌心碰觸到的一切,令她開始期盼那一天。

***

別有心思的,不只他們兩個人。

下山日逐漸逼近,意味着這群血氣方剛的男人禁欲了将近兩個月,也意味着解放就要來臨,空氣中彌漫一股緊繃氣息,整個工班蠢蠢欲動,某些野性的騷動如何也按捺不下。

江心瑀有種回到國高中的感覺,性賀爾蒙格外濃郁。工班中,幾個比較年輕的小夥子直盯着她,愈來愈大膽,以眼神描繪她的腰線,完全不怕被她發現。

意識到不對,她刻意錯開吃飯時間。

可對方有心來找,一定找得到空隙。當她脫離胖嬸與女人們的視線,回到診療室候命,魏哲辛又去跑腿時,一個工人找來了。

「醫生,我肚子痛。」他說着,随即撩起衣擺,将褲口往下拉。

她拿出專業面對,「吃壞肚子嗎?」

「不是。」

「怎麽痛法?」

「硬硬的,脹脹的,很想做點什麽來宣洩。」他露出一臉淫笑。

她眉目肅冷。「想上廁所就快去,記得帶衛生紙。」

他握住她的手,「醫生讓我上吧,不然幫我用手弄,你一定也很寂寞……」

「把你的嘴放幹淨點。」

「你憑什麽命令我?」

「我是醫生。」

那工人嘻皮笑臉,「可你也是女人,女人就該在男人身下……」

「你确定要惹火這片山區唯一的醫生?」她冷冷的問,「你見過阿賴摔傷,能不能打包票,哪天不會傷成那樣?要是你敢碰我,哪怕只是一根小指頭,從今以後,我會讓你在必須治療的時候,過得很痛苦。」

那眼神透着一絲絲冷酷,竟令小夥子背脊生出一片寒意,不知覺間松了手。

「你……你不能那樣做。」

「誰說不能?必須救你時,我會粗粗魯魯,給你的止痛麻醉藥永遠少一半,你不會死,我也不違反任何規定。」

「痛的時候我會大叫,讓所有人知道。」

「反正是你在痛,關我什麽事?」

「你是醫生。」

「代表我有醫術,不代表有醫德。」江心瑀不但沒後退,反而上前一步。「再說,我走的是實驗室路線,你以為我拿什麽做實驗?」

小夥子微微畏縮的問,「人?」

「小白鼠。」

小夥子背一挺,「有什麽好怕的?」

她面無表情,「聽過斷頭采血法嗎?」

「那是什麽?」

「一種采集血液的方法,可以快速有效的取出血液,檢驗數據。顧名思義,就是把實驗動物的脖子切斷,采集血液。」她轉身去抄寫一份藥品目錄,邊說,「小白鼠是我親手飼養了幾個月,從剛出生小小的一只,養到胖胖的、軟軟的,非常可愛,可到了必要時,我會眼也不眨的将牠斷頭。」她仰起頭,眼神射去,「你覺得我會對你顧忌什麽?」

「……」

「我多得是辦法整你。」她放下筆,将雙手舉到他面前,張了張,「下次動歪腦筋之前,先想想這雙手可以為你做什麽。」

***

管時鋒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她竟能如此冷靜的面對一個精蟲沖腦的小夥子,還不用動到一根手指頭,就讓對方自動退走,他真是小觑了她。

他走進門。

從他臉上的神情,江心瑀猜到,他聽到了那一切。

「只能說,佩服。」

她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我可以保護我自己。」

「我說過,女人要适時示弱才可愛。女人,你該向我撒嬌了。」

「才不要。」她抗拒,「你愈要我這樣那樣,我愈不想讓你如願。」

她倔強的樣子好可愛,他直接把她摟進懷裏。

「你幹什麽?」她要扭開。

「別躲,現在你需要這個。」

「哪個?」

他低頭朝她咧嘴一笑,「我的擁抱。你害怕,對吧?」

她身上有小小的顫抖,指尖微有些冷。他知道她其實會怕,只是嘴上不說。

這個女人到底為什麽這樣倔強啊?為什麽不肯老實承認,她需要他?

「大言不慚!」江心瑀小聲罵着,卻矛盾的偎近他。

她的确怕,怕那工人二話不說便跳到她身上。他那雙充斥性欲的眼睛讓她毛骨悚然,那片被她極力抛在腦後的黑暗險些再度降臨。雖然她看起來冷靜,可那是全力控制的結果,事實上,她是強忍住恐懼,才說出那番吓退他的話。

幸好奏效了,更幸好阿鋒就在外面……她安心的想着。

「你怎麽會來?不是上工時間嗎?」

「阿辛在外面聽到了,跑到辦公室叫我。」他低頭問,「我每晚對你這樣那樣,你卻沒說過那番殺小白鼠的話,不打算說出來吓吓我嗎?」

「不。」她把臉埋在他胸口,吸啜他濃厚的男子體息。「我怕把你吓走。」

管時鋒咧嘴笑了。

這是他聽過,最動人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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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黃埔華,是一名出馬弟子,人稱東北活神仙。 本人專注跳神二十年,精通查事治病,看相算命,代還陰債,打小人,抓小三。 承接各種驅邪辟鬼,招魂問米,陰宅翻新,亡靈超度等業務。 另高價回收二手怨魂厲魄,家仙野仙,量大從優,可開正規發piao! 如有意加盟本店,請點多多支持本書!

靈玉

靈玉

財迷道長新書已經在黑岩網發布,書名《午夜兇靈》:曾經我是個無神論者,從不相信世上有鬼,但是在我當了夜班保安之後,不僅見過鬼,還需要經常跟鬼打交道,甚至我的命,都被鬼掌控着……
人品保證,絕對精彩!
那天,隔壁洗浴中心的妹子來我店裏丢下了一塊玉,從此我的命就不屬于我了……

摸金天師

摸金天師

原名《活人回避》
一件古董将我推上一條亡命之路,從此為了活下去我變成了一個和陰人行屍打交道的走陰人。
三年尋龍,十年點穴,游走陰陽,專事鬼神。
走着走着,也就掙紮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