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1)
一如以往,魏哲辛每天到診療室報到,朝九晚五,像上班一樣。
他話不多,不太跟人打招呼,來了就靜靜坐在一邊,如果有事要他幫忙,一定起身不推托,可不是聊天的好對象。
江心瑀一邊準備無菌包,一邊瞄他。
他是個計算機狂,筆電不離身,老玩她看不懂的游戲,屏幕是黑漆漆,灰白或綠色小字不斷湧現,光是瞄一眼,她已頭暈眼花,他能盯上一整天,也算厲害。
他在玩什麽?她不止一次想問。
這男孩有點有趣,似乎視跑步為個人秘密,絕口不提,也會刻意避開別人,是因為她散步時也會錯開人群,才剛好遇到。
有一次,他跑着跑着跌倒了,扭了好大一下,一個腫包迅速在腳踝形成。
站在醫者立場,她馬上就想出面,可是,踏出去的前一秒,她及時煞住。
阿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拔起跑鞋就往前面樹幹一丢,神情充滿挫敗。她下意識知道,那不是出面的好時機。
後來,他一瘸一拐的帶着筆電來診療室,她才弄冰袋給他敷。對于扭傷,他說了個不大的謊言,但聽得出來他不要人家知道那是跑步跌的。
「你對我有疑問,直接問就好,不要盯着我的後腦杓。」魏哲辛悶悶的說。
江心瑀吓了一跳,「有那麽明顯嗎?你怎麽知道我在看你?」
「身為一個經常被別人當作異類,投以注目禮的人,很難不感應到。」
「抱歉。」她努力想話題,「你怎麽沒跟工班一起下山?」
「我是跟阿鋒大哥的,他沒下山,我也不下。」
「喔。」也是,阿鋒說過,工班是下山去快活的,阿辛不太像那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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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半晌,魏哲辛停下敲鍵盤的動作,微微側臉,「我對你倒是有個疑問。你為什麽不照計劃去法國留學?」
江心瑀吓了 一跳。「你、你怎麽會知道留學的事?」
「我查到的。」他敲敲屏幕。
那屏幕仍是黑的,綠色小字急跳,她看不出所以然。
「我查過你。」
「就那樣打打字,可以查到?」她虛弱一笑。「這種事, G。。gle可以查得出來嗎?」
「當然不行。我花了一些力氣,進過幾個數據庫,不過不是很難,我對計算機很在行。」
「你是黑客或什麽的嗎?」
「有點類似。我不會說自己是黑客,我只是個喜歡透過計算機解除疑惑的人。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為什麽不去報到?」
他應該不算很厲害,江心瑀想,不然就不會問出這個問題。「我不是不報到,是被取消入學資格。」
「不對,你的名字在班級名單上,挂上延後入學。」
「不是,我是被取消資格。」她說,「起碼基金會的人是這樣對我說的。」當初乍聽馮阿姨的說法,她也曾有過懷疑,畢竟名門大校做事不該如此輕率。
魏哲辛又動了動手指,「沒被取消,資格保留,我很确定你的名字在名單上,你申請了延後入學。」
她意識到不對,蹙起眉,「但我沒申請。」
「那就是有人代你申請。」魏哲辛再動動手指,「你已經繳清整學年的學費,入學資格獲得保留。」
既然留學是基金會贊助的,學費便由他們處理,不管交或不交,都不會由她這邊經手,校方聯絡的對象也不是她。
「如果有人告訴你被取消入學,那是在騙你,我很肯定。」魏哲辛把一頁一頁搜尋到的數據show給她看。
看着校方的紀錄,江心瑀只覺得宛如炸彈在腦內炸開。
難道馮阿姨對她說謊?但她為什麽要說謊?
江心瑀努力想厘清一切。
因為……要把她送到福家村。至于臨時通知,也不是馮阿姨所聲稱的「忘了」,是蓄意讓她措手不及。
她忽然領悟,這件事跟她當初想的一樣,是個懲罰,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跟她撞見的那一幕有關。
可她沒想到,他們竟會操弄到如此地步。騙她被取消資格是一回事,但付了學費,為她申請保留又是另外一回事。前者讓她深造不成,後者卻包含了往後還要戲耍她的心思。
怪不得出發前,馮阿姨最後一次聯絡她時,說明年會再為她提出申請。
江心瑀思索,明年的「申請」一定會通過,因為她本來就通過了,是有人使了手段,為她申請延後入學。
她想吐!那些人竟以為可以操縱她的人生到這種程度。
「如果我明年還是沒入學,會怎樣?」
「交完第一年學費,入學資格可以保留五年。」
所以,這五年,那些人可以随意吊着她?
她與基金會的協議,是學習醫學的一切費用,從大學到後續深造都由基金會買單,至于工作則必須聽從基金會指派,服務滿十年才能另謀出路,如若違約,賠償金高得吓人。
合約精神本在互惠,可如果有人存心整她,大可把她的人生弄得亂七八糟,這次把她從法國丢到福家村,不過是小小的一招,對她卻是夠嗆的了。
想到至少十年內都得被擺布,她忽然受不了。
「這件事,阿鋒知道嗎?」
魏哲辛搖搖頭。
「你可以不告訴他嗎?」她需要先冷靜想想。
「我曾經提議要跟他說,但他不聽。」
「為何?」
「他說他要親自了解你。」
即使煩困,江心瑀仍笑了。有多少人能拒絕敲敲鍵盤,就查出別人老底的誘惑?可阿鋒辦得到,代表他很尊重她,對她的興趣也強到願意主動接近她。
「既然他拒絕過,我可以接受你的請求,不跟他說。」魏哲辛推推眼鏡。
她終于松口氣。
***
「什麽叫做不能告訴我?之前不就是你主動要調心瑀的數據給我看的嗎?為什麽反悔了?」稍晚,管時鋒攔截到魏哲辛,問了一通卻沒有得到解答後,忍不住咬牙。
他原本想靠自己一步一步了解心瑀,但她前不久抛出的那句「我不能懷孕,十年內都不能」,令他耿耿于懷。雖然不願意偷吃步,但想了想,他仍覺得有必要藉阿辛之便,先探聽情況。
「我答應心瑀,不會把她的底告訴你。」
「她有什麽底不能告訴我?」
「我不能告訴你。」
管時鋒想掐死這只反舌鳥!「所以她有秘密?」
「我真的不能告訴你。」
「你要當那個唯一知道我女人的秘密的男人,還幫她瞞我?」
「我不願意,但不得不。」
「你不能把檔案打開,放在屏幕上,假裝不小心被我看到嗎?」
「不可以,那是作弊。」
「迪克說你很崇拜我,難道不能看在這一點份上,跟我說說嗎?」
魏哲辛的神色掙紮一下,彷佛就要點頭,可就在管時鋒急得要幫他點下之際,他的神情轉為清明。
「一般情況下,我願意,但是,心瑀是個不錯的人。」他若有所思,「前陣子我跑步跌倒,扭傷了腳踝,她明明也在林子裏,卻沒跑出來看我丢臉的樣子,後來,即使我騙她,受傷是下床時沒站好,她也沒拆穿我,還拿冰敷袋給我。所以,阿鋒大哥,」他的眼神轉為堅強,「男人的承諾,就是承諾!」
可惡,他敗了!管時鋒跳腳。
最後,他只能要求阿辛,別告訴心瑀,他又問起了她的事。
「這個我可以答應你。」魏哲辛松口氣,卻又一臉困擾的說,「不過,以後可不可以別把我攪和進你們的事情裏?」
「你以為我很想嗎?」管時鋒白了他一眼。
阿辛的個性就是這樣,有自己的一套邏輯,無法通融,也不會轉彎。不能從他那裏問出答案,他有點失望,不過還好,他本來就打算跟心瑀談。
他總能達到他的目标,差別在早或晚,快或慢而已。
***
午後,天上的雲開始堆積,轉為灰暗。
支開魏哲辛,管時鋒留在診療室陪江心瑀,一雙虎目跟着她轉來轉去。
之前盤問她,是用強勢高壓态度,她怎麽都不說,這次改試枕畔柔情好了。不想告訴別人的事,卻被阿辛知道了,她一定很慌,要攻破心防不難。
「幹嘛這樣看我?」江心瑀惴惴不安,「是要跟我說什麽?」
「晚點再說。」
頓了半晌,她又開口,「阿辛……有跟你說我什麽嗎?」
「他應該跟我說你什麽嗎?」可惡,他也快被傳染成一只反舌鳥。
「有還是沒有?」
「沒有。」
她明顯的松了口氣。
管時鋒霍然起身,「走吧,回我那邊。」
「規定可以離開診療室的時間還沒到呢。」
「等會要下雨了,那雨不會太小,等時間到再出去就難走了。」
「我們留在這裏也可以。」
「我的床比較大。」
啊,這男人拐她過去的心思坦露出來了。她紅了臉。
若是随他去了,肯定要親熱。雖然在床上,她不願意為了害羞而舍棄歡愉,可把事情攤到臺面上來講,她還是會不好意思。
管時鋒沒再說服她。他兀自巡視,把不能受風吹雨打的東西收妥,鎖緊前後門窗後,直接牽握起她的手,不由分說,「走吧。」
江心瑀不禁要贊嘆這男人太聰明,竟然懂得用這種方式讓她乖乖就範,又擠不出半句怨言。
才下午三點多,天色已黑,雲像要塌下來,風愈刮愈大,樹上枝條猛搖,長得高一些的甚至已在甩拍,深山裏的陰天是吓人的。
後腳才進屋,大雨轟一聲落下。
「随便坐,我看看有沒有什麽要收。」他忙去。
這幾天,她每次來都直奔重點,這是第一次認真打量。
盡管是給最高指揮者居住,這房子仍是簡陋的。白的牆,灰的地,毫無個性的家具,看得出來是讓人短期居留。屋裏很幹淨,可用插座比其它地方多,他的私人物品一一放在定位,半點不亂,如果要離開,打包一兩個小時就能上路。
他是福家村的過客,她也是,能交會純粹是天時地利,誰也不曉得未來如何,所以她總是貪歡,貪這一時之歡。
她怔怔看着雨景。
這場雨很大,早已看不出濃雲遠近不同的立體感,風将雨吹成偏斜,滿山的樹不再沙沙作響,它們狂掃不休,彷佛末日降臨。
管時鋒來到她身後,印一吻在頸側。
忽然間好有安全感,她的頭往一邊垂去,露出更多肌膚讓他品嘗。
他們該談談,他想知道她意欲隐藏何事。管時鋒心裏想着,卻無法不吻得更深,她的香氣擾動他,無法靜心……
去他的!他一把脫掉她的上衣,對付起褲裙。談話可以等到明天,欲望必須被即刻滿足。
江心瑀轉過身,混亂的拉扯他的皮帶,心想,工班明天就收假,他會更忙,她能獨占他的時間不多,不可以錯過這一晚。
管時鋒也是這樣想。「親愛的,我喜歡聽你的聲音,喊出來給我聽。」
前幾次激情處,她總是低低吟着,很壓抑,彷佛他是她不能說的秘密,得藏在角落,藏于黑暗,他必須耐心撩撥,全盤瓦解她的防衛,她才會叫出來。
那一刻,他宛如變身王者,她萬般可愛的聲音讓他覺得,沒有他在體內,她無法活下去。
可惜,她一旦發現,會馬上壓下來。
「不要!我才正要跟你說,別把我弄到叫出來。」邊為他套上保險套,她邊羞怒嬌斥。
「為什麽?」将她的一條腿勾上來,他以巨大渾圓的男性前端試探她。
「會被聽到,很丢臉……呃,不可以在這裏!」他們還在窗邊耶!他怎麽闖進來了?
管時鋒開心進占她的身體,那是他的地盤。「親愛的,今天不會。外面狂風驟雨,不管你怎麽叫,別人聽不到。」
「還是不行。」
這麽難說話? 一股男性霸氣沖上來,不讓這女人知道誰是頭頭不行了!他硬是抱起她。
整個人忽然被頂高,江心瑀尖叫出聲,用力拍打他,他卻只是站在原處,往她深處猛烈進撃。
強烈的快感令她失神,雙手化為無力,溫馴的圈在他頸後。
「好乖。」他呢喃,輕輕将她放下來。
僅僅是一兩分鐘的癫狂,她的雙腿已軟得像果凍,就快無法撐住自己。
嗚嗚,她想跑……此時的他好邪惡,她得率先跑回卧房,才不會讓他在這裏做出更邪惡的事。
才邁開一步,她的腰已被他從後方握住。
他将她舉抱到窗邊,用手掌壓下她的背。
江心瑀驚訝的倒抽一口氣。她的臀極度羞恥的往後頂出,他該不會是想……
還不敢把那大膽的臆測想全,她的玉白臀瓣就被分開,灼熱的硬物穿入,她瞪着屋外的大風大雨,簡直不敢相信他們正在做的事。
盡管風雨交加,可窗檐很大,只有在強風掃過時,才會有雨滴被吹進來,吹到她身上。
她裸着,愣着,被動承受着,心裏一簇壞壞的小火苗被點亮。
身後,是他沉重火熱的進襲,身前,迎的是冰涼的風與雨,他在她腿間摩擦出驚人熱浪,一只手則輕慢慵懶的撚玩她右乳,強烈的溫差令她激狂不已,他給她的是瘋狂的快樂,失控的滿足。
「不可以這樣!」她回過神已晚。
「哦,當然可以。」
「會被看見……」
「誰敢看?」
「反正就是不可以……」
「那就不要回應我。」他答得像無賴。
可她控制不了自己興奮的收縮啊!
「我一直想這樣愛你,從後面,」重撃。「這樣,」再重撃。「愛你。」
她撕抓窗臺,幾乎喘不過氣。「為什麽?」
「記不記得你剛到福家村時,為了證明是醫生本人,一轉身就回車裏拿卷宗?」他垂着眉眼,撫摸宛如桃子般的嬌臀。「那時,你就是這樣撅着屁股對我。」
她又驚又羞。「我那才不是……」
「你太過清純,不曉得這樣會引起男人的欲念。」
「臭男人!那時候我中暑多難過,你卻在亂想!」
「我正經的。」推開她的臀,再抱回她的臀,他恣意進出。
「好丢臉,不準再說了 !」她嗚咽。
太奇怪了,他說的話令她困窘不已,她明明不喜歡這種充滿邪念的對話,身體卻變得愈來愈亢奮。她在延展自己的腰,好讓他進得更深,她駭然發現。
「我必須馬上擋在你身後,确保不讓其它男人看到你的模樣。」他無情低吟,捧着她的臀猛攻。「但是,一站到你身後,我的欲念就更強了。現在回想,我在那一刻就決定要你。」
被盯上的獵物會像她此刻這樣興奮嗎?她覺得自己好不正常。
「我沒在小旅館裏對你亂來,耐心引誘你,直到你接受我。為你按捺得那麽苦,只要你為我尖叫,不過分。」他漸漸停下腰間的節奏,極力将自己抵入最深,貼着她畫圓。
敏感地帶被擠弄摩擦,她忍不住張嘴,「啊--」随即用手撝住。
小小的勝利真甜美。「再大聲點,讓我聽聽你的聲音。」
「不要……」
「一聲就好。」
「不可以。」她往前縮,企圖脫離他,可他不讓,堅決觸探到底。
她絕望的啜泣。該死的他為什麽不動,只是這樣折磨她?她不相信他甘心就這樣抵達終點。
管時鋒當然想死了要盡情奔馳,但這是意志力之戰。她的內壁不斷收縮,裹住男根,一緊再緊,逼他失控,他為自己仍能堅持住感到驕傲。
直到确認她明白他的意思,他才往後撤。
體內壓力遽然減輕,江心瑀松了口氣,卻也有些失落。
不等她嘆息,管時鋒将自己搗入。
一驚一乍,她忘情的喊出來。「啊--」
「真好聽。」他低喃,恢複強盛律動。
果然如他所說,啼哩嘩啦雨間,她的喊聲被吞沒,不用怕傳出去。
她沒再壓抑,放松開來,讓情緒自唇間宣洩。
神智模糊間,聽到自己的聲音仍有些羞,可他似乎愛煞,每當她發出聲音,就能感覺到他進攻得愈猛。
狂喜一再堆積,高潮兜頭而下,她忽然全身痙攣,雙手死死抓住窗臺,難耐喜悅的彎下身子。縮緊的花徑幾乎再也容不下他,緊緊絞着、夾着,她再也不堪承受,不斷呻吟,他卻仍在突進。
她彎下腰,只想将他擠出去,躲離他。
管時鋒不放棄,知道這時加碼愛她,可以帶她翻越另一層高峰,他絕不在這一刻投降!
肘臂勾住她的小腹,彎身貼緊她,他不斷延遲自己的快樂,愈發猛進,直到再也守不住,陽精自他體內噴發而出,她的叫聲差點震聾他。
完全交出自己後,他扣着她後退,往後仰倒,她随之跌落,一起仰躺在地上,用力喘息。
地板涼得讓她打哆嗦,她別過頭去看他,他一副快斷氣的模樣。
這男人喘成這樣,是因為他用了全部的力量在愛她。
老天,她愛這個男人!
這個認知射過江心瑀腦海。
她愛他。這解釋了她對他的欲望,解釋了她為什麽願意将自己交給他。
這種愛可能在第一眼、第二眼之間就定了,是盲目的,卻無比準确,後來她發現他的每一個優點,都只是在證明愛上他是對的。
體內欲火卻歇了又起,她撐起身,辛苦的跨坐到他肚子上。
「再一次。」她捧着他的臉,狂亂的感覺既滿足又饑渴,喉嚨是痛的,是幹的,但為愛呼嘯的快感,嘗過一次後,不可能不入迷。「阿鋒,再愛我一次,我想叫給你聽。」
***
大雨隔天,萬分晴朗。
工班将于午後陸續回來,又要開始忙了。
管時鋒打算煮好咖啡,端到床上,伺候他的大小姐。
那女人昨晚索歡不停,她敢要,他就敢給,料想她起床後會比初夜更慘。
嘴角不該這麽翹,但想到他能讓她上瘾,心頭就爽。
「工頭!工頭!」幾個村民急跑來敲門。
他開門讓他們進來,「怎麽回事?」
「我們找不到醫生。」
「江醫生不知道去哪裏了,沒在診療室後面。」
「你們闖進住所找人,卻沒先來問過我?」管時鋒有點不悅,他可不希望這些人養成擅闖閨房的習慣。
「是門沒關實,我們看了一下。」
「她的床整整齊齊,不像有睡過的痕跡。」
「胖嬸也說,她還沒去過食堂。」
「阿辛哥哥說,沒在林子遇見她。」
「她會不會是跑了呢?」
「她跑了我們怎麽辦?我們今天還要上課耶!」
江心瑀是被連珠炮似的對話聲吵醒的。
本以為自己作了什麽怪夢,但聽一下內容,她才發現事情大條了,趕緊把薄被往上拉,蓋住頭臉,又忍不住偷聽起來。
「你們什麽事要找她?」管時鋒問。
「王伯五點多肚子痛到醒過來。」
「他人呢?還在等江醫生嗎?」
「我們一開始是出來幫他找醫生,可胖嬸叫他揉揉肚子,他放了幾個好臭好響的屁就不痛了。後來他回去補眠,我們繼續找江醫生。」
幸好沒事了。江心瑀心裏想,王伯一向有嚴重脹氣的困擾。
「好吧,江醫生沒有不見,她沒溜掉。」管時鋒說明。
「你怎麽知道?」
「她在我床上。」管時鋒大刺刺的笑了,「由我親自守護着,大家以後不必怕她跑了。」
什--什麽!
除了管時鋒,所有人都呆了。
江心瑀真是氣死了!他怎麽能就這樣說出來?她本來想低調處理這件事,畢竟她是個低調的人。
「真的嗎?」有人質疑。
「親愛的,你出個聲音吧。」管時鋒哄着。
不要!打死她也不出聲。
「親愛的,整村子的人都在擔心呢。」
見鬼!要擔心随他們好了,半小時後在診療室見到她,他們就會放心了。
「她害羞了。」管時鋒一攤手。
「工頭,你不會是在拐我們吧?」
「我像那種人嗎?」
「江醫師看起來那麽清純,怎麽會跟你……這個那個?」
江心瑀跳下床,緊張萬分的套上衣服。與其讓人捉奸在床,她寧可早一步跳窗逃走。
該死的混蛋,昨晚到底把她的內褲丢哪去了?
她想起窗邊那場性愛,忍不住倒吸一口氣。她的小褲褲該不會還在那裏吧?
天哪,不要!
床上、床下,她一陣瘋狂亂找。
拜托,一定要在這裏!
「江醫生,我們今天要上課嗎?」小薇嫩嫩問起。
聽到熟悉、無威脅性的聲音,江心瑀随口一答,「要啊。」
「可以只上算數課嗎?我不喜歡寫字。」
「不行,寫字跟算數一樣重要,說好了一天算數一天寫字,不能改。」算了,先套鞋子再說。她下意識的對答,「昨天給你的功課,做完了嗎?」
「做完了。」
一個帶着笑意的男聲響起,「原來江醫師真的在這裏。」
「這麽正經的話,也只有她講得出來。」
「完全是她的作風。」
找到了!小褲褲在這裏,枕頭下……
她揮着小褲褲,無聲歡呼,正要套上,才發現自己幹了什麽好事。
不打自招了!她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我說得沒錯吧?她真的在我這裏。」管時鋒得意洋洋,「出來吧,親愛的。」
江心瑀閉眸嘆口氣。這下躲不掉了。依照她對他的了解,要是她一直躲着不見人,他會一聲一聲喊到她出面為止,阿鋒真的敢這樣跟她杠。
橫豎是丢臉定了,與其被人家揪出去,還不如她自個兒大方走出去。
穿戴整齊後,她邁步而出。
盡管之前聽到她回話的聲音,可當她本人走出來,衆人還是驚退一步。
江心瑀極力讓神情維持淡然、飄渺、不在意。
「江醫生,你這麽早,在這裏做什麽?」小薇天真的問。
哦,殺了她吧!
「小孩子別亂問!」她媽媽馬上搶出來阻擋。
小薇很委屈。「沒有啊,我問認真的。」
「你工頭叔叔身體不舒服,我過來幫他處理一下。」她模棱兩可的形容暧昧狀況。實際上是那樣沒錯啦,她不算說謊。「再半個小時要上課,別遲到了。」
「好!」
後頭,管時鋒差點笑岔了氣。他的寶貝好會裝!
***
全村人都知道了,超丢臉!江心瑀每次想到就羞憤交加。
可事情公開之後,不必再躲躲藏藏,夜宿在他那裏變成大家都知道的秘密,現在她若是沒過去,大家反而會覺得奇怪,所以就順理成章變成同居狀态。
怎麽會失控到這種地步?她百想不透。不過,因為愛他,也只能認了,只不過心裏仍有擺脫不掉的煩惱在隐隐蠢動。
「我回來了。」
「桌上有胖嬸交代我帶回來的點心,說要給你吃的。」
因為管時鋒沒應聲,她覺得奇怪,就從卧房裏走出來看他。「怎麽了嗎?」
「你要不要跟我談談『十年』是怎麽回事?」他拿出一疊紙放在她面前,雙手盤胸,「我剛剛去診療室一趟,看到這個。」
她的計劃表!「這是我私人的東西,你怎麽可以看?」她着急的斥道。
「放在桌上沒收,不小心就看到了。」怪不得之前常看她在塗塗寫寫些什麽。
他的神情比以往凝重一些,「你的人生要到快四十歲才開始?為什麽?」最近十年內,她一字未落,全是空白。
江心瑀暗惱自己太粗心。就已經在怕他問起這個,竟還無意間留給他發問的理由。
「你應該要享受這一刻、享受現在,不能等到以後。」他啞聲問,「這十年內你要幹嘛?我在你的計劃中嗎?」
「你不在我的計劃之內。」她嘆了口氣,「但是,你真實的出現在我生命裏。」
原以為他會生氣,卻沒想到,他的反應竟是激動的抱住她,沒有半分責怪。
江心瑀心想,真的,他本不在計劃之中,因為她渴望被他抱住,所以跟他在一起,這點始料未及。她愛他,但無法為這份愛想象什麽未來。
她知道阿鋒很喜歡她,也許也有那麽一絲絲真感情,但如果她又被調開--這種事很可能發生--他受得了遠距離戀愛嗎?
之前,他沒刻意提過感情如何經營,她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感覺是松口氣,因為從一開始,她就蓄意隐瞞了一些自身事,怕被他發現。
有時候她會陶醉的想,以他們相處時那種特殊的、帶電的氛圍,彼此可以在一起到永遠。但是,她馬上警醒,至少這十年間,她無法決定自己的落腳處,所以這只能是一陣子,不是一輩子。她沒有資格要求他遷就她的狀況,談一場辛苦且可能沒有結果的戀愛。
管時鋒頓了頓,從別的角度切入,「我的工作型态是到處接建築工程案,手上通常有幾個案子在談。下個落腳處,就看我當時手上有哪些選擇,以及我比較喜歡哪些。」
她以為他轉了話題,半是慶幸,也半是不解,「聽起來好自由。」
「你也可以。」他逐漸切回本意,口吻帶了點說服,「這是新的時代,人不一定只能待在某個地方,找工作也不用看出生地。你是醫生,有專業知識,只要取得證照,到哪都能行醫。你被聘到福家村一年,我的合約也是明年到期。」
江心瑀的手微微顫抖,彷佛預知到他要說什麽。她想聽,卻又不敢聽。
管時鋒欣悅提議,「我想,我們可以……」
「別說!」
他停了一下,又要重新開口。
「別說!」她再度阻止。
「你不知道我要說什麽。」他的情緒沉了下來。
「我想我知道。」
「那你說出來,我聽聽看對不對。」
她不答反問,「這就是你的生活方式?不确定下一站是哪裏,不規劃以後的人生,永遠走一步算一步?」
「是。」他比她預期的更理直氣壯,不為此羞恥。
「不會不安嗎?」
「不會。」
「沒想過為誰停留嗎?」她忍不住問。
他将她拉過來,擁向心口。「以前沒有停留的理由。」
那現在呢?她想問,但沒問,因為她不能問。如果答案是沒有,她會傷心于自己無足輕重;如果答案是有,更傷懷,只因她給不出承諾。
「我想要每一刻活在當下,不是懷念昨天,不是期待明天,是用力過今天。」
管時鋒說,「每天我都問自己,我喜歡現在的生活嗎?我享受嗎?還有別的遺憾,或其它更想做的事情嗎?」
「這有原因嗎?」江心瑀小聲的問,知道一個人不可能無緣無由,便如此堅定。
「我爸。」他毫不介意将往事說出口,因為這事影響他很深。「我爸喜歡做計畫表,他每天按時上班,按時下班,每個月最期待的事是發薪水,每晚挑燈夜戰,把退休計劃修得更完美。他沒有娛樂,正确說起來,是沒有生活,他所有人生計劃都從退休那一天開始,在那一天之前,對他來說,任何事都不算數。」
她心裏略有數,「發生了什麽事?」
「他退休前三天,被一個疲勞駕駛撞上,當場走了。」他變得面無表情,「計畫終究是計劃,人沒活着,也不可能實現。他走了之後,我在收拾書房時,看到那一大疊--真的是一大疊,一版又一版,字跡工整的計劃表,忽然覺得很可笑。我發誓,我不要等到有一天,某一天,才去做我最想做的事,我一分鐘都等不了,我要活在這一天。」
江心瑀抱着他,可以感受到,他的冷靜是撐出來的,心中其實悲憤。
「如果時間倒流,如果讓我遇到年輕時的父親,我會告訴他,寫計劃書的時間就夠他去完成其中好幾項,怎麽樣都比坐着想好!」
「也許他有他的苦衷。」想到自己無法計劃當前的生活,只能想象十年後,江心瑀不禁辯駁。
「比如說?」
「身為父親,對家庭有責任什麽的。」
他嗤了一聲,「我在他的計劃表上看到幾條,如跟兒子改善關系,跟老婆促進感情。這很諷刺,一個下班後把自己關在書房,不準我們去打擾的人,居然寫計劃表說要跟我們改善關系。如果他放下那份該死的計劃表,直接走出書房,我們也不會有那麽多遺憾。」
他忽然回過臉來,正色看着她,「我不能接受我在意的人空描未來。十年!你之前也說過,十年內不能懷孕,現在又有一份十年後的計劃書,你要不要敞開來談這是怎麽回事?」
「不。」她急忙阻止,「我不是你父親,我的十年後計劃是身不由己,不是自願空着。」
「沒有身不由己這種事,只要積極,一定有辦法克服困難。」他在這方面的個性有如一臺推土機。
她卻是極度保守派。「聽着,我覺得現在這樣很好,我喜歡你,喜歡我們之間的一切,剛好你也喜歡,時間地點都能配合,我們就像你說的活在當下,盡情享受現在享有的一切。」
「不夠。」管時鋒嚴厲拒絕,「對我來說,這樣不夠。我想要更多。」
江心瑀慌了。她怎麽可能給出更多?
「我要你的今天,也要你的明天。」
「可是我……」
「不給嗎?」
「不是。」
「那是怎麽樣?」管時鋒打定主意,這回不讓她輕易閃躲。
「說來很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