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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小魚驚得差點摔了一跤,但她趕緊穩定心神,沖出內堂,這才看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正站在門外,手裏捧着一本帖子,想來便是剛才發出聲音的人。

他衣着樣式樸素,用料卻極為講究,神情鎮定,彬彬有禮。徐小魚上下打量一番,便猜到此人必是大戶人家的仆役——那還能有誰,肯定是那六王爺家的。

如果她剛才沒有聽錯,這老人喊的是“聘帖”,莫非這王爺真想娶了她不成?雖然其中邏輯完全無法理解,但她仍然忍不住在內心感慨一聲:原來這“天眼”能力,還真有幾分準頭。

可惜的是,她絕對不想跟這個可怕的人沾上一丁點關系。早前她就已經打定主意了,這一世,她要離“複仇”這兩個字遠遠的,也要離那個害她家破人亡的皇室遠遠的。什麽預言,什麽“天眼”,什麽臭屁王爺,她才不要理會呢。

于是她努力擺出一副禮貌的微笑表情,對老人道:“王爺的好意心領了,但我現在年齡太小,還沒考慮過婚姻的事情,還請王爺高擡貴手,另尋佳偶……”

她話還沒說完,那老人便皺着眉頭打斷了她,一臉鄙夷:“姑娘說什麽呢?你看清楚了,這是工作聘帖,不是婚禮聘帖。”

徐小魚定睛一看,才意識到這帖子是暗青色的,而不是紅色。她懊惱地拍了一下腦袋,感覺臉上燒得厲害。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讓她昏了頭,一時間沒看清楚。否則,這麽簡單的區別,以她一個半仙的觀察力,怎麽會看不出來?

她尴尬地咳了一聲,紅了臉讪笑着,伸手将那張帖子接了過來。打開帖子,只見上面寫了幾行大字:“特聘半仙堂徐氏為駐晉王府內法師。”下面按了一個紅色大印,署名晉王尉遲清嘉。

徐小魚愣住了:“這是什麽意思?”

老人不耐煩地解釋:“我家王爺要請你當晉王府的卦師,從此以後只為王爺一人算命蔔卦作法祈福。”他見徐小魚依然怔着沒有反應,便補充道:“當然,需要你立刻搬到王府長住,吃穿用度不愁,日常獎賞也是相當豐厚的。”

徐小魚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一旁的老徐卻急了,對老人說:“這位大人,我們先進去商量商量,馬上出來,委屈您稍等一下。”說着,便一把将徐小魚扯進內堂。

“到底怎麽回事?”老徐看着她的眼睛,“今天的你完全不像自己了,怎麽猶猶豫豫、畏畏縮縮的?”

徐小魚嘆了一口氣,道:“舅舅,您知道我剛才開天眼的答案是什麽?”

老徐搖搖頭:“我一早就問了,你沒來得及告訴我。”

徐小魚道:“是‘嫁入王府’!您說,這‘天眼’之術到底靠不靠譜?這樣的答案,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老徐卻眼前一亮:“沒錯,看來這果然便是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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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見徐小魚仍一臉迷惑,便道:“天眼是不會錯的。你可知當年你母親是如何将你解救出來的?十年前,災禍發生一個月前,你母親便一紙書信将我從江北召來京城,卻又不許我去高府,只讓我在城中找了家客棧住着,也不許我出門。”

他停頓了一下,接着說:“直到災禍發生那一天,她才讓我去高家宅子的西邊偏窗候着。你猜怎麽着?我剛到那裏,你就從天而降,剛好落在我懷裏。我便趕緊抱着你跑了,這才救下了一條人命。”

徐小魚苦笑道:“這些我當然記得,我那時八歲,并不是八個月。”她露出了思索的表情,“難怪母親一直憂心忡忡,做些奇怪的舉動。現在想來,那些莫名其妙的安排,恐怕都是天眼的指示。”

老徐點點頭:“這一切指示,都是為了今天——我敢肯定,這便是複仇的關鍵一步。”

徐小魚小心翼翼地問:“您的意思是?”

老徐眼睛發亮:“當然是答應下來,進入王府。畢竟害整個高家覆滅的罪魁禍首,就是當年篡奪了皇位,此時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

“接近王爺,也便是接近了你的仇人。”他補充道。

徐小魚愕然——是了,她倒是沒想到,這六王爺不管怎麽說也是皇帝的親弟弟,便也可以算作仇敵那邊的人了。

不知為什麽,她不由自主地在內心替他開脫,按照年歲看來,當年事情發生時,他也不過是個孩童,與陰謀大概沒什麽關系。

但不管怎麽說,如果能夠接近王爺,那麽距離真正的仇人,也确實更近了一步。

她心亂如麻地想着,問題的關鍵是,她根本不想複仇,只想珍惜這來之不易的重生機會,好好地過自己的生活啊!

老徐見她表情陰晴不定,便知她又犯了習慣性逃避的毛病,便嘴角一癟,面上立刻顯出了愁苦表情,眼中盈起淚花。

“唉,我命好苦啊,親妹妹被人害了,親外甥女又不聽我的話,這血海深仇,到底啥時候能報啊!”他嗚嗚咽咽地說着,眼看就要抹淚,哭天搶地一番。

徐小魚最怕他來這一套,但這一套也最奏效。她無奈不已,只好趕緊好言安慰:“好了好了,舅舅,我答應去還不行嘛。”

幾乎是一瞬間,老徐已經破涕為笑,擦了擦眼睛,便立刻像沒事人一樣,笑嘻嘻道:“我就知道,我們家小魚最疼我了。”

徐小魚翻了個白眼,舅舅這一套屢試不爽,她再熟悉不過了。

于是兩人走出內堂,徐小魚對那老人恭敬地行了個禮,道:“多謝王爺擡愛,我們便是卻之不恭了。”她指了指老徐:“只是有個條件,這位是徐老半仙,我的半仙之術全是他教授的,如果王爺要聘我,那得把他一起帶上才行。”

老人道:“這倒無妨,王府地方大得很,多一兩人也不算多。”他見二人點頭應允,便道:“如此甚好,我便回去禀報,不出意外的話,明日一早有車來接二位入府。”

徐小魚趕緊行禮:“有勞了。”

看着那老人上了馬車離去,老徐美滋滋地哼着歌進了內堂,道:“走,收拾行李去了。”

徐小魚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先進去混一段時間,等撈夠了錢就跑,管他什麽複仇呢。到時候拉着舅舅一起出來享福,他才不會反對呢。”

片刻之後,晉王府內。

老人步伐匆匆穿過回廊,來到府東側的一間書房,輕輕敲了敲門。

門內傳來一個陰沉的男聲:“進來。”

老人毫無聲息地閃身進去,恭恭敬敬地對着坐在書房正中座椅上的人行了個禮。

“帖子送過去了?”那男人站起身來,走到了亮處,顯出真容,原來正是年輕的六王爺,尉遲清嘉。

“是。”老人答道,“那個半仙答應得很痛快,明天就會搬進來。”

“我就知道。”王爺冷笑一聲,“市井小民,貪圖錢財富貴,肯定巴不得有攀上王府的機會。”

老人試探着問:“王爺,那封匿名信……”

王爺并不答話,而是走到桌邊,拉開抽屜,從中拿出了一個信封。那信封表面什麽也沒寫,王爺從中抽出了一張信紙,攤開來看。

“城東徐氏半仙堂,欲成大事,必除之。”他念了出來,然後對着老人說:“此信必有蹊跷。其一,寫信之人知道我在謀劃大事;其二,這徐氏半仙堂,倒還真的有兩把刷子;其三,寫信之人并未透漏任何信息,卻悄悄将這信放在王府門口,他的目的是什麽,還未可知。”

老人道:“下屬認為,對那所謂半仙,還是不得不防。”

王爺點點頭,道:“這我自然是知道的。”他轉過身,重新在座椅上坐下,雙手撐住下巴,陷入了思考。

“我本想找個理由将這二人投入獄中,暫時控制起來,卻沒想到被那小丫頭戳穿了。”他說,“不過倒是讓我有了新的辦法——不如直接放到府中看管,也省得再生事端。”

他對老人說:“阿忠伯,你在晉王府服侍甚久,也跟随過先帝,我對你自然是信得過的。”說着,他把那信放在油燈上方,看着那紙燃燒起來,慢慢地變成了灰燼。

老人道:“王爺放心,此事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道。”

王爺點點頭:“你在府中管事,記得對那一大一小兩個半仙嚴加監視,如果發現什麽異動,便來彙報于我。”

老人行禮道:“下屬明白。”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王爺看着桌上的灰燼,臉色一如冰霜,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翌日清晨,半仙堂裏,徐小魚已經和舅舅收拾好了行李,等待着王府車來。這舅甥二人生活清貧,半仙堂的收入也就勉強溫飽,自然是沒什麽積攢,行李也少得可憐。

徐小魚的心裏十分忐忑,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那個晉王府可怕得很,不知道藏着怎麽樣的危險。但老徐顯然很興奮,一邊搓着手,一邊不斷踱步,看着門口,道:“怎麽車還不來?”

徐小魚翻了個白眼:“舅舅,你要不要這麽迫不及待啊?”

老徐嘿嘿笑道:“拜托,咱不說複仇之事,榮華富貴就在眼前,總算要脫離這苦日子了,怎麽能不激動?”

徐小魚心想:“也好,舅舅還是愛錢的,等我積攢夠了,逼着他跟我逃跑,估計他也不會反對的。” 便敷衍地呵呵笑了一聲。

就在這時,晉王府的馬車來了。別說這兩個窮酸半仙平時沒怎麽坐過車,就算是普通的馬車,也遠遠比不上此時二人眼前的華麗大車,看得二人瞪大了眼睛。

那趕車人看這倆人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不免嗤之以鼻,催促道:“行李要不要搬?”

兩人趕緊手忙腳亂地提起行李,徐小魚擺了擺手:“不用,沒多少。”

等上了車,老徐捅了她一下:“我自己露怯就算了,你小時候不是住在将軍府嗎?怎麽也這麽失禮。”

徐小魚撇了撇嘴:“那可是十年前啊,我哪記得那麽清楚。”

“你說你也是,半仙之術我教了你不少,怎麽就賺不到錢?”

“哇你還說,你教的那些都是什麽看人神态啊,察言觀色啊,坑蒙拐騙啊,胡攪蠻纏啊……”

“半仙之術可是很玄妙的,你天資不行,不怪我……對了我不是傳給你天眼了?證明我還是很有實力的!”

“那有屁用嘞,那麽耗費精力,還沒賺幾個錢,我就累死了!”

兩人就這麽一路鬥着嘴,直到大車在街道上拐了好幾個彎,最終在晉王府門前停下。

等進了王府,兩人才真的被王府的氣勢鎮住了。即使徐小魚還有些小時候在将軍府生活的記憶,但她也不得不承認,王府比将軍府真是高級了不知多少,更大,更寬敞,也更華麗。

不知道為什麽,她感到了一絲威脅,便幽幽道:“舅舅,這王府,恐怕并非你我想象得那麽簡單。”

就在此時,她的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輕蔑的女聲:“頭腦簡單的鄉巴佬,當然沒見過世面。”

聽見這話,徐小魚只覺得一陣火沖上心頭,但随之而來的還有一絲疑惑:這六王爺是京城聞名的黃金單身漢,怎麽府中倒像是有個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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