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
張萸真的很不喜歡算命這工作,可這世上哪來那麽多妖魔鬼怪讓她抓呢?
就是有妖魔鬼怪,也要剛好遇到胡員外這樣的主顧,才有豐厚的獎賞。
所以,人總是得向現實低頭啊……
送走一個「講半天就是只想聽自己想聽的」顧客,見她又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溫頤凡有些不舍,卻忍不住失笑道:「我有個職缺,薪饷随你訂,上工多久由你高興,工作內容任你決定,只要你點頭就算數,做不做?」
「什麽缺?」張萸像貓兒聞到魚腥味,擡起頭,兩眼發綠光。
「你猜。」其實,他是真的不介意養她才這麽問。可說出口的同時,又不禁想,如果她問為什麽想養她?像她師兄那樣也是養,差別在哪?
差別在,若是他,可絕不會願意丢下她浪跡天涯。差別在他絕對說不出要将她許給別人這樣的話!
差別在……其實他也有着私心。想獨占。想留住她,不再讓她頭也不回地将他遺忘。
「天下沒白吃的午餐,若是我要你把賺到的錢全都給我,但我就不上工,你能奈我何?」
溫頤凡點頭,「這也由你。」要是她能遠離風險,這很值得。
「……」張萸瞪着他半晌,這越聽越像某種……呃……不可能啊!臭書生看起來很悠哉,一點都沒臉紅。照他的性子,若是求婚,一定會臉紅的,于是張萸雙手支頰,大眼左右飄移。「猜不到,聽起來怪怪的,我這人很實際,不喜歡占人便宜。」哼!
溫頤凡輕咳了兩聲,只好道:「也不是沒有辛苦的地方,比如……要經常陪伴在我身邊,而且做了就不能卸任,是終身職。」
「你缺貼身丫鬟?」她故意問。
他有些緊張了,怕她聽不懂,可太直白的話……他真的不會說啊!「某種意義上來說,如果你願意做丫鬟的工作,只要不是太勞累,我也由你。」
「那不行,我不會伺候人的。」她才不上當。
「那也沒關系,不用伺候我。」他連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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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萸突然發覺自己挺壞心的,只要看他着急,她心裏就竊喜,不自覺地眉開眼笑。
這下慘了,該不會她其實是喜歡欺負這書呆吧?
「不用伺候你,那還辛苦什麽?」
溫頤凡想了想,耳朵終于有點紅了,「要替我生孩子跟帶孩子,這是最辛苦的。」
張萸瞪着力持鎮定的他,明明覺得自己壞心眼,但仍是把頭一撇,起身離開,「沒嫁人就生孩子啊?我很保守的,不行。」
溫頤凡急忙想追出去,「我的意思是……」他卻不知道張萸也會害羞,她奸詐地一下子消失在街角,讓他只能無措地呆立在原地。
「噗啾……」桌上的阿肥将兩翅平伸,搖搖頭,看着溫頤凡仿佛取笑他連求親也不會,「噗啾啾……」這回看來是想以翅膀搗住鳥喙偷笑,可惜翅膀太短。
溫頤凡平靜地看着那只肥鳥,淡然地道:「現在沒人護着你,我就是把你烤了,她也不知道。」
「噗嗽!」阿肥這一吓非同小可,含淚揮動翅膀,就見一顆毛球兩翅賣力地上下拍動,直到白毛球終于緩緩升空,循着氣味尋找張萸去了。
千盼萬盼,終于盼到了張萸來到京城第一件收妖工作,巧合的是,委托人依然是胡員外。
張萸原本想問胡員外要不要替自己蔔個卦,或是算算八字,怎麽老是跟妖魔鬼怪扯上關系?不過人家給錢大方,雖然發生了一點小小的不愉快,但貴客難求,張萸才不會嘴賤。
「你要接胡員外的案子?」
「當然啊,胡員外開出了五百兩!我還你錢之後還有剩,笨蛋才不接。」
那麽,還他錢之後呢?她留在京城,原本就是為了還他錢吧?
「你可以推掉嗎?」
「為什麽?」
「因為……」溫頤凡一時間也不知該不該老實說出自己的憂慮,更何況他最擔心的,倒不是張萸最終仍會離去。他表面溫吞,該奸詐時也絕不客氣,當初讓張萸簽的借據本就有別的用處。
他知道她的使命,他也說會陪她,可事實上他最擔心的還是她終究會應劫橫死于妖魔爪下。
「……很危險。」想了老半天,他也只能說出一個根本不可能說服她的理由,因此說出口時,他整個人頹喪極了。
張萸本想笑他說話不算話,這就是她始終不肯有牽挂的原因。然而就算她不想要有,如今終究也有了,看他那副模樣,她無法不心軟。「大不了,我會讓你幫我,行嗎?」
溫頤凡知道自己不可能說服得了她,只好點點頭。
一般人不會在鬼月嫁娶,可胡員外實在是逼不得已,原本胡員外閨女的婚期訂在九月,卻偏偏碰上狐仙來攪局。
狐仙堅持胡員外的閨女和他有七世姻緣,于是胡員外只得想法子盡早把女兒嫁掉,但又怕狐仙前來攪局,便找上了張萸。
「嗳……」七世姻緣?真的假的?張萸其實有些頭大,她修習的術法極少和姻緣有關,否則去翻翻月老的姻緣簿,就能知道狐仙說的是真是假。
「當然是假的。」溫頤凡道。
「你怎麽知道?」不會又是他研究出來的一點心得吧?
「所謂姻緣,就是兩人在天時地利人和的情況下最終能走在一起,即便是一對苦戀的愛侶,也一定有能讓他們牽手的『緣』,不管這緣能持續多久,但它一定會明顯地存在兩人之間。狐仙跟胡姑娘素昧平生,一個是人,一個是妖,就算有姻緣,肯定也不是這一世。」
瞧他說的這麽肯定,張萸卻有些恍惚,忍不住喃喃自語:「這麽虛無飄渺的東西……如果有些人的緣分就不是自己想要的呢?又如果明明相愛卻緣分盡了,不是很可憐嗎?」
溫頤凡看着她有些失神的側顏,霎時間還以為兩人穿越了時空。
苦苦追求的、還不懂情愛的,為什麽不能在對的時候湊在一起?白白虛渡了這些歲月後,到如今,才開始害怕紅線已經接不回。
溫頤凡默默地覆上她的手,密密地五指相扣,張萸總算回過神來,來不及臉紅——啊啊!搞什麽?為什麽從她答應「跳坑」之後,臉紅的老是她?
「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裏,這不是你說的嗎?只要還能握緊的,我絕不會再放手。」
「再」?張萸無暇思考其他,只知道這書呆無比嚴肅認真,仿佛立下誓約那般地對她說這句話時,她心裏有什麽情感,自陳舊得被遺忘的深沉封印之中覺醒了,爆發的悸動狂烈而野蠻,她幾乎是期待而且愉悅地,看着他朝她緩緩接近,兩人氣息交融,不知何時他的氣味竟已是如此熟悉,又如此讓她眷戀,他倆有如磁石的兩極那般相互牽引,而她莫名地,泫然欲泣。
只有他的吻能安撫那突然萌生的、不知其所以然的悲傷,于是她像渴水而疲憊的旅人那般迎向他……
「噗啾?」一坨白毛球飛到兩人臉孔中間,阿肥一臉無辜,大眼寫滿好奇,被兩人臉龐夾在中間的它還露出一個羞怯的神情,歪着頭蹭着張萸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