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信任

盛欣小聲了些,神經質的抽動肩膀,一雙眼睛空洞洞的看向江株竹,明明看的見卻像是瞎了。江株竹內心極悲,一點點的拉住她手,将她領回了房間。

屋裏屋外兩個世界,通過貓眼看過去,那些記者們死守着不散,江株竹走出盛欣房間,大家都看向她,一時不知說些什麽是好。

還是連琪首先道歉,剛開口眼淚就啪嗒啪嗒的落下來:“竹竹對不起,都怪我沒看好阿姨。”

江株竹不怪她,這種事沒誰能預料的到,倒是王爺爺歲數大了,被那些人推倒在地……江株竹擔心王爺爺,不止恨記者們,也恨盛欣,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使得她也想哭,但不得不忍住:“王爺爺,對不起。”

老人笑着伸胳膊踢腿:“沒事丫頭,一點事都沒有。”

“等一下我帶您去醫院檢查,”杜元衡道,以不容拒絕的口吻對江株竹說:“你先在家呆着,放心吧。”

這時候沒什麽好矯情的,江株竹領受了他的好意,還以為杜元衡是防着那些記者們,所以才說等一下。未想不多時的功夫,外面忽然亂了起來,一聲接一聲不甘的喊聲傳進來:“憑什麽!這是我們的自由!”

接着一個熟悉的聲音低低說了幾句什麽,外面立刻安靜下來,再沒有不甘的呼聲,随即錯落的腳步聲響起,顯然是外面的記者們散了。

“開門啊,”伴随着篤篤敲門聲,另一個慵懶的磁性嗓音響起,辛果站在門外,左手搭在蕭雙玉肩膀上,一挑眉對開門的江株竹道:“好久不見。”

記者們離去了,樓道仍然滿當當的,除了他倆,還有十幾個江株竹不認識的清一色大漢,統一黑色西裝,彪悍身形,好似是哪個大人物的保镖。

蕭雙玉沖江株竹點點頭,一巴掌拍下辛果的爪子,理也不理他的抱怨,吩咐大家将扣下的內存卡交給她:“放心,那些人一個字的報道都不會發。”

“謝謝,”江株竹低眉順目的道謝,請兩人進門,由得連琪先招呼,自己去了廚房。

辛果走進來沙發上一躺,翹起一條腿來回搖晃,随口道:“門外是裴悠采借給的保镖。”

“她什麽時候來的?”

“剛到,她說要給你個驚喜呢,”蕭雙玉接話,白了辛果一眼,連琪遞過來了杯清水,她一直站着,喝完水便道:“走吧。”

“你先走,我等會兒,”辛果舉手:“剛急的跟什麽似的,我得歇會兒。”

這時可以帶王爺爺出門去醫院了,杜元衡打算和蕭雙玉一同離開,他心裏納悶江株竹怎麽還在廚房裏不出來,口上勸着推拒的王爺爺:“您跟我去一趟吧,不然大家都會擔心。”

王爺爺被他說服了的同時,廚房裏突然響起哐哐的剁刀聲。

大家均是吓了一跳,杜元衡第一個起來,長腿邁開迅速到了廚房門口,裏面的江株竹已經停了下來,将被刀剁碎的內存卡扔進垃圾桶。

“我跟你一起,”揚起一抹笑,江株竹邊轉身邊說。

仍是不放心盛欣,但更需要确認王爺爺無礙,江株竹打電話喊安英蕊過來,她一向聰慧,和連琪共同看着盛欣,江株竹能放心些。

辛果在沙發上躺的自在,讓大家該忙什麽忙什麽,不用管他,江株竹當真不管的出了門。而蕭雙玉,領着一群呼啦啦的保镖,氣勢十足的走了,免不了的引來衆人好奇視線。

林老太在衆人之中,看蕭雙玉和身後的江株竹與王爺爺道別,隐約聽到醫院二字,老太太不管不顧的邁腿朝前:“老王啊,你怎麽了?”

江株竹自不能再拿老太太的那點心思調笑她,垂眉搭眼的等王爺爺和她稍說了幾句,緊跟着杜元衡離開,全當老太太不存在。

……

經歷了方才那陣兵荒馬亂,倒不能要求江株竹還能怎麽保持禮貌,她縮坐在汽車副駕駛上,雙眼放空了,沒有焦距的盯着外面,一聲不吭。

杜元衡和王爺爺都是體諒她,沒有誰在這時候給她增添其他情緒上的負擔,外面景物風馳電雲的後退,速度或快或慢,等快到醫院的時候堵車,不停移動的風景靜止了下來。

是個熟悉的地方,江株竹無意識的掃視,落在不遠處的屏幕上,想起那晚正是在這裏第一次看見江寒函出現在熒屏裏面。

弟弟從小不願意多談父親的事情,希望他不會受到什麽影響……想到一直以來隐隐的擔憂,江株竹眉頭微皺,淺淺的卻又撫不平。

“謝謝大家的關心,我很好。”

想弟弟,江寒函就出現,不知是誰在負責此塊屏幕,對他格外的偏愛,一段背景為藍色的自白出現在衆人面前。

江株竹愣住了,癡癡的看過去,弟弟眼亮有神,不帶笑容但也說不上憤怒或是悲傷,頭次站出來對近日來的新聞八卦說話。

“大家好,我父親叫江溫升,他是強.奸犯。我從來沒有隐瞞過,自然談不上不承認,七歲的時候,還曾因為這個和嘲諷我的同學打了一架。”

“那一架打的我鼻青臉腫,打的我以後一直告訴自己,我改變不了我父親,但出身如何并不能代表我是誰。”江寒函眼神清澈,通透的能映襯出旁人內心:“放出這個消息的人,你好,我以前不怪那些同學,現在也不會怪你。”

“可你不該傷害我姐姐,”一瞬間江寒函的視線驟然淩厲,明明未成年的孩子卻自有一股威懾力,他頓了幾秒,放緩了語氣接着道:“我爸坐牢,我媽精神病,我姐帶我長大,供我上學。家裏出事時,她剛剛高中畢業,十六歲,要養我還要養我媽,一個人撐起整個家,她吃了多少苦,外人根本想象不到。”

江寒函說的有些激動,他撇過頭去調整了下情緒,停了下才直視鏡頭,一字一頓的道:“有這樣一個姐姐,我很驕傲。”

千裏之遙的江株竹在S城,醫院不遠處,汽車的副駕駛裏,并不為江寒函的自白而感動,反是臉色鐵青,前所未有的失望和氣憤交加着吞噬了她的理智。

他怎麽能——怎麽能這樣說?!給他強調過多少次,父親不是罪犯!他怎麽能輕輕巧巧的公然承認?!

就算是全世界都不信父親,她姐弟倆也必須相信!

江株竹頭次感受到了什麽是氣到整個手掌都在控制不住的發抖,她因憤怒而思緒混亂,腦海被攪成漿糊。之前因那些記者而生的情緒比不上此時十分之一的激烈,眨眼間由溫和陽光裏掉入灼熱烈焰中,莫過于此。

她扭過脖子,再不看屏幕上自家弟弟一眼,搖下方才為更清晰看到他而打開的車窗,恨不得借此割斷和江寒函的關系。

街上人來人往,綠燈亮起,汽車背着重重的殼往前爬,行人如織,專心直視前路。熒屏裏的江寒函高高在上,說完了正事,輕松笑着緩解凝重的氣氛,轉口請大家在下一期的節目中多多支持他。

王爺爺全程未曾注意,杜元衡雖沒看到江寒函自白,卻能切身感受到江株竹周身的氣壓有些低,她本就低落,此刻更是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壓抑。

醫院裏,送王爺爺進去檢查,杜元衡和江株竹在外等待時,他才低低的問了聲:“你還好嗎?”

一句話掀走了江株竹的理智,她半分不隐瞞,語速飛快,将事情敘述了一遍,冷着臉總結:“我爸沒有犯罪,誰不信都行,我弟不行!”

知她深信江溫升的青白,她信,杜元衡便信,所有才拜托了陳局幫忙翻案,此時自不能提起——他本就從未打算提起。

杜元衡默默的聽江株竹發洩,不發表任何意見,安靜聽她說出內心想法。醫院裏人來人往,有對年輕的父母領着個可愛女孩兒,因有着親情呵護,女孩的天真童稚不被醫院滞郁的氛圍影響,腳步輕盈,蹦蹦跳跳的自兩人身邊走過。

江株竹一下子忘了要說些什麽,呆呆的望着一家三口,直到他們消失在轉角,仍不舍得收回視線。

“我弟說的關于我那堆話,”江株竹幽幽開口,接着話頭繼續:“我其實不想有那些所謂付出的行為,但我爸進監獄,我媽精神病,我哥失蹤了,我還能怎麽辦?”

不過是沒有選擇,做了該做的事情,江株竹有些渴,抿抿幹燥的唇:“撇開別的,我特別恨我媽。”

她平平淡淡的說出埋在心裏最深處的念頭,那一家三口又轉了回來,年輕父母臉上滿是寵溺的笑容,一左一右的圍在小女孩身邊。

江株竹貪婪的看着他們一家人,從中懷念自己曾有過的歲月,她嘆口氣:“我哥一走了之,我都能理解。但我是真恨她啊,爛攤子沒扛起來,全放在我一人肩膀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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