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滿目的紅,寒風凜冽,四周戾氣重重,似有野獸在咆哮,又有兵戈刀戟相撞。
一身黑色戰袍的男子在拼命的往前跑,刀劍劃破了他的衣衫,妖獸抓破了他的皮肉,鮮血橫流,他無知無懼......
南槿想叫住他,那般狼狽的奔跑,前方到底有什麽,讓他迫切慌亂至此!
但南槿只能眼睜睜看着那男子穿透她的身體,向遠處跑去,有溫熱的血從他身體裏流出來,南槿甚至能感受到那滑膩的濕.熱。
疼痛,深入骨髓的疼,他每往前一步,都似雷霆萬鈞之刑加注她身。
為什麽,對他的疼痛,她能感同身受?
他是誰?
南槿突然覺得難以喘息,像是有人遏制住了她的脖子,窒息的喘不過氣來。
“少主醒了?”
“大殿下果然沒有騙我,您真的醒了!”
南槿緩慢睜眼,帳頂流光溢彩,錦被厚衾,這是她在栖梧山寝殿裏的梧桐木大床。
趴在床邊的圓臉小姑娘,正是桑夏。
“桑…夏?”喉嚨幹啞,好像她已經沉睡了很久。
南槿想坐起來,剛擡起頭,渾身疼的又跌了回去。胸口處仿佛被人一箭穿心,空蕩蕩的疼。渾身的骨頭縫都透着涼意,又酸又麻,她竟虛弱至此,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她怎麽了,為何感覺身體似乎不是自己的了,又好像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
桑夏扶住南槿,抹了抹臉上的淚水,笑着開口:“少主您先別動,您重傷在身,需好好修養一段時日。我去叫大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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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下?為什麽要叫大殿下,他比藥王伯伯還擅醫嗎?阿爹呢?阿沅呢......
但南槿已沒有精力想那麽多了,昏昏沉沉又睡了過去。
“從始至終我愛的只有她。”
“你何時竟變得這般心狠手辣?”
“南槿,你不能嫁給他!”
“娶她只是權宜之計,你為什麽就是不能理解我呢?”
“......”
是蓬羽的聲音,他,在說什麽?
南槿再次醒來,暮色西沉,殿內昏暗寂寥,身上的疼痛減輕了很多。只是修為盡失,拉着床帳才能勉強起身。
“桑夏,阿沅?”
她口渴的厲害,鳳凰本能夜間視物,為何,她什麽都看不清了。
“喝吧!”
有微涼的杯盞湊到她嘴邊,南槿躲開,伸手,只抓住了那人的衣袖,“阿爹?”
不,阿爹氣息霸道磅礴,這人卻沉靜內斂,南槿深色一凜,問:“你是誰?”
“阿陌,是我。”
數千年來,有人喚她南槿,有人叫她上仙,還有人叫她小鳳凰,不過大都依着栖梧山阿爹的輩份,尊稱她一句少主。
卻從來沒人叫過她阿陌。
但這人身上的氣息很是熟悉,讓她莫名的覺得心安。
似乎,他們相依相伴了數百年。
“仙友怕是認錯了人,小仙名喚南槿。”她這名號可是響當當的響亮!
那人卻不言不語,将茶盞遞到她嘴邊,溫度适宜,十分解渴。
就着他的手臂喝完,南槿才想到,她怎的這般沒心沒肺,若他趁機下了毒,再将她這樣那樣一番,她雖然比尋常女仙彪悍一些,但內心還是很保守的。
“你......”
“還喝嗎?”來人嗓音低沉,身上的味道也很好聞。
南槿還未來得及拒絕,就又喝了一盞。
“身上還疼嗎?”
他似乎跟她很熟,伸手就要過來解她的衣衫。
南槿一把拒絕了,她堂堂栖梧山少主,居然有人敢調戲她!南槿着實佩服這人的勇氣,但,從來只有她調戲別人的份!!
只是此時,她着實有心無力。
“咳咳,那個,不妨你點了燭火,好好看看我長得什麽模樣?”
這人聲音這般好聽,手也光溜溜暖融融的,定然長了一幅好皮相。雖說,真發生了什麽,大約還是她占了便宜。
但她是個正經的神仙,不好冒名頂替別人。
“你長什麽模樣,我就算閉着眼睛也能想象的出來,何必點亮燭火呢!”
額,即然他非要一錯到底,那她也是要堅持原則的。
“你別看我平日打打殺殺,不甚修邊幅,但看男人的眼光還是很挑剔的,只喜歡俊俏風流的小郎君,你總得讓我先看看你長什麽模樣吧!”
那人輕笑,揮手在屋內擲了兩顆南瓜大小的夜明珠,頓時殿內明亮如晝。
上古神祗大都俊美,所以子孫後代也都承襲了美貌,但眼前的人着實好看的不像話。
“阿陌,我等你很久了!”
等等,她只是看呆了那人的相貌,并非是一見鐘情,相知相許啊。瞧他這模樣,莫非如今這世道,采花賊都要這麽敬業了嗎?
深情的眼睛裏都要流出水來了!
南槿活了兩千多年,雖名聲不大好,但靠着一張據說妖冶明豔的臉,也被表白過無數次。這拒絕人的套路,自诩手到擒來,爐火純青,保管兩方都歡喜。
只是這表錯了對象的,還是頭回遇到。
南槿用力掙脫那俊秀的青年,語重心長勸說道,“我呢,承蒙你照顧,還這般情真意切的對我訴說情誼。”
男子眉眼低垂,神情落寞,只是緊緊盯着她,淩厲的眸中情緒複雜,有憐惜也有不甘。
南槿有那麽一瞬,覺得她們之間或許真的有過什麽情深不壽的誓言。
南槿搖頭,将那些不着邊際的想法通通驅散,斂了神情,認真道:“只是你的心上人,真的不是我,不如你去別處尋尋?或者你看上了栖梧山哪個小仙娥,我也是能做主,為你們成就一番姻緣的!”
南槿盡量裝出一副真誠的模樣,又委婉的告訴他,天下何處無芳草,就算被狠狠拒絕了,也是可以再發展個新的嘛。
她們栖梧山的小仙娥,都是漂亮又賢惠,溫柔又可人的!
男子微微一怔,“你,忘記我了?”
哈,這心傷的模樣,到叫南槿不忍心說下去了,難道,她為非作歹的那許多歲月裏,真的招惹過這樣一樁風流韻事,還做了負心人,将人家忘得一幹二淨?
借用凡間夫子們最愛說的一句話,真是荒唐,荒唐至極!
“你別傷心,我啊,就是忘性大,待我好好想上幾日,就能想起來了,我這會兒餓了,不如你去幫我叫桑夏進來?”
南槿用力睜大眼睛,又在他肩膀上輕輕拍了拍,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真誠又善良。
男子盯着她看了一會兒,輕聲道:“如此也好。”
南槿茫然的看着他轉身的背影,這就走了?果然,她這以理服人的本事,原先都用錯了地方。
南槿立刻掀開被子,看到自己光滑如玉的兩條長腿,暗自吐了一口氣,幸而沒有多出幾條腿或者其他什麽東西來。
昏迷前一刻,她正跟一只修煉成精的貓妖打鬥,本來是贏了的。只是那貓妖豢養了一根血藤,趁她不備,纏在了她腳踝上,吸食骨髓,欲要成為她身體的一部分。
莫非是這青年幫她将那血藤拔下來的?
不知剛喝的水是否真的有問題,反正這會兒她已經能站起來了,就是左胸處酥酥麻麻還有些癢,揉了揉,沒覺得有什麽異樣。
南槿走到銅鏡面前,看着裏面一個穿了绫羅紗衣的女子,身段依舊玲珑窈窕,臉還是從前的容貌,并未生出妖魔特有的黑紋,就是她的頭發......
從小她就是四海八荒最為招搖的一個,不僅因為她是緣桄帝君的獨女、栖梧山的少主,最大的原因是她真身五彩斑斓,四海八荒、三界五行裏再沒有比她更鮮豔的了。
化身之後也擁有一頭濃密又紮眼的長發,這天上的神仙都能斂了周身的仙氣,換了容貌,化作另一個人,去騙騙品階底下的小仙,唯有她不能,那一頭色彩斑瀾的頭發是如何都騙不了人的。
如今,鏡子裏的女子分明有一頭烏黑長發!
南槿挑起一縷,真真正正是從她頭上長出來的,并非是誰作弄她,給她染了這麽個低調不張揚的顏色。
打架輸了,丢了頭上的顏色,這上哪說理去?
殿外響起腳步聲,一如既往的莽撞雀躍。
“少主,您餓了吧,我做了些您從前愛吃的飯菜,快來吃吧!”
南槿見桑夏端着個木制的小托盤推門進來,笑嘻嘻的,看到她的模樣仿佛并不吃驚,甚至也未曾嘲笑她作為一個上仙居然還要喊肚子餓。
南槿心下忐忑,難道她真的脫胎換骨變成阿陌了?
她如今半分修為也無,看不清自己的真身還是不是一只火鳳凰。
不對!栖梧山是這天地間僅剩的一座仙山,阿爹在這住了近萬年,也并無其他的兒女,所以擔得起桑夏口中少主這個稱呼的,應該也只有緣桄帝君唯一的女兒了。
所以,她還是南槿!
桑夏将托盤放在桌子上,扶着自家有些呆愣的少主,往桌子邊帶去,捧起上面一只小玉碗,吹了吹,遞給南槿,“少主快吃吧,這會兒溫度剛好!”
南槿扯了個笑,接了過來,是一碗魚羹,她幼時被魚刺卡了喉嚨,從那以後就不吃魚肉了。
難道如今眼前的一切,包括桑夏都是那男子幻化出來騙她的。
想讓她做個替身?那個名叫阿陌的女子?
桑夏端着的魚羹散發着誘人的清香,南槿瞟了一眼,魚肉白嫩,還仔細挑了刺,似乎很好吃的樣子。她久未進食,着實有些餓了。
這裏是栖梧山,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害她。況剛才那水她也已經喝了,索性大大方方的将魚羹端過來。
桑夏見南槿拿着勺子的手有些抖,想喂她,被南槿拒絕了。
少主剛剛蘇醒,身體十分虛弱,大殿下也說了,她如今的身子跟凡間的弱女子沒什麽區別。
默默嘆了口氣,既心疼又生氣。
五百年前,九重天的二殿下繼位太子,還要在同一天迎娶勝遇,聲勢浩大,給四海八荒排得上號的神仙都發了帖子。
大殿下讓她瞞着少主,可最後少主還是去了九重天。
她一個修為低下的小樹仙,沒辦法上九重天。大殿下也消失無蹤,杳無音信。
後來,他們都說,少主死了。她不信,在栖梧山等了一百多年,終于,大殿下來找她,說少主昏迷不醒,讓她去照顧少主。
他們隐居在一座荒山裏,周圍布了厚厚的結界,大殿下告訴她,不能讓除了她以外的人知道少主還活着。
她不知道五百年前在九重天發生了什麽事,讓少主傷的那麽重。但見大殿下時常渾身是傷的回來,隐約也猜到了一些。
那麽多年,少主全靠大殿下每日傳送的仙氣養着,無知無覺,一日日的等待,連她都快要放棄的時候,大殿下說,少主一定會醒過來的。
山主走後,大殿下就是世上對少主最好的人了,他也從未讓人失望過。所以,少主肯定會醒過來的。
大殿下将這裏布置的跟栖梧山一模一樣。
桑夏知道,這一切都是為了等少主醒來。
好在,少主真的醒了,只盼少主以後不要再惦記那九重天的太子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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