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置辦田地
七日後,季秋和楊梅兒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了韋家村。若不是他們把挖出的那八兩銀子用來打點和通融,怕是還要被關一陣子。
人是回來了,但已身無分文。楊梅兒回來後就一直哭,說門臉沒了,屋子沒了,錢也沒了,之前為了進貨還欠了二哥二嫂五兩銀子呢,這日子該怎麽過啊。她不吃不喝,就窩在屋裏哭。
季秋挺樂觀,慶幸自己命大,沒死在縣裏,但他架不住楊梅兒沒完沒了地哭,就跑田裏幹活去了。之前他的田地由他爹接手種着,現在他自然要收回來,否則連飯都沒得吃。
金恬覺得楊梅兒再這樣哭下去也不是事,可是公婆兩人勸了又勸都無濟于事。金恬明白楊梅兒此時的心病,待公婆無奈出門幹活時,金恬端一碗粥再拿了二兩銀子來到楊梅兒屋裏。
金恬将粥放下,坐在楊梅兒對面,柔聲細語地娓娓道來,“你聽說了吧,金芝兒和她娘家人也都回來了,她大哥說是趙都督與一群造反的人在縣裏交了戰,縣裏許多老百姓都遭了殃,家破人亡的可不在少數,你和季秋算是幸運的撿回了命,家裏還有田有地,這日子咋不能過?”
楊梅兒仍是抽抽泣泣地哭,眼睛腫成了桃。金恬從懷裏拿出二兩銀子往桌上一擱,說:“你要是把這碗粥好好吃下去,這二兩銀子就算是我給你的,不用還了。”
果然,楊梅兒驚喜地擡起頭來,看了看那二兩銀子,趕緊端起來粥,說:“真不要我還呀?”
金恬知道這個時候只有錢能打開楊梅兒的眼,點頭道:“是,我還能騙你不成?三畝田一畝地的活你們倆輕輕松松就幹了,還可以拿這二兩銀子開個小鋪子,欠我的那五兩銀子我又不急着要,你幹嘛要死要活的不吃飯,聽季秋說你落下了咳疾還沒治呢,難不成這日子不過了?”
楊梅兒其實也餓極了,端起粥來呼呼啦啦地吃着,邊吃邊點頭,“嗯,有二嫂給的這二兩銀子,能東山再起,我這心裏就踏實了。”
金恬突然明白過來了,楊梅兒不吃不喝只顧着哭怕是演戲給她看的,就指望着她拿錢過來白給呢。給了就給了,金恬也不缺這二兩銀子。
楊梅兒心裏踏實了,這話也多了起來,邊吃邊說:“那位趙都督忒壞,那火肯定是他命人放的,可他卻怪我們這些小老百姓,說是我們用火不當才招來的大禍。你說深更半夜的都睡了覺,咱老百姓誰去用火,定是那姓趙的為了抓人才放的火,否則我那八兩銀子也不必拿去打點了。”
金恬輕輕嘆着氣,“他是朝廷命官,怎麽會承認自己命人放火燒民居,自然會推到老百姓身上,他只需抓着那些造反的就能立大功。”
楊梅兒怔了怔,“趙都督他……他這何止是壞,簡直就是陰險狡詐,不把老百姓當人!”
“人家是被皇上器重的大将,只顧平亂殺匪立軍功,哪裏在乎一百多條老百姓的命。其實你和季秋真算幸運的,就連那些平時耀武揚威的縣官都沒能躲過這場大禍呢,你也聽說了,楊富貴帶着手下的人助陣殺敵想立功,結果被人砍掉了一條腿,眼睛也瞎了一只,捕頭當不了了,在家躺着。芝兒不想伺候這麽個廢人就跟着娘家人跑回了家,她昨兒個還到處說她與楊富貴沒成親,楊富貴平時只當她妹妹看待,從未沾過她身子,她就是想撇清幹系好重新嫁人。”
楊梅兒撇嘴道:“她這話誰信呀,她跟着楊富貴都半年了,怎麽可能還是清白身子,她再怎麽騙人也嫁不出去了,即便有人娶了她,洞房便能驗身,看她以後能有什麽好日子過。”
金恬笑了笑,沒有接話,只叫她好生睡一覺,養養身子。金恬則去了鋪子裏,這幾日韋小妹害喜懷上了,身子不舒服便沒過來看鋪子,金恬就幫她看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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鋪子裏這幾日一直很熱鬧,不僅有客人買東西,還有許多人來這裏聚着扯閑話。瞧,金恬剛一來鋪子裏,就聽那些閑人笑着說殷尚這回也倒了大黴,因他殷家的鋪子被燒了不少,也不知是他想問趙都督要補償,還是因為他那夜睡死了啥都不知道以至于沒有帶縣裏的衙兵助陣,反正是被趙都督猜忌或嫌棄或是鬧矛盾了,這幾日不少人瞧見殷尚在楊柳鎮上的殷家祖宅裏住着呢。
也有人說他回楊柳鎮是來向父兄禀報縣裏損失情況的,不管細節如何,反正他與趙都督鬧僵了,若是求不得趙都督的寬宏大量,人家向朝廷遞個折子,殷尚估計難以頂得住。
這些聊閑話的人都幸災樂禍的,金恬倒也希望殷尚這種人早遭報應,但她覺得殷尚這回頂多家産有所損失而已,因為楊春兒和金菊兒還在趙都督那兒伺候,趙都督這人再陰險再會權謀,應該也會看在兩位女子陪伴的份上給殷尚和楊富貴一點面子吧。楊富貴雖已殘,但在金錢上,縣衙和趙都督應該會有所補償的。只不過這錢楊富貴肯定看得比命都重要,畢竟他要靠這些錢慘度餘生,金芝兒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沒本事從楊富貴那兒摳到錢,自然不會跟着一個廢人過。
果然,十多日後,殷尚又回縣裏去了,至于他和趙都督關系如何不得而知。只聽說殷尚現在和楊富貴極少來往,楊富貴也越來越暴躁,身邊幾位下人全跑光了,最後還是他的爹娘去縣裏照料起居。
想來也是,以前殷尚和楊富貴是利益關系,互相利用以及官官相護罷了,如今楊富貴已成廢人終日躺在床,以殷尚那種見風使舵之人如何都不可能再與他有來往的。
接下來幾日楊梅兒每回從“仲勤商行”走過,瞧着自己以前的鋪子,她就有些走不動路。可是,當初韋小妹和吳天河出了錢才盤下來,她又不敢要回來,怕季秋沖她發火或直接搧她臉。
其實韋小妹和吳天河見三哥家裏敗成這樣也過意不去,前些日子給了他們一兩銀子,平時也時常拿些布料過來。
天氣越來越熱,已經有暑氣了。這日,楊梅兒見金恬坐在鋪子附近的一棵大樹下乘涼,她便笑呵呵地過來陪着坐,道:“二嫂,瞧你這氣色真好,你可不曉得,不知有多少在我面前說你是個極有福氣之人,還有人說你旺夫哩!”
金恬含笑道:“別聽那些人瞎說,什麽旺夫不旺夫的。”
楊梅兒呵呵笑了笑,兩只手不停地揉搓着,金恬垂下眼眸瞧了一眼她的手,想必她定是有事要說,便直截了當地問:“咋了,你是不是有什麽事要說?”
楊梅兒紅了臉,“二嫂,我……我這些日子和季秋一直尋思着幹點買賣,可得不出個主意。季秋近來時常被人笑話,他也丢不下那個臉去給堂哥或是二嫂娘家兩位哥哥當夥計,本是靠勞力掙錢也沒啥,可總有一些幸災樂禍的,每回見了季秋不嘲笑幾句就不走,所以……”
金恬淺笑,“所以不想給人當夥計,想自己當東家是不是?其實……前幾日我和仲勤商量過這事,我和小妹給你的錢合着也有三兩了,可以賃幾畝地種藥材也不錯。雖最适應的播種季節已過,但也有一些能在六月初下種的,你可以讓季秋出去打聽打聽哪些适宜。因擔心你和季秋還未從那場大火中恢複過來,身子也需調養才沒急着說。”
金恬這番發自肺腑的話楊梅兒卻有些聽不進去,她耷拉着腦袋說:“從土裏刨食本就吃苦,收成如何得看老天爺,但至少能種出點糧食,這藥材……怕是更難種,辛苦且不說,就怕到時候種不好白忙活一場,季秋他又不懂如何種藥材。”
金恬勸道:“不懂可以學嘛,縣裏的藥鋪子你也見過吧,那麽些藥材雖有不少是從山上采的,但也有很多是人種出來的,種在地裏收成更高。”
楊梅兒卻不感興趣,急道:“還是直接做買賣好,來錢快。”
金恬絕不會勉為其難,人家不願幹就算了,便道:“以我之見要麽種藥材要麽開藥鋪子,不過在咱這小地方開藥鋪子買賣怕是不好,也需投入不少錢。”
楊梅兒只對開鋪子感興趣,聽金恬說也可以開藥鋪子,她頓時兩眼冒綠光,雙掌一拍,大笑道:“對呀,可以開藥鋪子呀!我去……我去跟季秋說說。”
她說着就起身跑了,直奔季秋幹活的田裏。
金恬望着楊梅兒遠去的背影,她真不知該說什麽好,楊梅兒想發家致富這是好事,可她心太急,只想做來錢快的,不想幹長久踏實的事。但願她和季秋能把藥鋪子開好吧,金恬嘆了嘆氣,低頭做針線活。
沒過多久,仲勤來這裏找她,還給她帶來一盤已經切好的甜瓜。金恬笑眯眯地接過來吃,還往仲勤嘴裏塞了一塊,笑道:“平時你可忙了,一心撲在黃包車上,可從來沒說幹一半來給我送吃的。”
“哦?”仲勤眉頭一挑,嘿嘿笑道,“你願我時時刻刻陪着你是不是?行啊,明兒個我把木料搬到這兒來幹活,好生陪着你怎樣?”
金恬嘟嘴,“你別貧嘴了,我才懶得時時刻刻瞧着你呢,我得用心給娃兒做小衣裳,沒空搭理你。”
仲勤突然湊到金恬的耳邊,小聲道:“娘子,剛才金芝兒她爹和兩位哥哥三人全都到咱家去了,說是想把田地賣給咱。他們想去永濟縣拉黃包車謀生,咱青澤縣那場火雖已過,可死了那麽些人,街上爛臭沒收拾幹淨且不說,他們覺得青澤縣已是不吉之地,那個趙都督又是個好戰的,誰曉得哪日又起禍端。他們不是攢了一些銀子麽,想去百裏之外的永濟縣,聽說那裏人丁挺旺,且從未出過戰事,人們生活安定得很,便要舉家遷走。”
金恬聽了默默點頭,想來也是,他們家以前靠種田一直過着清貧的生活,每到年底都要借錢才能買些肉吃,如今過了一段衣食不愁的日子,他們定是不願再回家種田的。
“你答應了麽,他們有沒有說什麽價?”金恬問。
“我沒與你商量哪敢應下,我說待與你商量好了再去找他們。價錢這些年來一直沒變,六兩銀子一畝田,三兩銀子一畝地,若按這個價來算,他家的六畝田四畝地總共需四十八兩銀子,聽上去挺劃算的。”
以這裏農家人的收入來說,全家人一年能掙個三兩銀子都是家境不差的,所以對他們來說,一畝旱地賣三兩銀子覺得很值。可這些銀子對于金恬和仲勤來說,真的不錯什麽。
金恬爽快地說道:“買下!但你只能開價四十五兩,因為咱家若是不買,他們一時半會的還真沒法将那些田地脫手,所以只要你開的價不是太低,他們會毫不猶豫地賣給咱。”
仲勤聽了立馬就要去,金恬扯住他的袖子道:“你急啥,明日再去他家不遲,你越急乎反而還不下來價。”
仲勤朝金恬伸出大拇指,“還是你主意多!。”
金恬臉色微紅,道:“不是我小氣非要還價,而是這回是咱家第一次置辦田地,以後若有需要還會多置辦些,這價格只能往低壓。你想啊,要是人家開多少價咱就應多少價,必定會讓一些人覺得咱家不缺錢只缺地,肯定會把價錢往高裏擡,若是那樣以後咱就置辦不起田地了。”
仲勤怔了怔,醍醐灌頂般點了點頭,道:“看來……我家娘子還真适合當地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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