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草菅人命
入夜,張蘭蘭哄了劉清劉秀睡下,自己點了盞油燈,坐着發呆,腦子裏反反複複琢磨着王牛的事和劉清說的話。
難不成真是自己誤會了他張蘭蘭嘆了口氣,從屋角桌子的抽屜裏扒拉出個布包,裏頭裝的正是劉景送她的木簪子,瞧着這木簪子,張蘭蘭腦子又想起了劉景送她簪子的樣兒。
根據原身的記憶,劉景與原身夫妻十幾年,一直相互扶持,過的平平淡淡。劉景主外,原身主內,劉景年輕時做木工還沒那麽有名,家境很是艱難,夫妻倆個整日為了生計奔波,交流并不多。後來年歲漸長,劉景的手藝越發的好,工錢越來越多,家中的日子也漸漸過的紅火了起來,最近兩年劉景的收入更是比以前翻了好幾輩。只是夫妻兩人聚少離多,劉景一直很是愧對妻子。
張蘭蘭放下木簪,趴在桌子上胡思亂想。其實劉景如果沒逛過青樓的話,真真算是個不錯的丈夫。
雖說原身和劉景當初婚配,屬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後兩個人忙着生計,交流的不多,沒什麽轟轟烈烈的愛情,不過這麽多年下來,劉景一直待原身不錯,為數不多的在家的日子,都好好的在家裏幹活陪伴妻兒。這十幾年來,除了這次的青樓風波之外,原身的記憶裏似乎劉景并沒有其他的疑似“風流債”。
如今劉景也算是事業有所成就,要知道以劉景目前的收入,在這個時代的平民裏已經算小富了,加之他身材魁梧相貌不凡,放在現代那可是三十多歲事業有成的高富帥大叔了。
張蘭蘭忽然想起她前世的渣前夫,那渣前夫的身材樣貌比起劉景來差的老遠,滿腦子都在盤算怎麽挖妻子賺的錢,還公然養小三。哪像劉景,會賺錢又有上進心,從個小木工學徒做到方圓百裏最有名的木匠;除了疑似青樓事件外并沒有任何桃色新聞,從不惦記着剝削妻子讓妻子賺錢,其實說起來劉景隐瞞弟弟束脩的事,也不是什麽頂天的大事,畢竟家中的錢都是劉景賺來的。
張蘭蘭越想,越發覺得劉景的好,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絕世好老公。
可是……再好的男人,也不是她張蘭蘭的,是原身張蘭的。張蘭蘭一想到劉景對自己好,讓着自己,不過是他以為自己是他原來的妻子,并不知道裏頭的靈魂已經換了個人罷了。
老公再好,那也是別人家的。張蘭蘭洩氣的揉了揉臉,自己不過是個突然闖入的外來人,強行占了人家老公而已。
張蘭蘭忽然有些心虛,怎麽感覺自己跟個偷了人家丈夫的賊似的。胡思亂想了一通,越想胸中反而越憋悶,甚至比懷疑劉景逛青樓時更憋悶。
眼瞅着手裏的木簪子,越看越覺得刺目。這是劉景送給他媳婦張蘭的,不是送給她張蘭蘭的。張蘭蘭索性又把木簪子包起來放回去,眼不見心不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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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給王牛辦喪事只需三五日的功夫,劉景辦完事便能回來,沒想到孫老太太突然病逝,抛下孫子小石頭走了。
小石頭剛沒了爹,如今連唯一的親人、從小相依為命的奶奶也沒了,小石頭抱着孫大嬸的屍身哭的肝腸寸斷。這下劉景又是走不開了,叫人往家帶了口信說明情況,便留下來連同孫大嬸的喪事一同辦了。
小石頭家貧,買不起棺木,均是用竹席裹着屍首下葬,喪禮上來者寥寥,除了主持喪事的劉景之外,其餘的人都是孫大嬸的老街坊。倒是王牛,生前好吃懶做,死後他迷戀的那青樓女子連面都沒露過。
将孫大嬸的後事料理完,劉景幫着小石頭整理逝者留下的遺物。王家本就一貧如洗,孫大嬸留下的不過是幾件舊衣裳和幾床半新不舊的輩子。小石頭在整理父親房間遺物的時候,從床頭的木盒子裏尋見一張紙,瞧着像是什麽契書,上頭還按着紅手印。
“劉叔,您瞧瞧這是什麽”小石頭将紙遞給劉景。
劉景粗略瞧着看了看,他雖然沒念過書,可跟着弟弟也學會一些字,依稀能認出這紙是一張借據。可紙上的字劉景認不全,并不知道這借據的具體內容是什麽。
“小石頭,這是張借據。”劉景道,“可惜劉叔認字不多,不曉得上頭說的是什麽。”
“是不是我爹借了別人銀子”小石頭道。
劉景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問小石頭道:“小石頭,若這真是你爹問別人借錢的借據,你打算如何是好”
小石頭嘆了口氣,道:“還能如何是好父債子還,天經地義。我努力做工賺錢,替我爹還了債。奶奶常說,做人要頂天立地,我王家欠別人的錢,不能賴着不還,叫人背後戳脊梁骨。”
劉景摸了摸小石頭的頭,心裏暗暗贊許。
小石頭的街坊鄰居均是與王家情況差不多的貧窮人家,整條街沒個識字的人,尋了半天,終于在隔壁接找了個老賬房先生,看懂了上頭的字。
這紙确實是張借據,不過出乎劉景和小石頭的意料,這借據并不是王牛從別人那借錢時打的借據,而是王牛把錢借給別人。
那別人不是旁人,正是和王牛相好的青樓窯姐兒,借錢的數也不是個小數目,竟然足足有五兩。
“哼!”小石頭攥着拳頭,牙齒咬的咯嘣響,“可憐奶奶一大把年紀拖着病體還要出去做工賺錢維持這個家,我爹不給奶奶養老不說,竟然還把那麽多銀子拿出去借給外頭的女人!自己親娘病着餓着不養,反而把銀子給外人,這天下哪裏有這樣的道理!”
劉景看着小石頭氣的漲紅的臉,嘆了口氣。王牛确是個混人,可如今他都入了土,再糾結這些也沒意思,不如想辦法把銀子要回來。畢竟小石頭家窮的連米都買不起了,五兩銀子起碼能維持小石頭的生活,讓他把這個冬天扛過去。
劉景便又帶着小石頭前去青樓要債,豈料那窯姐是個翻臉無情的主兒,咬死了自己沒問王牛借過錢。劉景氣的拿出借據,那窯姐兒眼睛一翻,丢下一句:“老娘就是不掏錢,有本事你們去衙門告老娘啊!老娘還就告訴你們,我們這地兒就是咱們縣太爺的小舅子開的,你們這等刁民,要告就随便告去!”
說罷,便叫五六個青樓養的打手将劉景兩人轟了出去。
劉景畢竟活了三十多歲的人,心知估計這錢八成是要不回來了。這年頭雖然有律法,可在小地方,官老爺的話就是王法。平民老百姓沒錢沒背景,進了衙門也申不了冤。若是遇見清官老爺還好些,可本地的縣太爺卻不是什麽好官,再加上這青樓是縣太爺小舅子開的,那就更別想讨什麽公道了。
劉景便勸小石頭想別的法子,鬧上衙門定讨不了好處。小石頭年輕氣盛,愣是咽不下這口氣,随劉景回家,趁着劉景出門辦事的功夫,偷偷拿了借據,自個跑到衙門去擊鼓鳴冤。
縣太爺見小石頭穿着破爛,撈不着油水,本就不想搭理他。誰知小石頭竟然是來狀告自己小舅子手底下的人,便将借據搶去撕碎,又把小石頭呵斥一頓,扣他一個藐視官員的罪名,拖下去打了三十大板,叫人扔到衙門外頭。
劉景這邊辦事回來,左右尋不着小石頭,猜想他必定自己跑去衙門,便來尋他,正好看見小石頭被打的血呼啦碴的扔出來。
劉景抱着小石頭,自責的直掉眼淚,他若是早知道小石頭自己跑衙門來,那他就算綁着小石頭,也不會由着他性子亂來。
小石頭滿臉都是汗水,劉景将他背在背上往家走。
“小石頭,你再堅持下,劉叔帶你看大夫去。”劉景匆匆趕路。
小石頭虛弱的搖搖頭,“別,看大夫要花銀子,劉叔別破費了。”
劉景心裏一酸:“都什麽時候了,還跟你劉叔客氣這些。若是不看大夫,留下毛病可如何是好”
小石頭趴在劉景背上,重重咬着嘴唇,喃喃道:“劉叔,你說為什麽明明是我們占理,官老爺不但不幫我們讨要銀子,反而打我板子”
還沒等劉景回答,小石頭又似自言自語一般道:“都怪我自己不好,劉叔不讓我上衙門,我偏不聽話。如今被打了板子吃了虧,也是我自己不聽話劉叔自找的。”
劉景只聽見小石頭在自己背上迷迷糊糊的說着胡話,身子越來越燙,徑直帶他去了藥鋪看大夫,灌了碗藥。小石頭傷的極重,若是将他一人留下,只有死路一條。劉景不是見死不救的人,便雇了輛車,拉着小石頭一同回劉家村。
張蘭蘭剛給孩子們換上新做好的新衣,就聽見院子門外有響動,走出去一瞧,只見劉景從馬車上跳下來,半身沾着零零星星的血跡,形容有些狼狽。
劉景素來愛幹淨整齊,張蘭蘭一瞧他身上的血跡,心裏咯噔一下,一股焦急混着擔心的不安情緒湧上心頭,竟胡思亂想了起來:劉景是哪裏受傷流血了?還是打架殺人了?
“蘭妹,我沒事,是小石頭。”劉景轉身,張蘭蘭這才注意到馬車上躺了個奄奄一息的小石頭。
“先進門再說。”
劉景抱着小石頭進了院子,徑直去了劉裕房裏,将小石頭放在床上。小石頭躺着,已經陷入了昏迷狀态,劉秀劉清躲在母親身後,有些害怕的看着這個滿身是血的少年。
劉景簡單将事情跟家裏人說了說。
張蘭蘭聽完嘆了口氣,面對渾身是血的小石頭,她才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這個古代社會的殘忍。三十個板子結結實實的打在這個十四五歲少年的身上,那縣太爺壓根就是想要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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