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各憑本事
魏涼帶着林啾掠向千歧關。
他攬着她的腰,足尖一點,便劃過一道利落的弧線,落在十幾裏開外。他又一次輕輕點地借力,再掠十幾裏。
若要問林啾此刻的感受——
大約就是像在坐高空跳跳蛙。
心髒被一根細線拎着,忽而上,忽而下。
她緊緊抓住魏涼腰側的衣裳,眼睛四下張望。
這塊平原已經被魔族糟蹋得不成樣子,處處都是血和火的痕跡。
這樣的地方,真能找到聚靈姝陽種嗎?
她敢打荒川秘境的主意,是有兩個前提的。一個是修為得提升至金丹期以上,以應對秘境中的種種機關陷阱;另一個是得到業蓮那一式極招。
此刻,魔占區已是滿目瘡痍,根本不見半點綠色植被的影子。
曾經建在這裏的房屋和洞府,早已被魔族掀得底朝着天。
不可能有什麽寶貝能夠保存下來。
偶爾有魔族發現這兩個一掠而過的人。弱些的,還沒回過神便找不到這二人的影子了,強大些的,剛展開雙翅撲上來,便被魏涼凍成了冰雕,像死蚊子一樣栽下去。
很快,魏涼和林啾就到了千歧關外。
在遠處看時,只知道這是一座青灰色的巍峨要塞,到了近前,那撲面而來滄桑古樸和大氣,忽然就攫住了林啾的心神,令她許久忘記呼吸。
千歧關有一半建在山嶺下,另一半則是建在山崖石壁上,像一頭青灰色的恐怖巨獸,冰冷地俯瞰着大地。為了抵擋魔族的沖擊,整座關隘都澆築了銅水,經歷歲月和戰火洗禮之後,牆體變得斑駁,處處是血與火留下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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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涼的視線落在了一處半山腰的瞭望臺上,那裏有無數高階魔族在飛舞盤旋,好像是長在青灰色要塞上的一只大黑瘤。
底下,蟲群一般的魔族正從要塞底部湧進來,大部分穿過要塞,沖向平原腹地,另有一小股分支,卻順着要塞底部的石階爬向那一處瞭望臺。
一輪半月爆開,魔族被稍微逼退少許。
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一道清亮驚喜的女聲自瞭望臺上傳來。
“師尊——”
魏涼在城牆上輕輕一踏,像飛鳥般,穩穩地落入瞭望臺。
那三人已在此地鏖戰許久。
秦雲奚和慕容春輪流調息,柳清音一邊恢複元氣一邊替他們掠陣。圍住他們的絕大部分是嬰境魔族,神魔境的大魔只有十餘個,瞭望臺易守難攻,三人占着地利,守得倒是很穩,只要撐到柳清音複原,三人便可以禦劍沖殺出去。
魏涼的視線在秦雲奚身上停頓了片刻。
秦雲奚垂目施禮:“師尊。”
頓了頓,他雙手指尖平平挑起長劍,遞到魏涼面前,道,“師尊的劍。”
魏涼漫不經心“嗯”一聲,從秦雲奚手中接過了長劍,手指仿佛不經意地依次敲在劍柄上。
“铮”地一握,劍身頓時爆出幾道清芒,他随手往後一蕩,劍影如扇面一般掃過,圍在瞭望臺外的魔族紛紛中劍墜落,慕容春和柳清音立時感到壓力減輕了許多。
柳清音掠回來,像一只輕盈的蝴蝶般,飄落在魏涼面前。笑臉剛綻開一半,忽然看見魏涼的胳膊搭在林啾腰間,一顆芳心登時沉到了谷底。
“師尊……”她咬了咬櫻唇,抱怨道,“方才大師兄不顧性命,引着那群魔族去往南面,當真是萬般兇險!四師兄為了救我,也負了很重的傷!”
她這是借着旁人來宣洩自己的委屈。
魏涼不以為意,只問:“雲奚為何在這裏?”
柳清音道:“得知我到雲水謠除魔,大師兄身體尚未複原便急急趕了過來。幸好他及時來到,否則恐怕我已……”
雖然沒有明言,但她眼中的幽怨卻是寫得清清楚楚——憑什麽救她不救我?就因為她弱麽!為了這麽一個無能又懦弱的女人,你竟将我們三人置于險境而不顧!
“師尊!”妒火的沖擊讓柳清音有些神智不清,她憤然道,“四師兄方才闖入祭淵陣中助你時便已受了傷!而大師兄,剛服下固元草,便拖着病軀不遠萬裏來相助……我們每個人都這麽拼命,您,您怎麽還有心思花前月下!”
慕容春趕緊逼退一波魔族進攻,掠回來,賠着笑打圓場,“師妹莫急,我好好的什麽事也沒有,大師兄也好好的!既然師尊到了,這便準備突圍吧!雖然方才大師兄已将追擊我們的大魔誘到了關外,但我約摸着他們也快要折返回來了,此地實在不宜久留!”
瞭望臺後有石階,向上,通往更高處的瞭望臺,向下,則通往要塞底部。此刻已有許多魔族擠擠挨挨順着石階爬上來,聽着聲音很快就要到了。雖然只是低階魔族,但被兩面夾擊的滋味肯定不那麽好受。
慕容春并不認為魏涼選擇去救師娘有什麽問題,畢竟師娘修為只到築基,落在魔族手中根本沒有半點自保之力,自然該先救她,與什麽花前月下根本沒有半點關系。
師妹這通脾氣發得着實是沒有道理。
柳清音根本不看慕容春的眼色,怒道:“怎麽可能沒有事!方才你闖入陣中,自顧且不暇,還要護着她!”
纖纖玉手,指向林啾。
林啾微微一笑。
慕容春不明白柳清音怎麽突然翻起了舊賬,而且這舊賬翻得也十分沒有道理。他趕緊一把薅住柳清音的手,連聲向魏涼和林啾賠不是:“師妹這是關心則亂,還請師娘不要與她計較。”
又對柳清音道:“師妹你誤會了,方才并非我護着師娘,而是師娘一直在保護我。”
“師娘?保護你?”柳清音難以置信地瞪着慕容春,“師兄你……你……”
慕容春不自在地咳嗽了兩聲。
雖然知道說這樣的話會讓小師妹非常傷心,但事實如此,也只能實話實說。
柳清音慘笑一聲,抿緊唇,站到一旁不再多言。
直到今日,她才知道前人說的話真是金玉良言——女子要示弱,才能騙得男子喜歡。
林秋……林秋除了扮弱博同情之外,她還會什麽!騙走了師尊,又把師兄也騙了!聽聽這是什麽話!為了她,連慕容春這個老實疙瘩也學會編瞎話了呢!
心中的恨意絲絲縷縷蔓延,将心髒整顆纏緊,絞得柳清音難以呼吸。
那一邊,魏涼只淡聲道:“你們自行回宗,我還要在此停留半日。去吧,我來斷後。”
默默伫立一旁的秦雲奚忽然問了一句:“師尊是要尋找聚靈姝陽種麽?”
魏涼淡淡看了他一眼,颔首不語。
聞言,柳清音驀地仰起了臉蛋。
死灰般的雙眼中,重新凝聚了神采。
她是先天極寒之體,每到月初必受體寒侵擾。魏涼替她留意着陽火屬性的靈植已有許多年,卻始終無果。
此刻聽聞魏涼要留下來尋找此物,柳清音心中不禁重新燃起了火花——他沒有變!他其實和從前一樣,都是暗暗關注着自己,暗地裏對自己好。這個師尊,從一開始便是這樣別扭的人啊!
柳清音的唇角情不自禁地飛揚了起來。魏涼就像是她的光,只要這束光芒落在她的身上,她就可以不在意任何事情。只要與他心心相知,那其他的問題就不是問題!連那壓得死人的世俗規矩自己都沒有放在眼裏過,更何況區區一個元配?!
柳清音心中大定。
林啾發現,來自柳清音的惡意忽然中斷了。
如今她已經擁有了五枚凝實的蓮瓣,第六瓣所需的惡意極大,柳清音剛才在這咬牙切齒半天,蓮瓣只稍微意思意思,時不時輕輕顫一顫,約摸着至少還需要個三五日才會有開啓的跡象。
林啾本想着螞蚱也是肉,湊合吃也是吃,誰知,一聽到魏涼要找聚靈姝陽種,柳清音忽然就不怨不恨了。
這是什麽巫術?
林啾絞盡腦汁回憶一番,想起了一件小事。
柳清音是極寒之體,每月總有那麽幾天不爽快,魏涼想尋找陽火屬性的靈植,替她改善體質,卻一直無果。直到有一回二人鬧了別扭之後,魏涼費了好大力氣替她尋回一枚赤焰丹,悄悄放在了她的洞府中,讓柳清音好生感動,當即與他合好如初。
所以……這聚靈姝陽種能治柳清音的老寒腿?!
林啾的心微微一跳。
若是真的找到了聚靈姝陽種……只要看魏涼是用在自己身上,還是用在柳清音身上,便知道這個男主真正的心意了。言語的暧昧和肢體的撩撥都有可能是假的,分辨一個男人對自己究竟好不好,不能看他說了什麽,而要看他做了什麽。更重要的是,還得看結果如何。
若是魏涼只是故意假裝對自己好來刺激柳清音的話,到時候他一定會随便找個什麽“不得已”的借口,把這聚靈姝陽種送到柳清音面前。
兩個女人下意識地對視一眼。
林啾發現,柳清音看自己的眼神中,帶着一點勝利者高高在上的憐憫,唇角微挑,清清楚楚地擺出輕蔑和不屑。
林啾忽然就很不爽了。
魏涼她可以不要,但這聚靈姝,書裏可沒說是柳清音的!
便各憑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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