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菜雞互啄

魏涼很快便來到了近前。

他面色清冷,淡聲道:“切磋而已,點到即止。”

“是。”

柳清音率先抱拳颔首。

林啾盯着魏涼那張熟悉的臉觀察了一會兒,沒看出什麽異樣——面無表情也很難表現出什麽異樣。

她閑閑散散地抱拳,拖長了調子,懶聲應道:“是……”

魏涼好似多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額角那個略腫少許的角包上微微一轉。

然後他便負手走向比鬥臺。

林啾下意識打了個哆嗦,擡手碰了碰自己頭上的包——不疼。

柳清音緊跟他的步伐,那邊王陽焰也示意王寒令和王寒玉二人跟上。

林啾悠悠哉哉吊在最後。

見到王陽焰,林啾心中不禁有幾分感慨,特意多看了他兩眼。

共情幻境中,王陽焰滿臉憔悴,胡茬密布,與此刻判若兩人。

此人生得相當英武,很精神,唇角微微下撇,一看就是那種比較認死理的武夫。除了一雙丹鳳細眼之外,他和王衛之的長相再沒有半點相似,誠如王衛之所說,他随他娘。

可惜共情幻境中,始終沒能看清黃銀月的臉。

林啾輕輕嘆息一聲,挪開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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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三百級石階,然後順着左邊的石板道拐入一處空曠的場地之後,便看見了比鬥臺。

比鬥臺是一塊巨大而平滑的黑石,拔地而起,約有三米高。

林啾用指尖在黑石上敲了敲,賊硬。

她的腦門頓時有點隐隐作痛。

四個比試者順着臺階爬上比鬥臺,林啾視線一掃,見魏涼率着許多人站在另一處突起的平臺上,距離不遠不近。

一個身穿刑堂弟子服飾的青年禦劍飄在比鬥臺旁邊,看模樣就是裁判。

他朗聲宣布——

“萬劍歸宗弟子烏季、柳清音對王氏王寒令、王寒玉。三局兩勝!何為敗?失劍則敗,斷劍則敗,墜臺則敗!現在,你們且靜心調息,一炷香之後,比鬥開始!”

臺上四人兩兩相對,拱手行了禮,然後各自退到一邊,等待比鬥開始。

林啾聽到王寒令湊在王寒玉的耳旁說道:“好表弟,這次你可得好好幫我一把。你也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價錢,才叫柳無極松口答應把清音許配給我!若是她成了劍君的親傳弟子,我那不要臉的岳丈肯定要反悔。”

王寒玉的聲音有些無奈:“你說你,看上誰不好,偏偏看上這麽個心比天高的。表哥你聽我一句勸,就算這次把她打下來了,你也別傻乎乎掏出一顆真心。這種女人,就得讓她做侍妾,好好磋磨!”

王寒令不屑:“你這種花花公子根本不懂愛情。清音她就是我的妻子,我這一輩子都不會要什麽侍妾!”

王寒玉嘆息:“懶得和你說,你呀,以後有你苦頭吃!”

“別說了別說了,”王寒令不愛聽,“反正先把她打下去,但千萬千萬不要傷到她。”

王寒玉的嘆氣聲拉得更長了:“我就不懂你。這烏季難道就不比柳清音好嗎?你瞧瞧柳清音那雙眼睛,都快粘到劍君身上去了,人家看不上你,你還不明白?”

林啾不動聲色,瞥了眼柳清音。

只見她死死抿住唇,眸中怒焰閃動,像是受了天大的侮辱一般。

王寒玉說得沒有錯,柳清音這個人,正是心比天高。王寒令想要娶她,而不是拿她當爐鼎侍妾。

王寒令長得不差,是個妥妥的小白臉。既然是這一代的“天驕”,那修為也差不到哪裏去。論家世更不用講,修真第一世家王氏,這是何等門第。

柳清音嫁給他,真沒吃虧的。

她修為只在築基中期,父親賣女求榮,論起來,她的條件其實與女配林秋根本沒有什麽差別。

所以,憑什麽她可以不甘,可以掙紮着向上爬,女配林秋就得認命去做爐鼎?都是抱劍君大腿,還分什麽高低貴賤。

林啾默默嘆了口氣。

一炷香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她心中疑窦漸深——既然王寒令、王寒玉二人要針對柳清音,為什麽烏季還會輸?

這顯然是三打一的開局啊,柳清音是如何扭轉乾坤的?

林啾忍不住又瞥了柳清音一眼。

只見此女雙眼微紅,眼眶中蓄着淚,走路略微有些踉跄,緊緊抿着雙唇,一派楚楚可憐又倔強硬撐的模樣。

诶?怎麽像是剛被……咳!林啾及時掐斷了很不正經的思緒。

四人走到黑石築成的比鬥臺正中,互相又施了禮。

柳清音雙膝明顯軟了一下。

她又一次用飽含委屈的聲音對林啾說道:“烏師姐,我已罰跪了三日,希望你不要再生我的氣了,我們好好配合,不要丢了宗門顏面。”

一聽這話,王寒令頓時炸毛了,一雙眼睛狠狠盯住林啾,一副恨不得跳過來扒她皮的傻叉樣。就差來一句“敢動我寒令的女人?!我有一百種方法,讓你在這裏待不下去!”

林啾有點失望。

還以為柳清音會使什麽詐呢,沒想到還是利用男人這一套。

烏季就這樣敗了?真是太可惜。

林啾看了看王寒令,不禁輕嘆出聲:“腦殘者,無藥醫也。”

王寒玉深表贊同,用恨鐵不成鋼的目光看着自家表哥,搖頭不止。然而他畢竟和王寒令站在同一戰線,只能道一句“得罪”,然後二人雙雙攻向林啾。

上來便是狠手。

切磋時,用的是木劍。

王氏的劍意十分剛猛霸道。靈氣灌注于木劍之中,劍招大開大阖,頗有些枭雄氣質。

烏季只是個小姑娘,以一敵二,上來便面對這麽強勢的攻擊,必定會手忙腳亂。

柳清音在一旁不拖後腿就不錯了,幫忙是不可能幫忙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幫忙的,只有做好一個演員,才能順利出線這樣子。

林啾一邊吐槽,一邊閃身避過這兩把剛猛勁道的木劍。她與王衛之也算是有些交情,王氏的劍法一脈相承,見慣了王衛之那精致唯美版的王氏劍法,再看這二人,簡直是破綻百出,幅度、角度、力道,哪哪都沒舞到位。

林啾把烏季那點可憐的築基期靈氣灌入木劍中,加固了木劍之後,幾個疾點,點中二人劍身,瞬間化解了一波攻勢。

“烏師姐當心!”柳清音嬌斥一聲,舉劍加入戰局。

她不加入還好,一加入,林啾頓時絆手絆腳。

柳清音是個天生的演員。你說她與王氏二人聯手對付林啾吧,她絕對沒有。說她故意放水,那也找不到任何痕跡。

她的确是招招到位,一心想要擊敗王氏二人的,只不過她對他們造成的壓力,盡數轉移到了林啾的身上。

林啾身上的壓力立刻便增大了數倍。

很快,林啾就被逼到了黑石比鬥臺的邊緣,王寒令二人寸步不讓,柳清音“焦急”不已,屢次想要助林啾突圍都以失敗告終,反倒讓林啾更沒了退路。

兩把木劍帶着兇狠的劍意直往身上招呼,林啾很快就避無可避了。

若是用劍去擋,一抵二,必然要斷劍,斷劍即敗。

“沒有辦法了!”柳清音氣喘籲籲,大聲道,“烏師姐,這局我們認輸吧,下一局好好打,不要一開始就失誤了。”

她的聲音清淩淩地傳出老遠。

林啾頓時嘗到了千夫所指的滋味。

認輸?不可能。

林啾冷笑一聲,用靈氣護住左臂,直接擡起手,用胳膊去擋王寒令的木劍。

同時,右手舉劍一挑,擊中王寒玉劍身那靈氣流轉的樞紐處,驟然發力!

眼見,王寒玉的劍便要斷了!

只要王寒玉一敗,局面便是二打一。只剩一個王寒令,柳清音再怎麽演也沒辦法再讓自己陷入困局。

代價不過是,左臂上挨一下狠的罷了。

就在這扭轉勝負的一瞬間,只見柳清音嬌呼一聲,合身撲了上來!

林啾猝不及防,竟被她撲個正着,二人一起滾下了黑石臺!

王寒令的木劍落在了柳清音的肩膀上。雖然他發現劍下是自己的心肝寶貝時已及時收了力,但木劍擊中柳清音時,仍發出了一聲輕脆的“啪”響,一聽這聲音,便知傷到了骨頭。

禦劍的裁判冷冷宣布:“第一局,王氏勝。一炷香之後,第二局比鬥開始。”

林啾跌坐在黑石臺下,冷笑連連。

柳清音捂着受傷的肩,勸道:“烏師姐不必愧疚,下一局不要再失誤,也不要那麽莽撞,我們還是有希望能贏的!烏師姐,一起努力吧!”

她紮實、沉穩的打法,舍身護同門的情操,引得觀衆紛紛贊嘆不止。

林啾不必去聽也知道,旁人會如何議論自己的“失誤”,責怪自己拖了柳清音後腿,還害她替自己擋了一劍。

這下林啾心中是徹底有數了。

既然已經摸透了敵方的套路,接下來……是時候展示真正的技術了!

第二局開始。

四個人相互行了禮。

柳清音腿傷了、肩也傷了,一副弱不禁風的可憐樣,更惹得王寒令心疼不已,恨不得一下把林啾送走,好生安撫清音一番。

林啾不動聲色,默默将靈氣灌入木劍中,等待裁判喊開始。

“萬劍歸宗烏季柳清音,對王氏王寒令王寒玉,第二局切磋,開始!”

柳清音不疾不徐,緩緩舉劍——反正兩個王氏子弟,都會針對林啾,她大可以慢慢……

黑眸之中,瞳仁瞬間收縮成了針尖!

只見林啾出劍如風、如電。

那一星木劍劍尖上,竟是凝聚了全部靈氣!

劍尖指向,正是柳清音手中的木劍!

柳清音根本沒有半點防備,只聽“咔擦”一聲脆響,木劍之上已裂開了一道寸把長的裂縫,眼見就要斷了!

斷劍便出局!

柳清音本能地收了劍往後退去。

方才她正“弱不禁風、楚楚可憐、勉力強撐”着,乍逢變故,綿軟的雙腿一時還沒能及時轉換狀态。

便見她連連倒退,險些自己絆到自己。

“你……”

林啾才不會給她喘息之機!只見林啾足尖一點,斜着飛起一記重踢,正正踢中柳清音不盈一握的纖腰,将人踢得橫飛了出去,只來得及留下一個“你”字。

然後人便摔到了黑石臺下面。

“呀!失誤了!”林啾大聲道,“沒有關系!開局失誤也不要緊的!我能行!我可以!我還能戰!”

裁判:“……柳清音敗。”

底下一片嘩然。

“烏季瘋了嗎!”

“她怎麽一點都不顧大局啊!方才就是因為她的失誤才輸了第一局,現在她又對柳清音出手,她是存心要害我們輸麽!”

“我早就說過,烏季跟人家柳清音沒得比!這下好了,宗門的臉都要被她丢光了!”

“怎麽會有這種人!不就是上次柳清音害她摔了一跌麽,這種時候報那點私仇?這人腦子壞了吧!”

王氏二人也懵了:“……”

林啾放肆一笑,揚着下颌,沖着二人輕慢地招了招手:“來,一起上。”

沒了柳清音這塊絆腳石,林啾的身形更加靈活,像游魚一般,在這十丈黑石上飄來飄去。

王氏劍招大開大阖,這二人技藝不精,靈氣耗費極大,追着她砍了半天連片衣角都沒碰到,反倒是雙雙開始喘起了粗氣。

林啾也不着急出手,悠悠哉哉地戲耍着二人。她如蝴蝶穿花,兩個寒字輩的喘氣聲越來越重,到了後頭,雙雙把劍拄在地上,躬着腰,無奈道:“你倒是打啊……”

林啾莞爾一笑,手腕一翻,把閑閑拎在身後的劍立到身前。

“上!”兩個寒字輩對視一眼,舉劍攻向林啾。

二人此時已有力竭之兆,破綻更加明顯。林啾連踏兩步,便将他們使到一半的招式憋在了半途。

她出劍時,沒有半絲冗餘動作,幹淨利落的劍風,令兩個王心頭微凜。

很快,林啾便毫不費力地挑飛了二人手中的劍。

黑石臺上,獨領風搔,僅存一人。

裁判冷漠地宣布:“第二局,萬劍歸宗,烏季勝。一炷香後,決勝局開始。”

林啾傲然環視四周,朗聲道:“一個人能勝,兩個人卻敗,誰的問題不言而喻!認輸?我能以一敵二,憑什麽要認輸!”

根本沒有必要和那些腦子拎不清的菜雞解釋,不服?打到服!

愛議論?便用實力,讓他們閉上嘴!

林啾環視一圈,雖然知道她望不到那樣遠的地方,但她的視線掃過時,許多人不由得讪讪地垂下了頭。

至于第三局……

第三局開始。

柳清音眸中的恨意已經很難再遮掩。

王氏二人知道林啾難對付,便有想要與柳清音聯手的意思。

柳清音二話不說,舉劍便攻向林啾。

戰局立刻變成了三打一!

林啾方才可以那麽浪,是因為王氏二人的劍法走的是重劍路線,既要沉穩剛猛的話,靈活機動必然是不足的。

但加上一個柳清音就不一樣了。

第一局的時候,柳清音只是使使絆子,都能讓林啾被一步步逼入絕地,更遑論此刻她毫無遮掩,招招沖着林啾的劍招呼,誓要報那一踹之仇!

經歷了一系列變故,柳清音的心境早已不複從前。

如今,大師兄死了,師尊有了徐平兒,其他人都被這個林啾騙得暈頭轉向——天下那麽大,自己竟無一容身之處!

心中的烈焰燒到了眼眸中,柳清音的招式愈加狠辣,黑石臺上,王氏二人竟是漸漸插不上手了。

這比鬥也沒規定不能同門相殘,是以裁判也未叫停,只是目光越來越冰冷。

今日萬劍歸宗這個臉,可是要丢到五湖四海去了。

林啾與柳清實力相當。

越打,林啾心中越是清楚,兩個人恐怕不大好分出勝負,到了最後必定兩敗俱傷,讓王氏白白撿個便宜。這樣一來,萬劍歸宗的臉,是要徹底被扔在地上踩了。

雖然心知這只是劫境,但林啾只要一想到萬劍歸宗被指指戳戳,心頭頓時大覺不爽——這種感覺也頗為奇妙,她不在意旁人議論自己,卻無法容忍旁人對萬劍歸宗有絲毫質疑。

因為堕了萬劍歸宗的威名,最難受的會是邢長老、小何老頭以及顧飛慕容那些死板又老實的家夥。

林啾與柳清音長劍相抵。

肩觸着肩。

林啾朗聲笑道:“兩位王道友,為免你們不服氣,我與柳師妹已向你們展示了我們萬劍歸宗的真本事!現在可瞧清楚了?瞧清楚的話,我要來對付王寒玉道友了!柳師妹便要向王寒令道友請教!可別怪我沒提醒哦!兩位,當心啦!”

語畢,警告地壓了壓手中的劍身。

柳清音恍然回神。

是了,要打,也該解決了那兩個王氏再打。

這事也太操蛋了——明明是林啾先動的手,現在好人又是她來做!

柳清音壓下一口湧起的老血,心中氣極,卻無計可施——林啾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若自己不下這個臺階,還要繼續追着她打的話,回頭肯定得叫唾沫淹死。

她深吸一口氣,放聲道:“王道友切莫誤會了,我與烏師姐只是演示劍法而已,現在便要向你們讨教了!”

二女身形一分,一人去找王寒玉,另一人去找王寒令。

說實話,真的有點欺負人。

柳清音早已是大劍仙,雖然沒有靈氣可用,但要論戰鬥經驗,卻遠非這初出茅廬的兩個小青年能比。

而林啾,看慣了王衛之的套路後,這兩個人在她面前完全就是剛入門的小菜鳥,又笨拙,又粗糙。

兩個王道友瞬間便被扔了下去。

林啾早就卯着勁兒在等待這一刻,就在柳清音怒氣沖沖把王寒令扔下臺子的剎那,林啾一個倒掠,提足向後飛踹,一腳踹在了柳清音後臀上。

柳清音猝不及防,再一次被踹了下去。

“啊!又失誤了!”林啾趴在黑石臺邊,沖着幾欲發狂的柳清音伸出了自己的爾康手,“好師妹,快,拉住我的手,我扶你上來!”

裁判鐵青的臉色剛有好轉,便被這辣眼睛的一幕刺激得嘴角直抽:“第三局,萬劍歸宗勝!三局兩勝,今日切磋比鬥,萬劍歸宗勝!”

他看了眼林啾,毫不留情地賞了她一記眼刀。有責備,更多的卻是欣賞,便是那種“嗔”意。

而柳清音,裁判連眼角都沒賞她一個。

柳清音氣得七竅生煙,卻只能強行按捺。

魏涼與王陽焰等人緩緩從觀戰平臺走下來,一面點評,一面走向比鬥臺。

明眼人都已知道今日究竟是個什麽狀況了,只有少數拎不清的還在拿林啾說事。

“烏季怎麽能這樣!柳師姐為了保護她都受傷了,她倒好,把人家柳師姐踢下去兩次!怎麽會有這樣的白眼狼啦!我都替柳師姐叫屈!”

但這樣的聲音很快就被淹沒了。

“嗯……雖然烏季是有點過激吧,但她說得也沒錯啊,第一局确實不應該認輸的,她一個人都能打兩個了,幹嘛二對二還要認輸啊?是柳師姐太輕率了吧!修真之人,承受力這麽差怎麽行?”

“不錯,第一局本就不該輸的。其實我沒覺得烏季哪裏失誤了,倒是柳清音有些礙手礙腳!是吧?你們也覺得烏季沒有失誤吧?柳清音幹嘛老說她失誤,這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麽?那烏季便‘失誤’給她看喽,沒毛病!”

“說得沒錯,而且我瞧着第三局的時候,柳清音是發了狠在打烏季呢!若不是烏季及時喊停,萬一真叫王氏撿了便宜,回頭不得把這事傳遍仙域啊?到時候,萬劍歸宗的臉往哪擱!”

“這有什麽,大不了解散宗派就是了。”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飄起來,“萬劍歸宗也不過如此,識人不清,魚目和珍珠都分不清楚,這種宗派早晚得解散。”

旁人一看,說話的人正是那個在外門混了三十年都沒能混進內門的老混子。整個宗門裏,最“失意”的便是他,最“懷才不遇”的亦是他。

平日不覺得,今日聽着這話,頓時想起了烏季說過的那句——“你們若是永遠把自己代入菜雞的角色,為菜雞鳴不平,那麽,你們也永遠只會是菜雞。”

再回味一番方才烏季那力挽狂瀾的表現,衆人忽然便醍醐灌頂了。

老混子進不了內門,是他自己既沒天份又不肯用功。

這陣子大夥都在替柳清音打抱不平,便是将自己代入了柳清音的角色——身世平平,将要被世家出身的烏季搶走進入內門的位置,這,何等不公。

心中既抱怨不公,自然也不肯好好修煉,修為落下,更是沒有半點被選中的可能。

修為在退,心境亦在退,何等不值!

烏季出身是高,但人家的實力是遠遠超過在些在背後議論之人的。設身處地想一想,今日上比鬥臺的若是自己,表現可及人家十分之一?

這般想着,衆人望向林啾時,目光中更添了許多慚愧。

林啾走下黑石臺時,已感覺到了這些變化。

很快,魏涼便到了近前。

他的身後跟着幾個相貌氣質都比較出衆的弟子,林啾認出了其中三個——秦雲奚、顧飛、慕容春。

她留神多看了秦雲奚兩眼。

這個時候的秦雲奚,看起來對柳清音并沒有什麽意思。

他已是大劍仙,目中并無這些築基弟子,只不過跟随師尊出來走個過場罷了——畢竟七師妹入門,做師兄師姐的,總不能面也不露。

另外三人林啾沒見過,二女一男,都死在了仙魔大戰中。

看着這些人,林啾不禁有些唏噓。

魏涼到了近前,站定。

柳清音指尖顫抖,眼中蓄着淚,要哭不哭的。

魏涼清冷的聲音響起:“今日切磋,結果,尚可。你二人中,将有一人進入內門,做我第七弟子,你們可有異議?”

“無。”柳清音一開口,眼淚便掉了下來。

她忍不住一直偷看他。久違的,真正的,師尊。當初的比鬥并不是這樣的,烏季的表現極其狼狽,對自己根本沒有半點威脅,師尊連看都沒有多看她一眼。

可今日……

她也知道自己搞砸了。如果師尊選了烏季,選了這個林啾……

柳清音面如死灰,只覺鋪天蓋地的絕望向着自己湧來。

她望向人群,期盼着衆人為她說話——從前便是這樣,所有的人,都會站在她這一邊,替她說出公道話。

然而今日,這些人仿佛約好了一般,誰也不看她。

他們都望着烏季,用一種柳清音從未見過的,欽佩折服的目光。

柳清音的心飛快地往下沉去,墜墜地吊在了腹中。

而魏涼那清冷平靜的聲音,更像在宣布處刑——

“今日入我座下的第七弟子,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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