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寵溺

柳清音趕在魏涼過來“攤牌”之前,抄近路回到了自己的洞府。

這一路過來,她那顆發熱發脹的腦袋已被山風吹得冷卻了下來。

理智告訴她,不能在這裏和魏涼鬧,因為這裏只是劫境,沒有必要節外生枝。

這些事,已是九十餘年前的陳年舊事,即便真要鬧,也要等到離開劫境之後,再與他的真身鬧去!

在這裏鬧起來,只會影響渡劫——反正林秋很快就要心生不忿過來殺人,只要自己沉住氣,一切便會與當年一樣……林秋一死,問心劫便能順利渡過。

她深吸了兩口氣,擺出一副西子捧心的柔弱姿态,坐等魏涼進來。

果然,幾十息之後,魏涼踏入了她的洞府,臉上面無表情。

見他獨自一人進來,柳清音絲毫也不覺意外——他肯定會想辦法把林秋留在外面的,從前他便掩蓋得極好,在林秋逃出九陽塔之前,柳清音絲毫也沒有懷疑過他與這個女人曾見過面。

“師尊……您怎麽來了!”她恰到好處地表現出了驚喜。

“你是我的弟子,關心弟子不是應該的麽。”魏涼淡淡地道,“傷勢如何?”

在這個時間點上,秦雲奚行事還處處小心翼翼,雖然與柳清音已有過親密關系,但他時刻如履薄冰,生怕叫人看出異常來。所以他待柳清音,仍是一副清冷的模樣。

柳清音并未看出異常。

只是此刻的她已知道了“真相”,這句話聽在她的耳中,未免覺得諷刺。

原來這就是他所謂的“攤牌”啊!當年還真沒聽出哪裏有問題呢!

她心中恨不得當場手撕渣男,但臉上卻是盡力壓抑了情緒,只道:“好多了,多謝師尊關懷。”

“嗯。”魏涼道,“那你好生将養。”

他轉身便要走。

柳清音的心髒“怦怦”亂跳,急急喚住:“師尊!”

“嗯?”魏涼微微側頭。

柳清音猶豫片刻,試探道:“林秋只是個金丹小修,再關下去,恐怕要害了她的性命,不如……把她放出來吧?”

魏涼若有所思,片刻後,緩聲道:“不必擔心,她的修為已晉階至化神。”

柳清音只覺五雷轟頂。

是啊,是啊,當初刺殺自己的時候,林秋确實是化神修為!當初,怎麽就完全沒有疑心過這一點呢?

除了雙修之外,還能有什麽手段,短短幾日之內就向她灌注那麽多的靈氣?!

自己真是蠢笨如豬!竟被這樣一個男人蒙騙了這麽多年!

柳清音牙根都快咬碎了,臉上卻還得擠出一絲笑容:“那便好。她終究是替師尊擋了一記毒掌,見她受苦,弟子實在是于心不忍。還望師尊,盡快将她放出來吧。”

“嗯。”魏涼滿意地點點頭,道,“不必相送。”

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洞府外,柳清音捂住心口,蹲在了地上。

原來,自己記憶中的一切,只是飄在水面的那一層浮光掠影,若是不慎打破了這層堪比薄紗的幻象,便會露出底下陰沉幽暗的深水來,将人的一顆心全部吞噬。

冷靜,冷靜,一定要冷靜。

柳清音嘗到了口中的血腥味道,指甲亦是深深嵌入了掌心。

千萬千萬不要自亂陣腳。

她告訴自己。

林秋,反正已經死了。九十年前便死了。

無論他此刻究竟是不是懷揣着齊人之心,但最終,他終究是選擇了自己,還親手殺死了林秋。

這難道還不夠麽?

其實已經夠了啊。

這筆賬,早已是爛賬了。死無對證,他根本不會承認,只消用一句‘我已親手殺了林秋你還想怎麽樣’,便可以将她堵得死死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甘心嗎?

不甘心。

可是又能怎麽樣呢?

一想到這些年來,自己對林秋的種種‘大度’,柳清音只覺濁血上湧,一顆心都憋得發黑發紫。

他竟是這種人!

他怎麽能是這種人?!

不對,他,本來就是這種人啊。

人都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若他不是這樣的人,那麽這些年來,身邊的女人為何來來回回,無休無止?

從一開始,自己就看錯人了。

怎麽辦?放棄他?

不可能。柳清音急急否決了這個念頭。這麽多年都捱過來了,最有威脅的淺如玉已經羞愧遠走,他剛發過誓,不再與木柔佳和雲間白多說話……

大好江山剛打下來,此刻放棄,豈不是前功盡棄,白白便宜了那兩個不要臉的女人麽?

為了一個早已死去多年的女人,放棄即将攜手飛升的道侶……不值當。

不如……就把這事忍了、認了。只當作不知道。

柳清音深深吸了一口氣,心道,既然知道了他是什麽樣的人,那也沒必要再為他守貞了。下次王衛之再找來時,幹脆給他些甜頭,說不定他會更加盡心地替自己做事。

她早已将那咒印的事抛于腦後了。

當時,她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

王衛之這些年來對她癡心不二,她并不認為是因為什麽咒印,畢竟喜歡她,願意苦苦等她的男人實在是太多了,王衛之不過是其中比較出色的一位,和別的追求者并無不同。

雖然心中已做出了決定,但柳清音到底還是意難平。

她在主峰下轉悠了許久,心中猜測魏涼與林啾究竟在後山洞府中行什麽好事。她的心時而焦灼無比,時而如墜冰窟。

忽見一位管事匆匆行來。

柳清音攔下了他,一問,得知蓬萊來了人,說是中原劍修潛入蓬萊行兇殺人,蓬萊尊主林秀木親至,要見魏涼劍君,讨一個說法。

柳清音的記憶中并沒有這樣一件小事。

不過有事上門最好。

她讓管事先回去,由她代為通傳。

以公事為由,柳清音不再踟蹰,徑直來到魏涼的洞府外。

遠遠地,便聽到女子的笑聲傳出來。

她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側耳傾聽,很快,便聽出他們二人在洞府中下棋。

柳清音的心不禁又是一痛。

她棋藝絕佳,當初在荒川秘境,最後便是靠着棋藝贏過了王衛之。這些年來,她偶爾興致起來,便拉着自己的道侶下棋。

他卻始終興致缺缺。下不了三五步,就開始尋這樣那樣的借口,不願在這黑白之間浪費光陰。

然而此刻,她卻聽到他無比寵溺地對一個本不該與他有任何交集的女子說道:“這局不算,重來。”

柳清音怒火沖頭,一時神智全無,大步沖了進去。

正在下五子棋的夫妻二人吃驚地偏頭望着她。

柳清音甫一現身,自己便先悔青了腸子——真不該這樣沉不住氣的,只要耐心等一等,林秋過來刺殺自己不就是這一兩天的事情麽?

然而來都來了,也沒有再退回去的道理。

“師尊!”柳清音深吸一口氣,擠出一個很不好看的笑容,“弟子有要事要禀告……咦,師尊聽了我的勸,将她放出來了麽?”

林啾立刻就怒了:“他放我出來,跟你有什麽關系!”

柳清音語氣清冷:“我一直在勸說師尊,無論你做錯多少事,終究是替他擋了一掌才受的傷,不該讓你在塔中待太久。”

看着林啾的面容陰沉下來,柳清音的心情總算是明媚了幾分。

在林啾回嘴之前,她急急對魏涼道:“蓬萊尊主求見師尊。”

魏涼與林啾不動聲色地交換了視線,然後他起身離開。

洞府中,便只剩下林啾與柳清音二人。

柳清音凝神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從前,她從來也沒有拿正眼瞧過林秋。她根本看不上這個又蠢又毒的女人,無需出手,林秋便會作繭自縛,一步一步滑向深淵。

只不過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的道侶,竟連這麽個女人都要吃上一嘴。此刻再看林啾,柳清音不禁心驚不已——這個女子無論容顏還是氣質,都不會輸給這些年與自己鬥智鬥勇的那些女人。

幸好,幸好林秋夠蠢,竟選擇了最爛的一步棋。

經歷了木柔佳淺如玉和雲間白之後,柳清音獨自面對情敵時,多少也沉得住氣了。

她彎了彎唇,對林啾說道:“出來了便好,日後謹記安分守己,我們亦不會虧待你。應有的丹藥待遇,回頭我會吩咐管事給你安排,必不會比我們差太多。”

“你什麽意思?”林啾很配合地跳腳道,“我才是這萬劍歸宗的女主人。”

柳清音掩唇一笑:“你又不是師尊的道侶……”

眸中滿是挑釁。

“難道你是?!”林啾道。

柳清音道:“對。只待我傷勢好轉,便會昭告天下!”

說罷,她轉身就走。

林啾追在身後大叫:“喂你給我說清楚!”

柳清音徑直禦劍而去。

這一下,心頭莫名就暢快了。

這些年與各路情敵鬥下來,柳清音早已有些忘卻初心了。鬥敗這些女人帶給她的成就感,已足以令她忽略道侶三心二意這個不争的事實。

如無意外,今夜林秋必定要前來刺殺。柳清音暗暗思忖着,心中不禁又有些患得患失。

自己這樣橫插一腳,會不會把所有的事情帶偏了呢?師尊還會不會剛巧就在那一刻前來看望自己……

不過也沒有關系。

她暗暗攥緊了手掌,唇角露出一絲狠笑。

林秋雖然已晉階化神,其實并不是自己的對手,若是很不巧師尊沒有來,那麽,自己來做這件事情也是一樣的。

只要林秋一死,問心劫便渡了。

誰殺她,都一樣。

總之,只要林秋先動了手,自己便問心無愧!

魏涼與林啾立在雲霧之中,看着柳清音遠去。

他并沒有真的去接見林秀木。

這只是劫境而已,與其浪費時間去應付那些旁枝末節,不如多陪自家妻子下兩局五子棋。

“就今夜嗎?”魏涼微微蹙眉。

林啾堅定地點點頭:“夜長夢多。她都快把刀子遞到我手上了,不戳她一下,豈不是很不禮貌?”

“你啊……”他無奈又寵溺地摁了摁她的腦袋。

二人牽着手回到洞府,魏涼反手拔劍,繼續雕刻一顆半成型的木頭心髒。這顆心髒看起來不大像人心,倒有幾分像他那枚冰棱完好的時候。

林啾便用手肘撐着棋盤,托腮看他。

“你只管放手做,我一點兒都不怕疼。”她道。

魏涼眉眼間的自信滿得溢出來:“不疼,你只放心把自己交給我。”

蠱蟲垂死病中驚坐起,弱弱地揮着長長的前足,抗議道:“你們兩個別光耍嘴皮子,別、別光說不練啊!看看我啊,就差一天半我就要被迫晉階了啊!幫幫我,再拖一拖啊!讓他,讓他采補你啊!”

林啾同情地嘆了口氣。

這個,是真的愛莫能助了。

傍晚時,魏涼終于雕好了那只木刻心髒,注入靈氣,便見它像一顆真正的心髒一樣,怦怦在他掌心跳動。

手掌一合,将它收起。

魏涼起身,先是整理了自己的衣裳,然而走到林啾面前,将她的碎發整整齊齊盤好,又一絲不茍地從衣領撫到裙擺,渾身上下倒饬得一絲褶皺都沒有。

“送妻出征。”他勾着唇,眼裏藏着星光。

“一去不回。”林啾踮起腳,輕吻他的唇,“回見。”

“嗯。”

伴着沉沉降下的夜幕,林啾來到了柳清音的驚鸾峰。

為了迎接林啾的到來,柳清音特意把守山的弟子都調到了別處,也算是十分有心。

林啾此刻真正是個空殼子。她的身體中一絲靈氣都沒有,亦不敢讓神魂與天地靈氣共鳴,否則便會被那蠱母操縱蠱蟲吸收殆盡。

當然,實力不夠該如何刺傷柳清音,這不是她該操心的問題,而是考驗柳清音演技的問題。

林啾胡思亂想着,很快就徑直闖入了柳清音的洞府。

柳清音正倚在軟榻上,一副弱不禁風的德性。

“林秋?你來幹什麽?”見到林啾闖入,柳清音‘吃驚’地撐起半邊身體,咳嗽了兩聲。

林啾琢磨了一下女配林秋應有的表現,陰沉沉地說道:“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女人,每次在人前都裝出一副清白無辜的樣子,叫人惡心!”

柳清音了然地笑了笑。

不錯,當初林秋就是這樣罵她的。

因為知道魏涼随時有可能到來,所以柳清音并沒有露出真實嘴臉,而是擺出一副清高冷漠的樣子,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林啾冷笑:“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你敢觊觎你爹,你老娘我今天就來好好教訓你!”

柳清音臉色微沉。

她記憶中,林秋總是一副刻毒嫉妒的模樣,總是跳着腳氣急敗壞地罵人,倒是不曾記着被她這樣占過便宜。

“我與師尊的感情你根本不懂。”柳清音揚起小臉,一副隐忍倔強的模樣。

林啾罵道:“有什麽懂不懂?說穿了不就是男人和女人之間那點子破事麽!勾引有婦之夫與你睡覺,你真是不知廉恥!怎麽,你以為和他睡了覺,就能逼迫他對你負責,與你結為道侶嗎?!哈,除非他是個爛人,才會做出這等惡心事!”

反手罵了秦雲奚一嘴。

柳清音冷下臉:“你說了不算。”

她與秦雲奚雙修之事瞞得極好,在二人結侶之前,外面從來也沒有人拿着這個說事。很顯然,只能是那個男人告訴她的。

林啾一下子就被‘激怒’了,道:“我見過那麽多人,你當真是最最厚顏無恥的一個!你等着身敗名裂吧!勾引師尊,背德亂倫,這事傳出去,我看你這個大劍仙還有沒有臉面見人!”

柳清音恍然大悟——恐怕林秋正是在他面前說了這樣的話,才會激起了他的必殺之心。

這件事一細想,便覺後背發冷。原來他選擇自己,不單是因為喜愛……

若林秋不是自己作死呢?不能再往下想了,趕緊結束這一切,離開劫境……

柳清音強行提起一口氣,冷聲對林啾道:“随便你。反正無人會信你,你早已身敗名裂。”

林啾‘勃然大怒’。

其實演到這裏,她已差不多能體會到當初事件發生時每一個當事人的心态了。

“我這就送你歸西!”林啾舉起手中的劍,直直向柳清音刺去。

她體內沒有絲毫靈氣,速度雖然算是很快,但對于修士來說,卻是遠遠不夠。

林啾不禁有些同情柳清音——這一出遇刺受傷的戲,實在是很不好演啊。

只見柳清音手忙腳亂,一邊驚呼“你敢在宗裏公然傷人”,一邊跌跌撞撞想要從軟榻上逃下來。

柳清音的劍就懸在軟榻後面,她很費力地召了幾下,都沒能把本命仙劍召到手中。

此刻,林啾已殺到了面前!

二人你來我往,同臺飚戲。演了三五個回合後,餘光雙雙瞥見,一角白袍,出現在洞府門口。

來了!

只見林啾獰笑一聲,劍勢立刻淩厲了七分。

柳清音心一橫,自己在軟榻上絆了一下,徑直将柔軟的右邊胸膛送到了林啾劍下。

噗呲!

劍刺入身體的手感……嗯……比想象中要軟很多。

林啾重重握住劍柄,作勢要繼續往上挑,給柳清音制造更大的傷口。

便在此時,一股勁風自身後襲來,不容退避。

林啾的寒毛根根倒豎起來。

她與魏涼都心知肚明,想要離開劫境,只能是讓事情按着原本的軌跡來發展——林啾刺傷柳清音,魏涼出手殺了她。

唯有這樣,三個人才能離開劫境。

所以,她是一定得死一回的。方才道別之前,她特意告訴魏涼她不怕疼,便是擔心事到臨頭時,他心軟下不了手。

沒想到,身後的人竟是一絲一毫遲疑也沒有。

這個發現讓林啾很矯情地心酸了。

勁風襲上後背,熟悉的幽香味道重重撲在她的身上,後頸忽然一痛,皮膚仿佛被什麽尖尖的東西刺穿。但這一點疼痛,與利劍穿身相比可謂不值一提。

嗯?

她清清楚楚地看見,一枚泛着血光的劍尖,自她心口穿出。寒劍收回時,一挽、一挑。

她低頭看去,見到自己的心髒處赫然只剩一個大洞。一偏頭,便見魏涼雙目中泛着淡淡的血色,劍尖挑着一枚仍在跳動的心髒。

他手一晃,不動聲色地将那枚刻好的木頭心髒塞進了她的胸腔。

旋即,長劍一抖,在她柔軟的軀體上連戳了好幾個窟窿。

然而林啾一絲一毫疼痛都沒有感覺到。

唯一的異樣,便是後頸處仿佛仍殘留着被噬咬過的小小痛感。

她呆呆地看着面前這一幕。

就在魏涼手中寒劍在林啾身上穿進穿出時,柳清音的神色便已經恍惚安詳了。林啾知道,此刻柳清音正感覺天旋地轉,神魂即将脫離劫境。

魏涼眸中血色更深,唇角勾起的淡淡淺笑顯得有些猙獰。

劍身一晃,那枚被串到了劍底的心髒轟然炸裂,在魏涼掌心碎成一灘帶着血色的靈氣。

魏涼手一揚,将這一蓬血色靈氣摁在木頭心髒上,重重一捏,那枚假心髒跳動得更加劇烈。

林啾像個局外人一般,怔怔地看着。

她發現,蠱蟲并沒有随着心髒一道被挑出體外,此刻它伏在那枚木頭心髒上面,整只蟲都愣愣的,和林啾一樣,一副不在狀态的樣子。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自劍尖刺穿心髒那一刻起,直到此刻魏涼把血色靈氣灌入木刻假心,滿打滿算也不超過兩息。

蠱蟲頭頂觸須正在左右晃動,剛從左邊劃到正中,變故就發生了。

魏涼向木心中灌注的靈氣頃刻就注入它的軀體,生生逼迫着它,晉階!

就在蠱蟲晉階的同時,一股極其異樣的感覺襲來,用‘降臨’二字來形容,恰如其分。蠱蟲連慘叫聲都沒有來得及發出來,兩根觸須痙攣一般向着前方重重一抻,然後便不動了。

蠱母,降臨!

林啾能清晰地感覺到,有什麽東西自虛空中來,先是占據了蠱蟲的身體,旋即通過蠱蟲又占據了自己的身體。

她聽到自己發出一道嬌媚婉轉的聲音——“咦?”

旋即,她看見自己揚起手,對着柳清音的方向重重揮了一巴掌。

“賤婢!敢毀我宿體!”

虛空之中,仿佛傳來柳清音一聲慘叫。

林啾還待細看時,忽然感覺一股熟悉的吸力自身後傳來。

她立刻想起了魏涼的話——“不疼,你只放心把自己交給我。”

果然是,一點兒都不疼啊。

她閉上眼睛,順着那股吸力,落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

林啾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見了魏涼的側顏。

他正從別處把頭轉過來,目光迫不及待地落在她的臉上。

林啾敏銳地察覺到,他的嘴角仿佛殘留一抹剛剛被拂去的血色。她手一揚,抓住了他來不及回縮的衣袖。

便看見,袖口上沾着新鮮的血跡。

“你……”

“沒事吧?”他先發制人,捉住她亂動的小手,盯住她的眼睛,細細搜尋有無受傷的痕跡。

“我沒事,你……”林啾急急道。

話說一半,又被他打斷了。

魏涼把一根微冷的手指摁在她的唇上,道:“速速檢查神魂有無暗傷。”

林啾雖然心焦,卻也知道魏涼性子強勢,若和他争,只會白白拖延時間。

于是她凝神查驗神魂。

片刻後,她答道:“沒有暗傷,我很好。”

“嗯。”他的唇角浮起了笑意。

“我看見你吐血了……”

“小事。”燦若星辰的黑眸中滿是傲意,魏涼回複了漫不經心的模樣。

林啾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撫在他的心口上。

便見魏涼下意識地皺了下眉,身體向後縮了少許。

林啾倒抽一口涼氣,循着記憶,又快速碰了碰他第二道肋骨和第三道肋骨附近。

他的嘴角連抽了兩下,瞳仁不自覺地收縮,一把攥住她的小手,壞聲道:“夫人,此地不宜親熱。”

她已看破了他的僞裝,嘴一扁,眼眶裏盛滿了熱淚。

開口便是哭腔:“說了我不怕疼不怕疼,誰讓你替我扛的!”

難怪被劍戳了那麽多窟窿她卻一丁點都不疼!原來他不知用了什麽手段,把傷都攬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啊……”魏涼無奈地閉了閉眼,嘆息道,“啾兒又小又軟都不怕疼,我這麽硬,又怎可能會怕?安心,小事而已,走出這座山谷便好了。”

林啾恨恨地盯着他,盯了一會兒,突然很沒形象地嚎啕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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