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不懂

錦幔死死地拽着他身前的衣襟不放手，弄得他想一路吻下去也不能了。

“你想勒死我嗎？”

“不……”

“怕我跑了嗎？”

錦幔臉紅，癡癡地放了手。

她正在長身體，又吃了許多甜食，腿和xiong胖了兩圈，襯得肌膚更加豐潤滑膩。

白尊知道她長大了，會在他懷裏笑了，突然有點小失落。他好像更喜歡小橋流水般羞澀的姑娘？

“我……”她見白尊皺眉，頓時又緊張起來。

好吧。他拂去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集中精神，咬去了她面上的碎發。

她躺着的時候，眼睛微微上翹，臉蛋不像平時那麽圓潤，下巴尖尖的，發絲很香，淚水也很香，他聞了聞，聞了還想聞。

燭火微顫。

錦幔出了許多汗，長發順着臉、脖頸黏在身上，好像墨汁勾勒出的山巒，高低起伏，剛下過雨，處處閃爍着晶瑩的水珠。

白尊躺在一旁，整理着自己的衣領。

雨越下越大，一道閃電照亮窗棱，緊接着便是一記悶雷，響過南京城的上空。

此時已是深夜，他卻毫無睡意，想起身看看快鋒，卻被她緊緊拽着衣角。

白尊無奈又躺了回去，倒進一片濕糯糯的淩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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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朝廷并不太平，新帝削藩，滿城風雨。他收到消息，代王會是下一個目标。

這個消息在他腦海中只停了一下，便變成了其他的東西。他不關心代王，也不關心燕王，他只關心自己的主人。

他沒有告訴快鋒自己的主人是誰，但是他告訴快鋒，自己決不會妨礙他，也不會傷害李駿惠。

劍柄在手，他心下稍安。

“我……”

錦幔呓語着，漸漸睜開了眼睛，見他在身邊，猶疑的眼神變成了安心的笑容，額頭緊緊抵住他的肩。

“還早。”白尊心裏有事，希望她安安靜靜地多睡一會，不要吵鬧。

錦幔卻漸漸醒了，臉頰飛過一絲紅暈，也飛過一個淺淺的酒窩。

這姿态讓他想到了一種淡而無味的小酒糕。記不得是哪家鋪子賣的，丸子大小，糯米的，裏面包了酒。他小時候吃過一次，很淡，很淡很淡。

白尊嘗了嘗她的酒窩，很淡很淡。他附下身子，一手撐在她的左邊，一手撐在她的右邊。

錦幔臉頰發燙，身體也越來越燙，軟綿綿地說：“你……你喝水嗎？”

“喝吧。”

“嗯。奴婢這就去倒茶。”錦幔摸了摸床邊，找不到自己的衣服。

“是……是不是掉地上了，我去看看。”

她睜大眼睛，等白尊放開她，等了一會，他卻還撐在上面，又嘗了下淡淡的“小酒糕”，沒有要放她走的意思。

錦幔仿佛要化做水，忙抱住肩膀，閃躲道：“不……”

“不什麽？”

不什麽？他要做“什麽”，就是不“什麽”呗。錦幔唇齒相抵，卻難說出口。

“奴婢去倒水。”

“到底不什麽？”

錦幔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閉上眼睛，咬牙說：“沒……沒什麽，公子若是……若是……奴婢伺候便是了。”

什麽？白尊聽得一頭霧水，便不再糾結，放下帳子，将她的長腿搭在冰冷的簾鈎上。

錦幔的臉越來越紅，越來越燙，身體酸痛得厲害，适應不了突如其來的第二次。

但，那是他很久以後才意識到的問題。

她的顫動可能是因為疼，她的灼熱可能是因為發燒。

他覺得自己在“接濟”錦幔，然而她其實并不喜歡？？如果她不喜歡，又為什麽要迎合他？

所以她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白尊低頭轉着手裏的茶杯，心裏有很多很多疑問。

不懂，真是不懂。

時隔多日，錦幔還有點咳嗽，帶着紗在院子裏灑掃。幾場暴雨，把竹葉吹入了青石磚。她拎着一捆小柳枝，把葉子一一片一片挑出來。

“我是不是來早了？”

“怎麽會，茶早就備下了，這會剛好不燙口。”夫人領着幾位穿着絹衣的女客走了過來，錦幔忙立在一旁閃避。

夫人背影清秀，嗓音清脆，自入夏以來，她精神了許多，不用人扶，步步生蓮，邁過了月牙門。

那時候，上至親王，下至黎民百姓，能住多大的屋子，用多少拱門，立多少梁柱，刷什麽顏色，朝廷都有細細的規定，上可以兼下，下卻不可以僭上。等李駿惠得了一官半職，便可以把房梁刷成青色，彰顯更高的地位。

今日是李駿惠棄商入仕的大日子，他早年過了鄉試，又過了今年二月的會試，前陣子接到調令，任“長史”，錦幔雖不知品級如何，官位大小，但看到許多場面人都趕來道賀，便知道份量不小。錦幔和小木梅從昨夜開始當值，小睡片刻又忙起來了。

女眷們坐在一起，一盞茶功夫，便分成了三四個小團體。官眷坐在上首，穿着綢衣，是夫人娘家的表親。

商賈家的坐在下首，按例制穿着布衣，卻十分有錢，頭上簪着珠玉翡翠，唇上點着流蘇紅。

她們各聊各的，不相往來。

夫人早料到會這樣，吩咐陳媽媽捧來幾匹上好的绫羅。

“我家在沐州有個小莊子，養了幾條蠶兒，今年時令好，竟然出了一匹吳绫，勞煩衆位姐姐看看好壞。”

內宅女子一聽有料子，都起了興致，紛紛看向陳媽媽。那是一塊尚未漿染的翠綠料子，整整齊齊地躺在錦盒裏。

時辰漸漸過去，賓客也越來越多，嘈雜的人聲穿進後院，和枯燥的蟬鳴混在一起，讓人昏昏欲睡，錦幔捧着冰塊，穿過月牙門，穿過回廊，穿過片片竹葉，再擡頭時，便見到了他。

他正抱着劍和人說話，看見錦幔，立刻招手道：“過來過來，找你半天了。”

我不是一直在院子裏麽？哪裏找我了。錦幔行了禮，繞到沒人的地方，小聲說：“白公子有何吩咐。”這幾天她幫陳媽媽做事，沒怎麽見過他。

“我問你。”

“什麽？”錦幔集中精神，透過蔓藤影子，仰頭看他。

白尊看她眼睛忽閃忽閃的，突然興起，說：“我問你，想我沒？”

“嗯… …嗯… …”

“錦幔！錦幔！”陳媽媽看到她，如蒙大赦，忙奔過來，拽着她的袖子說：“快快快，快随我來！”她瞥了眼白尊，草草行禮道：“白公子，對不住了，夫人找她有事。”

錦幔看她滿頭大汗，忙問：“怎麽了？”

“夫人找你回話。”

回什麽話？

“哎，我說，我先來的… …”白尊一伸手，就被陳媽媽打了回去，他立刻反擊出劍，攔住她們去路。

“公子莫急。”錦幔抱歉地笑了，兩指捏住劍柄，輕輕推遠了點：“奴婢也是有自己的事情的。”

“什麽？”白尊覺得好笑，挽了一個繁複的劍花，收刀入鞘，她說什麽。

內院茶香袅袅，女眷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談論着這塊吳绫，談着談着，就起了硝煙。堂姐何氏嫁得最好，滿身绫羅，俨然成了官眷之首，她捧起料子，撚着清透的紗說：“天下绫羅，沒有比吳绫和蜀錦更好的，輕柔如紗，可以養人。這塊料子雖然漂亮，卻太厚了，不像禦貢的那樣柔。”

綢官莊的吳娘子陪笑道：“夫人好眼神，只是在閨閣裏呆久了，沒見過織機，吳绫剛織出來就是這樣的，用一根松針把絲挑散了，才會軟。”

她們又争了幾句。

夫人沒有幫誰說話，見錦幔來了，對她點頭道：“錦幔，你來評評看。”

錦幔從未見過這麽多尊貴的美貌女子，行禮後，來到了夫人身邊，見是吳绫，心下稍安，便柔聲說：“奴婢自小養蠶，雖未見過，卻聽師傅講過一些。布有八秀：金繡、錦绮、纻絲、绫羅、綢絹、素紗、棉布和桑麻。金繡為上，桑麻為下。這吳绫是沐州所産，用當年的白蠶結繭、取裏面最嫩的一段絲、分經緯織造，再取銀毫松針挑散才織成的。”

她撫着绫，笑道：“這張有點硬，要先漿洗，再挑松。”

見她肯定了自己，也肯定了吳娘子，何家堂姐蹙眉，又問：“那你說說它價值幾何？”

錦幔柔聲說：“奴婢只在莊子裏養蠶，不曾買賣過這種金貴的東西，但前幾日我跟白公子去街上看過，紅黃杭細絹一兩半一匹，黃绫、紅紗均差不多。再看苎布、麻布，是絹绫紗類綢緞的十分之一。想來南京行情好，價格貴。”

她思索片刻，回道：“這匹吳绫若是染得好，奴婢覺得可以賣到十兩。”

綢官莊的吳娘子看她性子溫順，又能把這一套說得明明白白，心裏着實喜歡，又問了她許多刺繡的事，一直到出門，還拉着她的手。

天邊尚有一絲餘晖，府裏點了燈火，只一點橘黃色的燈芯，照亮了眼前的門欄。

白尊倚着門，看她送走吳娘子，招手道：“走吧，吃東西去。”

錦幔剛才“奏對”半天，肚子還真有點餓，便跟陳媽媽告了假。

“他等了一下午，恐怕不是吃東西那麽簡單。”陳媽媽不滿地搓了搓手，往她腰間放了一串銅錢：“你也要帶點錢，不要跟只小狗一樣，仰人鼻息。”

錦幔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他之前給過自己不少銀錢，就放在枕頭下面。

錦幔嘴上說“就好”，又讓他等半天，白尊丢出石子，又順勢接住，一次一次，實在無聊。

今夜星光真好，明天一定會是一個大大的晴天。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