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漬梅
“跪下。”
趙妃拎着裙角,跪了下來。
皇後本來心情煩躁,莫名厭惡趙水簪,想叫她來訓誡一番,但見她比以前更加妩媚,臉頰粉紅,眼角含春,正是新承恩澤時,心裏蹦出一萬個不痛快,這半年來,皇上幾乎天天都歇在朝陽宮裏,她心中怒火更盛,悶聲說:“你可知錯?”
趙妃沉吟不知。
“自己想想看。”
皇後身着九鳳連珠翠玉冠,玉臂穿過真紅大袖衣,捧着冰碗,命人卷起簾子,用青羅小扇輕輕扇着。
“碧玺,你去做一碗冰酪來。”
“是。”碧玺應了,卻不急着退下,低眉勸解道:“娘娘,賈禦醫說您總覺得熱是因為心裏有虛火,要清補不宜冷激。”
賈禦醫沒有說實話,他想說的是“□□”,而不是“虛火”。
禦醫的話若是有用,她也不會這麽難受了,皇後輕仰脖子,動了動慵懶的身子。
她小腹凸顯,已經有五六個月的身孕了。
趙妃跪着,輕聲說:“臣妾聽說貴人陽氣重,娘娘總覺得熱,一定是懷着有福氣的貴人。”
皇後正為是公主還是皇子發愁,聽了這話,心裏稍微安定了些。她已經誕育了一位皇嗣,這一胎不管是男是女都很有福。
腹中胎兒似也聽到,輕輕踢了她一下。
“嗯。”
皇後斜靠在胡床上,背後是兩扇窗戶,卷起了竹簾,用兩只珊瑚小獸扣着。外邊春色深深,皇後突然想起在王府時,陛下曾與她攜手看花,坤寧宮的花雖多,美人也多,自己也拖着身子出不了門,鼻尖長斑,肚子長紋,只要他一得空便去朝陽宮,一顆心都撲在趙水簪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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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簪跪了半個時辰,聽到皇後的呼吸聲漸漸均勻,好像正在輕寐,便繼續僵僵地跪着。
“娘娘。”碧玺輕輕喚她,把她喚醒了。
碧玺攙扶她緩緩起身,向內帷走去,走到殿門口時,皇後突然回頭說:“妹妹莫急着回去,我昨日看書,讀到《女孝經》一則,說到‘關雎麟趾,後妃之德,憂在進賢,不淫其色’妹妹好好想想,這十六個字是什麽意思,等會好說與我聽。”
趙水簪遲疑了,她堂堂一個暗衛,連父母都沒有談什麽孝經?
“是。”她柔聲應了,斜斜地行了一禮。
皇後覺得好笑,準備再想些書袋子考她。
趙水簪跪送她出了殿門,看地上的花影由短變長,又由長變短,猜測現在大概過了午時,不知謹身殿和奉天殿那邊怎麽樣了。
見她還沒出來,小玉梳急得團團轉,又不知道去哪裏搬救兵,慌忙遣了兩個丫頭去尋郭美人和沈昭儀。
郭美人那邊沒有回應,沈昭儀派了兩位嬷嬷來看看,說了一大堆安慰的話。
小玉梳越聽越氣,這個沈昭儀,不幫忙就不幫忙,還要賣乖做好人,她忍不住反駁道:“不是這樣的,淑妃娘娘不過是一句文章沒答出來,跪一天也就過去了,以後沈昭儀有事,可不要求到朝陽宮去。”
她們争執了幾句,忽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謹身殿的方向傳來,王公公擦着汗,急急地趕來傳話,身後跟着一小隊銀甲侍衛。小玉梳認識裏面一個叫寒栖的,發現跟着王公公的竟是朝陽宮的護衛,慌忙見禮,委屈道:“淑妃娘娘跪了半日,午膳也沒用。”
王公公擺手,他已經差人禀告皇後了,謹身殿那邊出了事,皇上急召趙妃過去。
“什麽?皇上受傷了?”趙水簪心口一堵,像吃了一記悶拳,連連後退兩步道:“血刃是幹什麽吃的?”
“是是是。”王公公只管應着。
趙水簪忙回朝陽宮換了朝服,她位列淑妃,朝服是深青色的,用纻絲、紗、羅織造,領、袖、衣襟處紮着一圈紅邊,繡着彩織鳳凰。
“師姐,皇上去了孝陵,在那受的傷。”暗衛寒栖隐在侍衛堆裏,趁她上輾時,簡單交代了兩句。寒栖剛來不久,這是他第一次出任務,有點過于警覺,左手一直搓着劍柄。
水簪師姐在暗衛營很有名氣,聽說劍法狠決,擊敗過他的師父血刃,可是剛才,他竟然看見她跪在坤寧宮的玉石磚上,垂頭扯袖子上的絲,一根兩根三根……
趙水簪道:“你跟着我就行了。”
“是!”
他們小輾輕快,很快便出了西華門,往紫金山方向馳去,趙水簪掀開車簾,見街上戒嚴,所有店鋪、門窗都關得死死的。
行到山腳附近,便看見儀仗、随從、親衛黑壓壓跪倒了一大片。
“停車。”趙水簪扶着小玉梳的手,提裙下攆,吩咐道:“陛下好好的,你們一個個這樣跪着,神色悲痛是什麽意思?”
王公公立刻明了,喚他們起來。
趙水簪踩着竹葉,朝林中停着的黃色大辂走去。這車子是帝王轎攆裏最寬敞的一種,蓮座、寶蓋、天輪、辇亭均描有金飾,用兩匹通體雪白的駿馬馱着。這兩匹馬從小一起長大,比別的馬更為默契,動靜一致,若一頭死了或者受傷了,另一匹也就失去了用處,要一起打死。
趙水簪看見左邊的白馬受了傷,脖頸處橫着一道血淋淋的劃痕,好在不深,馬兒不疼,正和同伴悠然地吃着青草。
皇上正與人交代它的事,說何必對一個牲畜這麽苛責,傷了就去醫治,有疤痕又有什麽關系。
趙水簪以前從未想過這些,身邊的師兄弟今日生,明日死,時間久了,她對生死便持有一種漠然的态度,沒想到他身為帝王,掌管萬人生死,心腸卻這樣軟,這樣體恤萬物。
車攆搖晃,趙水簪行了禮,在他側首坐下,放下簾子,左右打量着,想尋一只趁手的扇子。
皇上額角有汗,右臂微僵,已經包紮完了,只看得出袖子破了一個口子,沾染着斑斑血跡:“沒事,樹枝劃的。”
“樹枝?”
一截柳枝突然斷裂,驚擾馬匹,穿透馬車,劃過皇上右臂,這未免太巧合了。趙水簪想檢驗一下,但它已經被血刃他們取走,她抿唇微笑,哦,她現在的身份是淑妃,而不是暗衛。
只是在拜遏陵寝的時候出了這樣的事,似乎不太吉利。
“你擔心了?”
“是!主人受傷,屬下當領二十杖責。”
“嗯。”
皇上略有失望,挺直了背,又坐回剛才端正的姿勢:“嗯,現在不便罰,都先記着吧。”
“是。”
“早晨朕見了燕王,向他講了一個故事。”
水簪認真聽着。
“朕講了漢景帝的故事。”皇上清澈的眼睛裏突然有了将軍立于陣前的興奮:“漢景帝前三年,七王叛亂。為首的是吳王劉濞。景帝以太尉周亞夫等率大軍鎮壓,大敗叛軍,七王或被殺或自殺,七王之亂遂被平定。”
皇上笑道:“他聽後立刻就明白了,向朕跪地告饒,接受平藩,身邊只留八百親衛。”
“這……這是真的麽?”
聽說燕王非常陰險狡詐,沒想到聽了一個七王之亂的故事,便就此“心悅誠服”?
“他要在皇祖父陵寝前起誓,即使這樣,朕也不全信他。”
不信就好,趙水簪心裏猶疑,握緊虛空的劍柄。
“還沒用膳?”
水簪雙手合十,笑道:“皇上此番平安,臣妾願吃齋十年。”
皇上知她只撿好聽的說,讨他歡心,于是并不很歡心。車上有茉莉卷子和鏡花糕,都是為他備下的清口點心,沒有她喜歡的酸物。
他突然想到什麽,從袖子裏取出一只金邊小絲帕,水簪接過,一層層展開,露出一顆顆圓滾滾、綠油油的梅子。
“早晨我撿了一把,就吃了幾粒,太酸了。”他似乎也有窘意,九五之尊,在見燕王前吃着梅子,感覺有失威嚴。
陛下……水簪連塞幾顆,先是酸澀,再是苦,然後是鹹,最後最後,才嘗到一點點甜味。
他解決了燕王的事,意氣風發,見水簪陷入沉默,突然生出一股必勝的信心,握住了她的手。
作者有話要說: 寫了這麽多,不知讀着怎麽樣,求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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