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小別

“陛下。”齊首輔在家“休養”數月，精神沒有太大起色，依然顫顫巍巍的，走路要人攙扶。

“賜座。”

他們寒暄幾句，皇上便抽出了李駿惠的信，說：“朕沒看懂，勞煩先生講解。”

齊首輔雙手接過，讀了三四遍，才開口道：“李駿惠是想說，他沒有得到什麽有用的消息。”

“嗯。”

一滴露水從茶盞上滾落，皇上突然想起早晨那條清涼頑皮的小舌，嘴角浮起笑意，心中生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他到底松開了她，松開了她搖搖欲墜的桃心髻。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況且他要做一個盛世仁君，又怎麽會折于這麽低等的欲望。趙水簪的笑讓他心神不寧，可是克制和等待卻讓他充滿了君子之風的成就感。

趙水簪遲早是他的人。

“陛下。”

齊首輔一連說了幾句話，他都沒有聽，皇上回過神來，掩飾道：“嗯，你的意思是……”

“臣的意思是，李駿惠得不到燕王的信任，自然什麽都不知道，不如給他些許時間。”

皇上不滿，但點了點頭，反正耿将軍調遣軍隊還需要半個月。

李駿惠在燕京過得清閑自在，每天就是出去轉悠轉悠，結識一下各路朋友。他先後拜見布政使、都指揮使，城門衛所都吃了閉門羹。

他本來是個商人，比讀書入仕的人要有錢得多。在燕京閑來無事，便四處逛逛，托人買了一幢小酒樓，賣些佳釀。

他賣酒有個規矩，就是要誇他的酒好，誇得好了，他一高興，說不定會免費送給你。所以那陣子燕京城裏總有一群人站在他門前吆喝，說這酒如何如何好喝，如何如何能起死回生。

李駿惠很快便小有名氣，結交到了一批低等的好酒的軍士，也打聽到了一些傳言，了解到了兩位指揮使的好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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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尊不好酒，也不好逛街，這段日子可謂無聊至極，燕京本是元都，民風爽朗，老板掌櫃雖然不認識他，但都特別能聊，他轉了兩天，就尋到了不少好吃的東西。

“這個叫炸餅子。”他分了一塊給快鋒：“有糖。”

快鋒對吃的東西一向淡漠，但到底在南京生活了二十多年，吃慣了清淡的魚肉和點心，這半個月來，他們每日吃的都很油膩，像什麽炖羊肉、爆炒羊肚、麻辣兔，牛乳、乳餅、奶皮、奶窩、酥糕之類的，快鋒又不進廚房，常覺得吃不飽。

他接過白尊的“炸餅子”，咬了一口，媽的，辣的。

“小白。”

“裏面是甜的。”

媽的。快鋒把餅子扔回他手裏，喝了兩口酒。

“你看，燕京也挺好的，小是小了點，幹也幹了點，但是人還是不錯的。”白尊原本以為燕王治下，這裏應該是一片壓抑，沒想到竟然比南京還自在。每天都有大把大把的閑人在土牆根下曬太陽。

他無聊時也跟着曬，有一天竟然看見了燕王……如果不是曾經與他交過手，他絕不相信那是燕王。

燕王黝黑精壯，卻瘋瘋癫癫地，在盛夏時節穿着冬天的棉衣，抱着火爐，邊跑邊喊：“凍死我了，凍死我了……”

緊接着是小鴉等一幹暗衛，提着劍随他一起奔跑。

再後面是一幹女眷，跟在後面哭，王爺王爺，你怎麽瘋了。

白尊跟着隊伍看了好久，一直跟到他們回了王府，才從驚訝中回過神來，看來燕京的民風，比他想的還要開放，百姓可以自由自在地圍觀藩王裝瘋賣傻。

這……

錦幔進城那天剛好是寒衣節，百姓跑到城牆下來燒紙，軍士不但不管，還跟着燒。白尊真的挺驚訝的，這城牆大概兩人高，像是土堆起來的，松松垮垮，塌了半個，都說元人善于作戰，卻不擅長生産，今日一見，終于信了。這樣的燕京城，應該不難攻打吧。

錦幔的注意力都在白花花的紙錢上，有點害怕，緊緊拉住他的袖子角兒。

“怕什麽呢，如果鬼比人厲害，為什麽人人都想做人，不想做鬼。”白尊順勢握住她的手，他們許久不見，都有點不自在了。

齊首輔把李駿惠的家眷運到了燕京，夫人、小木梅她們也都來了。

錦幔單手卸下軟布小包，說：“你猜我帶了什麽。”

“什麽？”他接過來，拎了拎，沉甸甸的像一些碎石子。

“核桃糕，小酒糕，還有……”錦幔數着點心，笑道：“可惜我不會做，只能買點帶過來。”

“不用啊，我覺得這裏的炸餅子也挺好吃的。”

錦幔覺得自己大包小包，像山裏來的大嬸，說：“早知道就不帶了。”

“不，可以送給快鋒吃，他會感謝你的。”

他們有一句沒一句，走得極慢，回府時夫人正在午睡，這幾日舟車勞頓，她又開始咳了。

這院子比南京的大，瓦是紅色的，牆是土色的，風一吹，便有土噗簌簌地往人頭上掉，因為沒有女主人打理，院子裏只種着一棵桂花樹。

錦幔笑道：“夫人帶了幾匹絹子，剛好裁了，繡些竹子做簾子，擋一擋這裏的風沙。”說完，她便要去找小木梅開箱子。

“你等下再去呗。”

“嗯？”

白尊把她拉進屋子，說：“看看你的臉，像花貓一樣，還不快洗洗。”

“哦。”錦幔用水瓢舀了半盆涼水，浸濕帕子，擦拭着額頭和臉頰。她前陣子曬了太陽，臉上長了幾顆雀斑。

她想擦擦脖頸，見他沒有回避的意思，低頭笑道：“白公子不出去麽？”

哦，他本來要給快鋒師兄送糕點的，不急不急。他笑着回道：“我為什麽要出去？”

“為什麽不出去？”

“你讓我出去的，你說為什麽要出去。”

兩人尴尬地聊了兩句，錦幔覺得他沒胖也沒瘦，白白淨淨，還是那麽俊逸的一個人，壓制了許久的思念終于緩緩溢出。

“瑤瑤姐姐嫁人了。”

“誰？”

“沒誰……”錦幔整理心情，對準他的下颚輕輕一吻。

他得到信號，終于上前一步，解開錦幔的衣領，把玩着小小的紅豆。錦幔芳心悸動，心想這是什麽情況，幾個月不見，他怎麽突然精進了……

秋風從四面八方擠進屋子，好在這裏有陽光，錦幔沐浴在陽光下，睫毛閃動，怎麽也睜不開眼睛。

他們迅速而又默契地溫存了片刻，白尊撿了一塊糕，一邊吃，一邊問了許多南京的事情，和他想的差不多，皇上正在集結兵馬，準備動武。

小全傳來的情報是三十萬，耿将軍那裏有三十萬大軍。

沒有城牆，沒有兵馬，沒有良将，看起來燕王好像一點勝算都沒有，可是他要是真這麽弱，皇上也就不會那麽忌憚他了。沒有良将，只要他不裝瘋，自己就是良将。

沒有兵馬……如果諸王之中，有一人倒戈，他便有了兵馬。

他三不吃兩不吃，竟去了一半。

錦幔笑道：“你不是要給快鋒麽？當心他打你。”

“打不死。”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謝謝大家。內心苦悶，但會加油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