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秋露白
中秋那天城門緊閉。
城頭铠甲森森,望不到頭,像一道月光築成的高牆。
鼓聲在南京城上回蕩,提醒人們又到了宵禁時間。路上行人加快了腳步,走着走着,越走越快,氣喘籲籲的跑了起來。
“刀。”
錦幔奉上銀剪刀。
“不,我要的是刀。”夫人十指壓着信封,一遍遍撫着。那是李駿惠從燕京寄來的家書,用紅色的蠟油封着,裹在蠟黃色的油紙包裏,從燕京托人傳出來,足足走了一個多月才到南京。
有個角兒折了,夫人輕輕摁着,等小木梅遞來銀光閃閃的小平刀,比了比,輕輕一鏟,打開了封印。
“你們識字麽?”
“識得一些。”錦幔是讀過桑蠶古籍的,跟陳太婆學過幾個字。小木梅也一樣,點頭道:“識得。”
“不錯。”
錦幔聽夫人發問,以為要讀信了,便躬着身子,攏住忽明忽暗的燭火。
夫人莞爾道:“可惜沒有字。”
她展開信箋,正一下,反一下,攤在她們面前,米黃色的紙上空空如也,一個字都沒有,只有一種清淡的香氣。
夫人聞了聞,眉梢漸漸松了,浮上少女般嬌俏的笑容。
“你聞聞。”
小木梅用手指扇了扇,笑道:“是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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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桂花。”錦幔也跟着說,桂花的花期是八月、九月,現在已過了十月,花應該已經敗了。她本想從信裏聽一兩句某人的消息,沒想到等了半天,竟是空的,心裏十分失望,不明白夫人為什麽這麽開心。
“沒什麽沒什麽……”夫人笑着笑着,突然抹淚道:“他是想說:燕京的院子裏,也有桂花。”
燕京的院子裏,也有桂花……原來是這樣……
晚風過花庭,錦幔突然很想一個人,她想陪着他,在那個冷清的,種滿菊花、桂花和夾竹桃的院子裏坐一會兒,看看今天的月色。
桂花留晚色,簾影淡秋光。靡靡風還落,菲菲夜未央。玉繩低缺月,金鴨罷焚香。忽起故園想,泠然歸夢長。
李駿惠惦念着她,惦念着南京城……夫人閉上眼睛,剪短兩行晶瑩的淚水,她忙拭去了,沒有将這一層解釋給她們聽。
一個人的字跡可以模仿,語氣也可以模仿,但是這種心境……卻是誰也學不來的,夫人知他平安,又知他心意,眼淚再次落了下來。
小木梅忙奉上新茶,問道:“那燕京一切都好嗎?我今天和陳媽媽出去,差點吓死了,街上突然來了好多軍士,吼着叫着讓行人回避,他們都穿着鐵甲,拿着長槍,列着陣往南門跑,那腳步聲震的,十裏外都能聽到。”
錦幔也聽說了,這幾日城裏風聲鶴唳,說要打仗了,打仗,和誰打仗?
夫人道:“嗯,不過是增了駐防,耿将軍進京面聖,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雖說不要大驚小怪,但夫人還是下令,所有人不能随便外出,多屯些吃的用的。天一黑,李府就大門緊閉,只點一半的燈,像“女戶”一樣,凡事都格外小心。
“肯定出事了。”小木梅神神秘秘地跟錦幔說:“駐防每年都換,隔幾年增一次,沒見過這麽大動靜的。聽說北面更恐怖,已經全部戒嚴了,山西到河北那一帶的陸路,已經全都封上了,每個關隘都有精兵把守。”
瑤瑤姐姐聽着,神色非常凝重。她表哥就是晉城人,他們的婚事原定在中秋,可是對方一點消息也沒有。她今年二十五歲,等了表哥許多年,終于等到他高中秀才,想娶親了,下了聘,問了禮,定了吉日,便再沒了消息。
錦幔撫着她的肩,柔聲說:“瑤瑤姐姐,你不要擔心,夫人已經托人去問了。”
“嗯。”瑤瑤姐姐抹淚點點頭。
李駿惠其實寫了兩封信,一封交給夫人,一封被封在酒壇裏,送給了夫人的姐夫—督察院右佥都禦史。
那是一壇上好的黃米酒。
“燕京名釀,宜冬日飲。”皇上打量着何姐夫送來的泥壇子和浸在裏面的信,招了招手。
王公公托着信,緩步走了過來。
李駿惠說,城裏有兩萬兵馬,掌管在布政使張柄、都指揮使謝貴和張信手裏。
皇上面無表情地讀了許多遍,不甚滿意,燕京是朝廷嚴密監視的重鎮,布政使是誰,不用李駿惠來告訴他。
他想知道燕王有多少人,多少武器,策反了多少官員,以及他的底線——是不是真的敢反叛于他。可是李駿惠說的這些,和其他派出去的線人沒有區別。
這可是他寄予厚望的人,也是齊首輔力薦的人,他等了那麽久,就收到這麽個東西。快鋒血刃不是也去襄助了嗎?半點用處也沒有。皇上揉着眉心,想把齊首輔叫來問話。
趙妃笑道:“這酒好香,可以喝嗎?”
皇上的神色舒緩了些:“取壇新的。”
“不好……”趙妃伏在他腿上笑道:“萬一臣妾不勝酒力,喝醉了怎麽辦。”
她穿着抹胸紅色紗裙,肩頸處搭着一襲淡黃色的絹子,烏發輕挽,沒有簪簪子,光滑如水,讓人忍不住想要撫弄一番。
少帝心中悸動,但想想這幾天一直歇在沈昭儀宮裏,趙水簪這個小狐貍八成是在試探他,也不急着碰她的頭發,沉聲說:“你想怎樣?”
王公公領命出去,把兩個侍從也帶了出去,只留他們兩人,在寝殿裏飲茶。
此時天還沒亮,簾幕沉沉垂着,屋子裏盡是暖暖的燭火之色。趙水簪喜歡看話本,床邊一本,桌上也随意地丢着一本。
她瞥了眼桌上的八寶雜糕,笑道:“臣妾想吃東西。”
她紅唇溫熱,亮晶晶的,咬住他的小指,舌尖挑逗,又軟又滑,像一條不安分的小蛇,時而用力,時而乖巧地包裹着他。
一次,齊首輔問她:“秋日宜飲什麽酒?”
她便從紅曲酒、麻姑酒,一路數到秋露白。
“好好好。”齊首輔在芍藥花間信步,點頭道:“你說的都對,不過若是皇上問起,你只要回答東陽酒就可以了。東陽酒就是金華酒,用麸面釀的,有一種新麥的甜味。”
趙水簪懵懂地點點頭,努力記着他的每一樣喜好,真的是每一樣喜好……別人知道的,不知道的,她都有辦法知道。
他果然失了一貫的莊重,手指用力,抓住她的烏發。
趙水簪就知道,後宮那些女孩子他其實一個都不喜歡,她順着膝蓋一點一點向上吻去。這是他們第一次肌膚相親,她卻輕車熟路,充滿了讨好的意味。
在暗衛營的時候,趙水簪要對齊首輔行禮。可是她入宮那天,齊首輔卻突然顫顫巍巍,對着她摘帽跪下,白發蒼蒼,在風中顫動。
趙水簪驚訝地陪他跪下,說:“我只是頂着宮妃的身份,沒有外人的時候,您何必這樣!”
“不,水簪。”他磕了一個頭,白發點地:“太後昨日斥責了我,說我進獻了一個魅惑君心的玩物。”
他第二次磕頭,白發點地:“我教了你幾年?”
“九年。”水簪脫口而出,她在暗衛營學了九年的劍術,半年的女樂,雖然年紀不是最長的,卻是師兄弟中最惹人注目的。
“嗯。暗衛劍術高超,性格堅韌,是帝王手中最後一把利刃。現在加上做暗線的師兄弟,我們一共有一百七十六號人,最鼎盛時是兩百人。不管是太,祖還是皇上,都不願讓暗衛超過這個數字。你可知是為什麽?”
趙水簪從未想過這些,驚訝道:“因為皇上猜……猜忌?”
“嗯。如果我想獻一個玩物,大可以找一個伶人。可是我不要伶人,我要一個暗衛,我要你骨子裏是一個鋒芒畢露的暗衛。我要你把忠誠、堅定都展現給皇上看,我要你做一個橋梁,一把鎖子,一個拉攏君心的繩子。”
他第三次磕頭,額上青筋暴起:“今日起,滿門師兄弟的榮辱性命,便都在你身上了。”
水簪輕輕皺眉,咬住他腰帶上的玉扣,惹得他俯下身子,一遍又一遍嗅着她清涼的烏發。
竟不是花香味的,有點像木頭,有點像孝陵外面的松柏,他覺得那是一種很男性化的香味,帶着一種所向披靡的陽剛之氣,讓他陡然生出一股雄心壯志,一股想要征服天下的雄心壯志。
恰巧此時,那條清涼的小蛇爬了過來,撫慰着剎那輕狂的心。
“水簪。”他知道趙水簪要幫他傾瀉,若不是現在暗衛營裏盡出差子,任他送金山銀山,她也絕不會這樣“屈尊俯就”。少帝看她蹙眉,層層欲火中生出幾分煩悶:這個小狐貍并不情願,只是在谄媚……
雖然他一眼便洞悉了趙水簪的心思,卻還配合着她,吻着她的烏發,他已經渴了這麽久,正在貪婪地汲取着她的芳澤。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謝謝大家,我想盡快開始燕京(北平)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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