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浪子

錦幔自從被人在屏風後面調戲以後就變得有點抑郁,心情低落,不想說話,時常想着要離開這裏。

“現在出不了城。”白尊耐心地撫慰她:“你若不喜歡住在這裏,我們可以搬出去。”

他在城裏有個世伯,已經六十多歲了,孤零零一個人,住在燕王府門外,白尊常去拜會他,這幾日又拎了一些竹筍和酒,請他暫時收留。

那是一間一進的小院子,只有三間屋子。錦幔收拾出一間最小的,她本來沒有多少東西,鋪好床褥,便是家了。

“這麽快?”世伯躬着身子,打量着白尊:“這麽快就娶親了?”

錦幔紅着臉笑。他卻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沒有,不敢不敢不敢。”

世伯一個住慣了,脾氣有些古怪,每天坐在門口曬太陽,盯着燕王府角樓的鴿子籠發呆,不知靠什麽營生。他對錦幔淡淡的,從不過問她的事情,錦幔覺得這樣也挺好的,吃穿用度不比府裏奢華,沒有小木梅她們說話,卻離開了李駿惠,就像阿荷,離了她的碧華樓。

有一天她正在漿洗,突然聽見瓦片“咔嚓”一聲,錦幔忙奔出來,忽見一個非常秀氣的年輕人,穿着束了袖口的黑色衣服,抱劍行禮道:“世伯。”

“嗯,小全。”

他看見錦幔,笑道:“這位是?”

“錦幔。”

“錦幔?”

世伯終身未娶,沒有女兒,那她多半是小白帶來的了,小全收起疑惑,對她笑着點了點頭。

他笑的時候下颚有兩個深深的梨渦,像個溫柔的女孩子。既然他也把看鴿子的老人叫“世伯”,應該是小白同輩,錦幔少了幾分戒備,幫他看茶。

“我帶了一些糕餅,五仁絲的。”

世伯接了,顫聲說:“有桃仁嗎?”秦人喜歡吃桃仁,碾碎了放進茶裏,邊吃邊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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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全笑道:“有的。”

世伯贊許地拍他,這孩子好,懂事,比小白懂事得多。

老秦王在時,他就潛伏在燕地了,說一口北方官話,擅養鴿子,放鴿子,平日負責截取燕王的消息,現在燕王強了,有了自己的暗衛網,重要消息不用鴿子,而用人來傳遞,他也失了用處,成了一只無用的暗線。

他雖為暗衛,卻和小全他們不一樣,只負責觀察,不負責“濕活”,小全他們有了什麽閃失,他也絕不會出手相救,只會把他們出事的消息傳遞出去,自會有人負責營救。

“觀察”和“濕活”這兩條線,鋪就了大明最重要的情報網絡。

□□襲爵以後,沒有忘記他,照顧着他在長安的家人。

錦幔在院子裏挂了許多布帛,歉疚地折起一半,在青瓜藤下給他留出一點可以坐的地方,小全風塵仆仆,就着自己的水壺喝水。

“燕京怎麽樣?”

“糧草充足,但是城門太破,經不起近攻。”

“燕王怎麽樣?”

“他好好的!我早就說他在裝病,你們一個個的,也不信我。”世伯倔強地丢下桃仁,等他來哄。

“秦王信,他一直信的。”

“嗯。”

朝廷的百萬大軍像一道巨浪,正排山倒海地壓倒過來,把燕京變成了整個風暴的中心。

城裏八個門全部封鎖,守軍日夜操練,殺聲震天,然而再怎樣操練,也不過不兩萬兵馬,燕王把目光投向了其他藩王,他想向諸位兄弟借兵,拉他們一起造反。

□□那裏兵強馬壯,秋天才打了麥子,在庫裏堆裏如山,兵刃多得能鋪路,良将多的能充三宮六院,看四叔看來,他這個稚嫩的小侄兒臉上分明寫着“肥肉”二字,要不是中間隔着山西和蒙古,恨不得今天就飛過去搶人。

□□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天,一連派出白尊和小全兩位親衛,負責盯着燕王。

“世伯,你覺得誰會贏呢?”

“我覺得朝廷會贏,以一國之力,攻打一個城池,怎麽看都會贏的。”

小全劍術平平,但是擅于謀斷,在□□身邊,擔當着謀士的角色,他卻不這樣認為,朝廷雖然兵多,反應卻太慢了,皇上已經派出了江南所有的兵力,都城空虛,如果燕王不貪圖疆土,直取南京……後果不堪設想。

那六十萬大軍就像一粒石子,掀起層層漣漪,燕京告急,小郡王覺得自己沒有幾日可活,愈加放縱自己。

他飲着酒說:“我才是天下最冤枉的那個人,一分兵權都沒有拿到,卻和他們一起,被治了造反之罪。”

李駿惠笑道:“你想拿兵權嗎?”

“想啊,可是父王不相信我,什麽都交給我大哥。”

他哥哥朱高熾小時候得過一種很罕見的疾病,常感覺手腳無力,無法走路,出門便要人推着。

他沒法像弟弟們一樣學習武藝、四處游歷,只能窩在屋子裏,他卻沒有自怨自艾,利用這些時間讀了許多書,和同樣無法出去玩的儲君一起,探讨着儒家經典。

想到這個哥哥,小郡王也是無奈,就算他們造反成功,繼承大統的是哥哥,沒有他的份。

他落寞地飲着酒,又叫來了幾個舞姬,在冬日裏露着細腰,長腿柔軟,腳尖能踢到天上。

“這幾個看着眼生。”

李駿惠笑道:“新來的。”

随便吧。小郡王點了一個圓臉女孩,讓她坐在自己身邊,那女孩興奮不已,以為要得到小郡王的垂青,自此平步青雲,激動地滿臉通紅,渾然不覺李駿惠正在暗暗發笑,準備拆散他們的好事。

李駿惠說:“小郡王信不信天命一說,如果天象注定該您繼承大統,那麽之前種種,都是為您鋪路而已。”

“什麽意思?”

“小郡王可曾想過,燕王只有兩萬兵力,皇上為什麽還是這麽忌他。”

“為什麽?”

“因為三年前,欽天監曾經蔔過一次天象,說燕王之子,才是盛世真龍之相。”

李駿惠俯首稱臣,認定他就是那個真龍。

“總有一天,從漠北,到東海,從南沼到西疆,珍珠布帛,子女良田,都将歸于郡王手中。”

燕王有三個嫡子,許多庶子,但是小郡王忽略了這些,他覺得自己內心有團火在燃燒,那是他一直試圖掩藏的,不願面對的野心。江山,他想要,他每分每秒都想要,身邊的女孩再漂亮,終究是空洞的,一時的新鮮,深不見底的權力,才是讓他瘋狂的東西。

可是他已經頹廢了太久,父王和哥哥早已對他失望透頂,沒有扶植他的意思。

再看懷裏的女孩,頓覺無趣。他丢開姑娘,眼中滿是躍躍欲試的興奮:“我該怎麽做?”

“主動向燕王請纓。”

城裏能出門應戰的只有兩個小将,正是需要将才的時候,小郡王覺得有理,立刻披上戰甲,迎着風雪,大步流星地向燕王府行去。

滿府上下盡是好奇,打量着他的紫金葫蘆槍。

徐媽媽輕輕阖上書房的門,笑道:“李駿惠真是個人才,我本來以為他也是個纨绔,沒想到竟然比先生還厲害,一個月功夫,就把小郡王教得這麽好,成日悶頭讀書,再也不玩了。”

她東一句,西一句地說着,大公子朱高熾有一句沒一句地應着。

“要過年了,王妃高興,要賞他一些金箔。”

“是。”

大公子知道李駿惠,只是沒有留意過他的才能,畢竟他是皇上派來的長史,得不到父親的信任,所以也得不到重用。今日聽他把自己那個冥頑不靈的弟弟訓得這樣乖巧,不禁多了幾分好印象。

長史這個官職,本意是王府的執事,可是父親疑心很重,連小鴉都信不過了,将他下放給了二兒子,又怎麽能信得過南京來的管家?

小鴉在大公子耳邊嘀咕道:“李駿惠身邊有個暗衛,叫快鋒,曾經有意行刺燕王。”

“是麽,那讓他把快鋒交出來吧。”

作者有話要說: 我寫得不好,我沒有天分,我每天自省。

記得有大神說過,網文要先寫一百萬字,才能有個感覺,我現在才寫了五十二萬字,感覺手速快了許多,兩小時能更一章。

繼續保持,目标日更一萬五。

文字方面,能把故事講明白是最低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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