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複命

“快鋒以前不懂事，進去反省反省也好。”

李駿惠親自把他綁了，送進牢房，對大公子連連賠罪，時而點頭，時而哈腰，說了許多好話。

沒想到他是這麽沒有骨氣的人，為了讨好燕王，什麽都做得出來。大公子看不慣他這幅模樣，一路沉默着沒理他，由親衛推着車子，坐在燒毛雙面鼠皮小毯裏。

李駿惠躬身替他扶着車子，笑道：“我在南京時，因為父親曾為藍玉将軍做事，屢屢請願，得不到重用。但是在燕地就不同了，小郡王不嫌棄我，與我做了朋友，給了我我一展宏圖的機會。”

“你有功名嗎？”

“進士出身。”

大公子随口與他聊了聊時局，覺得他才學尚可，可以辦一些無關痛癢的小差事。

他們沿着城牆巡視，幾隊官兵正在熱火朝天地修着城牆，雪天路滑，土牆到處剝落坍塌，新加的土粘不上去，搖搖晃晃随時要倒。

大公子心事重重地說：“這樣不行。”

“是，是，是，這樣不行。”

雪漸漸小了，大公子臉色陰郁，憂心忡忡地看着城門。

小鴉聽覺敏銳，遠遠就捕捉到了一串柔軟的女聲，是集市那邊傳來的，像一只紅色的鈴铛，驅散了漫天的霧氣。

白尊在左，小全在右，錦幔走在中間，三人想在蕭索的街上尋一個茶館，時不時交談幾句。路人紛紛看向錦幔，不知這是哪家的姑娘，能得兩位英俊潇灑的公子護送。

又來了一個人麽，小鴉露出邪惡的笑容，錦幔，錦幔，我一定要會會你。

一路上，除了李駿惠的酒樓都封着門，白尊漸漸走慢了些，對小全耳語道：“你怎麽來了。”

小全小聲說：“秦，王讓你回去複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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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命，複什麽命，他還什麽都沒做呢怎麽複命？

白尊搖頭道：“就當我沒聽見。”

“不是。小郡主要嫁人了，一定要你回去。”

白尊手一滑，差點把劍飛出去。小秦，王有個妹妹，小時候跟他們一起讀書，別人都嫌她煩，只有白尊可憐她，偶爾說說好話。

“她才多大，就要出嫁了？”

“十七歲了，哥！”

小全簡直要無語了，自從白尊去了南京，小郡主就像變了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學起了刺繡。

不管怎樣吧，反正她終究是要嫁人的。

“嫁給誰？”

“這不是還沒定嗎？”

小全在桌上畫着連環圈，排遣着心中的郁悶：“燕王為了拉攏小王爺，竟然打起了她妹妹的主意，說手底下有許多猛将，想求娶郡主。他說的那些猛将和老王爺是一輩的，四五十歲，兒子都生了七八個了。只一個姓劉的都衛好一點，二十八歲，長得眉清目秀，笑吟吟的，卻是個心狠手辣的惡心玩意兒，所到之處如果遇到村民抵抗，必屠全村，将小孩子戮于戟上……小郡主嬌生慣養，怎麽能嫁給這種人呢。小王爺雖然嘴上不說，心裏卻萬分焦灼，一來不想和燕王為伍，二來卻也不想得罪他，萬一他将來真的贏了怎麽辦？”

哪個姓劉的都衛！白尊提劍，恨不得現在就沖回去。燕王的手，竟然敢伸到長安，竟然敢伸到小郡主面前。

“你怎麽還是這麽急？聽我說完行不行。”

“說呀你。”

“小郡主也是敏銳，從哥哥嫂嫂不經意的聊天中推測出了個大概，一連哭了好幾天，非吵着要見你。小王爺就是讓我問問你，為什麽她一定要見你，而不是別的誰？”

“啊？”

白尊覺得他的話裏有調侃之意，輕咳道：“我不知道啊。”

白尊是個有女生緣的，從進了暗衛營起，他就特別受師姐關照，然後是賈優，然後是小郡主，再然後是錦幔、小木梅等等等等，小全自以為很懂女孩子，因為他上面有三個姐姐，從小在脂粉堆裏長大，可是還是比不上他。

小全笑道：“莫非追女孩子，就是要一邊恪盡職守地保護她，一邊克制着，不把她放在心上？”

“我怎麽知道？”

他們玩笑歸玩笑，都不願輕侮郡主，那是小王爺的妹妹，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小姐。

錦幔聽他們說什麽“郡主”，心裏疑惑，但想想白尊好像一向有許多自己的事，還是等小全走了，私下裏問他比較好，便也笑笑，沒有多問。

這個年過得十分蕭索，沐州雖然清貧，但是人人和善，不像燕京裏，每個人都懷揣着虎狼之心，想在廢墟土渣裏打一片自己的江山，卻不知有沒有這個才華。

“看什麽呢？”

快鋒任憑守衛推搡，放慢步子，默默記着這裏的地形。按照李駿惠的計劃，他要在這裏呆一陣子了，見機栽幾個髒，救幾個人。

這地牢年代久遠，是元人建的，以前是個寬敞的陵墓。快鋒數着樓梯，一步比一步低，別的地牢是平着修的，燕京的地牢卻是豎着修的，從上到下，由一條凹凸不平的甬道連着，兩邊具是黑暗的牢房。

第一層是小偷小摸的犯人，大概有十七八個，随來随斬，放在最上面。

第二層是殺人、通J之類的重犯，要審審才送去處斬。

再往下越來越暗，漸漸看不清楚了。

“進去！”守衛打開第六層牢房的門，裏面的火把熄了，結着一層冰，油燈就像人間的陽光，随着守衛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他現在身處地獄，看不到一點點光亮。快鋒閉上眼睛，用耳朵聽。

在他腳下，還有很多更重要的“囚犯”，有一個人年紀大了，受不了冬天的寒冷，不住咳着，那是南京來的使臣，翰林院文學博士劉大人。還有一個人，中氣很足，在黑暗中玩着飛镖。

血刃。

媽的，我總算找到你了，血刃本來的任務是護送劉大人，可是送着送着，怎麽把人家送進牢房了呢。

“咚咚咚。”快鋒敲了三下牆壁。

“咚咚咚。”血刃回了三下。

“媽的。”快鋒開口就罵：“死了沒？”

快鋒現在風頭正盛，多次被皇上嘉獎，是統領暗衛的第一人選，只待做成這次任務，立個大功，就可以正式就任。

血刃啞病發作，沒有回他，快鋒像吃了□□一樣喊道：“你不是天下第一劍客嗎？怎麽不出手解決了燕王！”

想起他在碧華樓裏的吊樣，快鋒命令道：“你給我上來。”

血刃被降了兩級，和白尊他們一樣，又變成了從六品校尉。但他不理會快鋒，對他的命令置若罔聞，沒有說話，也不打算上來。

還有他夜闖朝陽宮的事……快鋒看了寒栖的報告，氣得內傷發作，吐了兩口鮮血。

“壯士，壯士……”劉大人知道快鋒現在管着暗衛營的許多事務，訓起血刃來一點也不客氣，但世上之事，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他一定要為血刃說兩句：“血刃少俠嫉惡如仇，屢次想要手刃反賊，是我攔着他。皇上有旨，不可以傷了叔父。”

血刃“咚咚咚”向泥巴裏扔着枯草，在黑夜中，露出了一絲冷笑。

世伯家裏沒有炭火，錦幔用柴火燒水，被嗆得連連咳嗽，才幾天，手指就皴了，皺皺巴巴像老太婆的手。她不甚在意，卻忍不住想起了吳娘子，那個有福氣的中年女人，面容白淨，身體富态，她擅長養蠶，擅長經商，而不擅長燒柴火做飯。

錦幔盛出一碗稀粥，喝了一口，夾生的……米粒像石子一樣，蹭得她腦仁子生疼。

明天就是年三十了……

貓兒聞見香味，噌噌跳下房梁，繞着院子裏的青瓜藤漫步，東聞聞，西瞅瞅。

錦幔也聞見了，那是一種誘人的肉丸子香味，好像炸得有點過了，有一種焦糊之氣。現在燕京城裏的苛捐雜稅上升了十倍，誰家還買得起肉呢？

“姑娘。”小鴉拎着酒，擡高了些：“是不是餓了？”

藤刀如雪，閃過一絲奇異的光。

作者有話要說： 寫小說，是件個人風格很強的事，也就是說想看誰的，就是誰的，非得是她寫的才行。

我看了閱文白金榜，羨慕，什麽時候，我也能靠這個吃飯啊……

我想在公衆號上一個一個分析大神的小說。跪求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