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一葉絕殺屍未寒

“什麽？！”宋名揚趕緊回頭去看，果然，那件正面艾綠色、背面灰白色、殘破不堪還沾着血跡的衣服，不正是艾葉那天所穿的嗎？！

“這是怎麽回事？！”宋名揚立刻質問楓葉。

楓葉臉上一片無奈之色：“每一次……都是這樣，總是差一點就能找到了，可是又被他先一步逃脫……咳咳……我知道他這次接的任務，對你們的朋友造成了很大的傷害……我真的……非常抱歉……”

慕堇若跑進山洞，看到了衣服中露出的半截老山參和各種殘缺的藥材，拿着山參就跑了出來：“這幾天搶藥材的人是艾葉！”

宋名揚狐疑地看了看楓葉，問道：“艾葉的衣服還在這裏，他總不能光着屁-股逃跑吧？”

楓葉依然苦笑着說道：“他每次出任務，都會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所以總是帶着另一套換洗衣服，換下來的舊衣，也總是留在原地等我去找……”

“真是可惡！”慕堇若把那半截老山參往地上一摔，說道，“跑就跑了，還故意留下衣服來氣你！難道因為他是弟弟，就可以這樣任性嗎？”

“……”同樣作為弟弟，還間接害了蘇菖蒲和顧之森的宋名揚感覺心裏一痛，不自在地別開了臉。

慕堇若看着楓葉蒼白的臉，又悄悄地撿起了地上那半截老山參，瞅了瞅宋名揚，悄悄地把它遞給楓葉，對他說道：“既然他的藥材還在，你為什麽不吃一點，來給自己療傷呢？”

沒想到楓葉并沒有去接那老山參，而是緩慢卻堅定地說道：“很早以前我就發現，我們不僅受傷會共享，連療傷都一樣。我……不想助纣為虐……”

慕堇若都快心疼死了，他看上去才十六七歲，怎麽活得這麽痛苦！

“那你為什麽還要呆在‘陰陽殺’裏面呢？你可以退出來，不管他，自己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啊！”

楓葉默默轉過頭，看向身後那片寧靜的湖水。陽光依然很強烈，卻照不進他那雙紅褐色的眼眸，也無法驅散其中的悲涼……

“如果我走了，艾葉會被他們處死。”

淡淡的一句話，包含了無盡的無奈。

慕堇若手指一松，老山參再次掉在了地上。

“我們走吧。”宋名揚說道。

慕堇若點點頭，“馬良神筆”輕輕一動，“禦風術”就在她的腳下出現，旋轉的微風把老山參上的長須吹得不停舞動，卻沒有人再去看它一眼。

宋名揚也使用了“馳焱術”，兩個人騰空而起，飛躍湖面，朝着剛才的密林中飛去。

慕堇若默默地回過頭去看，楓葉捂着心口站了起來，另一只手無力地擡起來，對着他們的方向輕輕揮手。

湖水倒映着藍天與綠樹，偌大的山脈中，他獨自一人站在那裏，楓葉一樣的衣袍随風輕飄，漸漸變成一個小紅點。

慕堇若和宋名揚落在密林中，打算一邊打怪，一邊等待太陽往西挪，想要等到下午三四點鐘的時候，再飛起來趕路。

“唉，真是難過。”慕堇若輕輕地嘆了口氣。

宋名揚摸了摸她的後腦勺，勸道：“你就是太多愁善感了，還是沒能記住這是游戲啊！不過，這些NPC的智慧真是厲害啊，還有這麽神奇的雙生子設定。要不是他們倆眼睛顏色不一樣，我都要懷疑他是不是故意在騙我們了。”

慕堇若沉默着沒說話，兩個人繼續往東邊走去。

“诶對了，你那件披風是怎麽來的？你什麽時候又見到雪清泫了？我記得當初他們離開沫汀城的時候，他還是穿着披風的啊！”

慕堇若又紅了臉，還是對宋名揚訴說了那天晚上的事情。

“神馬？有個詞怎麽說的來着？狡兔三窟啊！”宋名揚誇張地大叫着，掩蓋住自己內心的慌張，“多能啊你，居然被着我和別的男人約會去了！以後可不能把你的狀态改成自由了，萬一哪天跟人跑了怎麽辦！”

“你試試看？我可是會‘月桂夢’哦！”慕堇若在宋名揚眼前晃了晃“馬良神筆”，弄得宋名揚郁悶不已：“這個破游戲，寵物居然可以攻擊主人！真是白養你了！”

慕堇若笑着往前走，宋名揚繼續嘟囔着：“這個雪清泫還挺聰明，弄一招調虎離山計，不過他這人品也太不咋地了，‘清明和尚’他們還生死未蔔呢，他倒是來泡妹子了……”

“清明和尚他們肯定沒事！”慕堇若可不喜歡聽到宋名揚這樣诋毀雪清泫，轉過身倒退着行走，邊走邊說道。

就是這麽一回身，忽然看到一抹紅色的影子在宋名揚後面的樹林中閃過。

“是誰？”慕堇若警覺地問道，那個紅色看起來怎麽那麽像楓葉？

果然，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過後，楓葉氣喘籲籲地扶着樹木挪了過來。

“诶？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是來找我們的嗎？是有什麽事情嗎？”慕堇若立刻跑了過去。

楓葉彎着腰喘了一會兒，蒼白的臉上挂滿了汗珠，不知道是趕路趕的，還是內傷在痛。慕堇若想起那天晚上從帳子上撕下來充當面紗的布，把手伸進寵物包包裏面掏了掏，掏了出來，輕輕地給楓葉擦汗。

楓葉的臉上微微泛起一絲紅暈，接過了這塊形狀不規則的“手帕”，自己擦拭着汗水，失去血色的嘴唇微微顫動，慕堇若看出來了，那個口型是在說“謝謝”。

“什麽事兒啊？勞動你大老遠地跑來追我們？”宋名揚看到慕堇若給楓葉擦汗，心裏酸溜溜的，語調也變得陰陽怪氣。

楓葉擦過汗水，直起腰來看着他們，另一只手伸進袖袋，取出了一枚顏色鮮紅的、真正的楓葉，然後對慕堇若說道：

“我想……艾葉仍舊在這片山中，他的性子……你們也見過，我怕他會對你們不利，即使他現在受了傷，也不容小觑。這片葉子交給你，萬一真的遇見他，我想，他應該會看在我這個哥哥的面子上，不再找你們的麻煩……”

慕堇若感動地接過那片楓葉，珍重的放進寵物包包裏，說道：“謝謝你，受了傷還跑這麽遠追我們，不如我用‘禦風術’把你送回去吧？”

楓葉溫柔地笑了笑，搖了搖頭，紅褐色的眼眸深深地看了慕堇若一眼，然後沿着來時的路，慢慢往回走了。

“萬一有野獸……”慕堇若還是不放心，宋名揚卻立刻打斷了她的話，“萬一有野獸你也用不着擔心人家，就算人家受了傷，戰鬥力也比咱倆強！這不是怕艾葉拿咱倆開刀還特意送信物過來了嗎？受了傷的殺手也很厲害啊！別看這些NPC年齡都不大，可是他們的等級，我估計随便哪一個都是個小boss！”

慕堇若感覺他說得有道理，點了點頭，兩個人轉過身繼續摸索着去斷腸崖的道路。

另一個方向，楓葉走了一陣之後，不得不停了下來，扶着一棵大樹大口喘息，一不小心又是一陣咳嗽。他下意識地拿手去捂嘴，卻發現自己手中還握着慕堇若的“手帕”，立刻把手拿開了。鮮血順着嘴角流到下巴上，一滴一滴，滴到了腳下的泥土中。他把手帕收進衣袖中，也不理會嘴角殘留的血液，而是擡頭看着眼前的密林。

不一會兒，一雙紅色的眼睛在不遠處出現，狠戾的目光令人膽寒。

那是一頭體型頗大的野狼，比之前的南山狼大了一倍。它本身晝伏夜出的野獸，卻被甜腥的鮮血味道勾引出來，直勾勾地盯着楓葉。

楓葉柔柔弱弱地一笑，斷斷續續地自語道：“我……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種眼神……因為……”

話說一半，紅光一閃，那頭野狼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眼睛就失去了光彩。片刻之後，碩大的狼頭緩緩落下，身子卻還站在原地。狼頭落地，它的身子才晃了晃，直直地倒在了一邊。

它身後的樹幹上，正釘着一枚鮮紅的楓葉，整整一半都嵌入了木頭中。

“……像極了艾葉。”

剛才在湖邊目送兩人離開後，他就低着頭，思考着剛才的對話。其實，他并沒有做到完全坦承。雖然沒有抓到艾葉，卻在連續兩天早上醒來的時候發現身邊被吃掉一半的珍貴藥材。他知道是艾葉趁他入睡時悄悄放過來的，可恨他居然沒有發覺艾葉的動靜。但他也不想讓艾葉稱心，因此并沒有動過那些藥草。

他不知道今天晚上艾葉還會不會來，但他忽然想起了慕堇若。她是艾葉刺殺任務失敗的見證人，如果艾葉發現她的蹤影，會做出什麽？！

一念既起，他也顧不上自己的傷痛，沿着他們的足跡一路追尋，直到隐隐約約聽到他們說話。

“雪清泫？”楓葉震驚地看着他們兩人的背影，“他們……居然還和雪清泫有關系？”

他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送出那一枚楓葉，就在那時，他被慕堇若發現了，卻莫名松了一口氣，等到送出了那片葉子，更覺得自己內心好像挪開了一塊大石頭。

但願你們一路平安……楓葉跨過野狼新鮮的屍體，從那棵樹上摘下了自己射-出去的葉片，收回了袖袋，繼續往湖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