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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之争的風聲越來越緊,二郎幹脆便不再回王府,只安心在辭秋殿裏住着。

這裏住的是他最親近的人,按說也應該是最在意他能不能奪得太子之位的人,但事實上這裏反而最平靜。

不論是他的母親還是姐姐,對于太子之位都只口不提,每日裏該做什麽,照舊忙着做什麽。

時日久了,連二郎都疑惑,究竟是她們太淡泊了,還是他太貪心了。

——他雖年幼,但對太子之位卻是有想望的。當然不是說非當上不可,而是覺着不論品性還是才能,他都能夠勝任。就算沒争到,那也是因為長幼之序,而不是因為他才能劣于他的哥哥。

當然,雖心思不同,但他的做法同他的母親、姐姐是一樣的。那就是,不争。至少不正面去争。

因為就算正面去争,也肯定争不過。

長和賢、聲和勢四樣全在大皇子那邊,天時地利人和裏,二郎占的就只有半個人和——天子傾向于着他。但是在幾乎整個士林一致的意志面前,天子的私愛随時可以被犧牲掉。

而一切劣勢只是因為他晚生了七年。

來得晚真是吃虧啊。二郎淡定的想。

如意照舊每天去國子學上學,回來後就專心的預習功課。

二郎看她充實忙碌的樣子,也能覺出姐弟二人正在漸漸分道揚镳。

心裏實在介意的時候,幹脆就直接開口問她,“你希望誰當上太子?”

如意當然也知道最近朝中的大事。她不但知道,還側面參與過讨論——因為國子學裏的博士也是有自己的政見的,儒生當然要站在更名正言順、更符合禮法的那一方,他們的地位不足以參與朝堂争論,卻可以在講堂上借着講說左傳故事、古代禮法、聖賢言論,來讓學生借此發表議論,也隐晦的将自己的政見和大道傳授給學生。

如意早已學過許多掌故,尤其左傳裏筆筆皆是國君扶持寵姬愛子奪嫡亂政,致使兄弟争位、國家動蕩的故事。博士們特地挑這個時候說這些故事是什麽意思,如意心裏很明白。

她其實已讀過許多典籍故事,就學識而言算是儒、史兩派的子弟。她有自己的想法和見解。何況生在帝王家,很多經學博士們只能通過史官的筆觸去分析想象的東西,就是她每日生活裏司空見慣的細節。她能跳出故事本身,看到故事背後牽連的更為龐雜的矛盾。故而她雖是儒生子弟,卻也不會被先生牽着鼻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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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維摩是她的同父哥哥,二郎是她的同胞弟弟。哪一個都是她的親人。

此刻聽二郎問,她也就停下筆來認真望着二郎,道,“誰當都無所謂,只要你和維摩哥哥都能平安無事就好。”

二郎有耳目在國子學,當然知道近來博士們都向他姐姐灌輸了些什麽。聽如意這麽說,便知道至少她沒博士們的“道義”給洗腦。

但聽出了她的天真,也還是忍不住追問,“若大哥日後容不下我呢?”

“那我就和你一起争出一條生路。”如意說道。就她看來,以維摩哥哥的心慈手軟,想必不會“容不下”二郎。可若反過來就不一定了。被人追逼套話,當然不會很愉快。如意便反诘,“你既這麽問,想必已經預見勝者是誰了。”

二郎也覺着自己這話問得太有失水準——莫非如意還能給出其餘的回答?不過她竟然反诘他,倒當真出人預料。

二郎便也簡潔到,“是。”

太子之争,除非維摩忽然診出惡疾,否則十之八九獲勝的是維摩。但假以時日,只要天子無恙,随着年紀、閱歷漸長,他的優勢只會越來越大。

當然,他不會主動同如意說這些。如意不會喜歡聽——并非專門針對太子之位,如意是不喜歡“争奪”本身。

如意同他對視着,她坐着而二郎站着,是以明明她比二郎高些,這會兒卻是二郎略俯視她。他身上一如既往,有着不符合年紀的洞徹和深謀遠慮,當然也還有十分符合年紀的霸道和無所畏懼。這奇異的特質讓他身上充滿令人信服的魅力。

以他的年紀而言,多智則近妖。

如意入幼學館之後,每日接觸的盡是年紀相仿的孩子。她已能覺出自己和同齡人之間的區別。并不是說她更聰明,而是她更加的早慧。也許是生長環境的緣故,她總是不由自主的想的比旁人更多、更遠。雖疏朗想得開,但實際上也比旁人更敏感和敏銳。

而二郎也顯然和外間的同齡人是不一樣的。

如意忽然就覺着,他們小小年紀就一本正經的讨論這麽幹系重大、難有善局的事,實在是太不吉祥了。

她便将話都咽下去,擡手像大孩子欺負小孩子一樣,胡亂揉了揉二郎的頭。

二郎不滿的雙手護住頭頂躲閃,炸毛抗議道,“別把我當小孩子!”

如意立刻就覺着,就是這個味道——這就舒服、正常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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