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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瑞二十一年正月,天子下旨冊封皇長子蕭懷猷為皇太子,二皇子蕭懷朔也以稚齡升任丹陽尹。
帝都建康城隸屬于丹陽郡,故而丹陽郡長官不稱“太守”,而是仿兩漢故事稱作“尹”,執掌京畿軍權、民政、察舉諸多事宜,并參與朝政。歷來以親信之人任之,也歷來無人能久坐——大都很快便出鎮地方,執掌一方軍政大權,或是入朝輔佐國政,就只是一個跳板罷了。
冊封太子的同時授二皇子以實權,天子此舉的含義朝臣各有揣測。因此儲位之争雖暫且告一段落,但在二皇子真正離京出鎮之前,是否就此塵埃落定,尚還不可知。
出了正月,江州刺史顧淮離京——這些年他輾轉都督荊、寧、廣、交、江州軍事,一直奔走在南疆靖亂平叛,鎮撫民心。縱然中間短暫擔任過揚州刺史,也不曾真正在京城久駐。如今嶺南局勢總算平定,原本人人都以為他要入朝為相,誰知他卻再度出鎮江州去了。
天子和他是多年故交,親自出城送他。過長幹裏,出南籬門,便到鳳凰臺上。
天色還十分早,旭日将升未升的時候,天水一色浩浩茫茫。水中洲渚散布,寂然沉卧。偶見白鷺單足立于碧水之上,亦只一點白而已。極目楚天,江山遼落,居然有萬裏之勢。
天子斟酒給顧淮,感嘆道,“今日一別,不知下回相見又是什麽情形了。”
顧淮笑道,“陛下想見臣時,一旨宣召,臣無有不遵。”
他才兼文武,儒雅風流,年輕時不知是多少少女的春閨夢中人,如今年紀大了,身上添的卻不是老态,而是沉穩和閱歷。同他一比,這一輩少女們的春閨夢中人盡都成了輕薄少年,他依舊獨占風流。
連老當益壯都不足以形容,他分明就不曾老過。天子看着他,一時竟有些嫉妒了。不由笑道,“你倒是不懼怕萬裏跋涉,朕卻老了。昔年夥伴十中已去了七八,也不知何時就輪到朕了。”
顧淮不以為然,道,“依臣看,陛下必是一等長壽之人。”
天子便想到昔年他們同在南康王麾下,一度說起哪幾類人容易老而不死,顧淮說的便是無情之人、贻害之人,反而偏偏長壽。
天子不覺看向顧淮,顧淮似笑非笑,分明也是想到了當年才故意這麽說。天子知道他生來如此,對誰都敢這麽說話,也不以為忤。只笑道,“若真如此,便借你吉言了。”又不服氣道,“依朕看,你也是那一等長壽之人。”
兩個人對視片刻,俱都仰頭大笑。
這一笑之間,頹氣畢散。
天子便問道,“你家中可有待嫁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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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淮猜想他是想給東宮聘妃。他對太子無有不滿,可惜自己膝下并無女兒,便惋惜道,“族中倒是有,臣膝下卻只得六個兒子。”
天子想到琉璃,心中便一動,問道,“都聘娶過了嗎?”
顧淮道,“年長的五個都已聘娶過了,就只剩六郎一個還沒有說親。”他卻是立刻便想到了如意——天子幾個子女他俱都見過,除去妙音妙法兩位公主不論,他同如意緣分最深。早些年因維摩引薦,他還給如意說過故事,也指點過她的武藝。對如意的心性,他也十分滿意。便道,“臣六個兒子,獨這一個才貌最佳。只是自幼跟在臣身邊長大,東征西戰,性情便不比京城兒郎那麽錦繡文雅。”
天子何嘗看得上城中那些“錦繡文雅”的少年?他想要的也正是一個獨步天下的健朗兒郎。
兩人正說着話,便聽欸乃一聲,卻是有渡船自江上來。
顧淮回首一望,笑道,“——正是犬子。”
天子便也望過去。
此刻江上紅日才出,天際薄霧宛若紅蓮業火騰燒,那渡船就從日邊來。先時淹沒在紅光中,只一個輪廓模糊的黑色剪影,卻已依稀能望見船頭坐着的少年的身影,待那一陣明光散去,船行近前了,終于能看清全貌。
那船窄而長,想是臨時征用的民間漁船,只一長楫一船夫。船頭少年盤腿而坐,懷中抱劍。那劍比他身量還長。
少年打扮得十分粗糙,身上衣衫不過青褐之色,并無錦綢之物。身上披着的大氅卻是整塊獸皮所制。然而遮不住的俊逸容貌,風發意氣。天子只打眼一瞧,便知确實是顧淮的兒子。
待近江邊,少年麻利的一甩手臂,拄劍起身。也不待船夫抛錨靠岸,腳下一蹬,踩着水中暗樁,幾個起落便躍到岸上。
便在臺下對着顧淮揚手行禮道,“父親。”
顧淮望一眼天子,天子笑而不語。顧淮便問道,“我不是讓你等着嗎?你怎麽擅自過來了?”
那少年道,“阿爹說今晨過江,我等得不耐煩,幹脆渡江來接。”他顯然也看見了天子,不閃不避的望過來,待對上天子的目光便躬身行禮,道,“晚輩向世伯請安了。”
天子笑道,“你認得朕?”
那少年便一愣——他顯然并不認得天子,只是從顧淮和天子的舉止之間推斷出天子是他阿爹的舊交,且應當比他阿爹年長。誰知對方竟自稱“朕”,令他吃了一驚。
顧淮便示意他不必慌張,道,“這是當今天子,你磕個頭吧。”
少年便麻利的跪地給天子磕了三個頭。天子命他起身,他起身後忍不住又打量了天子一番。天子極喜歡他這無所畏懼的模樣,便笑道,“你看了朕半天,可看出什麽了沒?”
少年便直言道,“陛下深不可測,然而卻并沒有三頭六臂。”
天子哈哈大笑,“朕沒有三頭六臂,讓你覺着失望了?”
少年坦言,“有點兒。”
天子見他修眉斜飛,黑眸清亮,模樣極俊俏醒目。比徐儀也并不差什麽,且性格坦率無懼,比徐儀又更可愛得多,心下便十分喜歡。再想到他是在顧淮身邊長大的,得顧淮言傳身教,越發覺得滿意了。
便笑道,“朕有事同你父親說,你先去船上等一等吧。”
待那少年行禮離開,天子便笑問道,“這就是你家六郎?”
顧淮笑道,“是。還不錯吧?”
天子道,“很不錯,很不錯——你也不必給他說親了,朕的三女兒年歲、模樣和他都十分匹配,就讓他給朕當女婿吧。”
顧淮聽他說三女兒,才知道天子說的原來是沭陽公主——因如意和維摩感情親近,且顧淮自己也同如意更熟悉些,故而說到适齡的公主,他先想到的就是如意。竟是想岔了。
他同琉璃只浮泛的見過一面罷了,對琉璃也并無什麽不滿。只是依稀記得這位公主養得十分嬌貴。雖說這也算普天之下所有公主的共性,然而……
天子見他竟然遲疑,便道,“她和維摩是同母所出,也是朕的掌上明珠。若不是你的兒子,朕還舍不得她。”
顧淮道,“臣遲疑,也恰是因為這件——六郎是庶出,生母貧賤。”
天子一愣,片刻後便明白了。
若是尋常的庶出也就罷了,顧淮為父,他的兒子是嫡是庶有什麽要緊。原本天子看重的就是顧淮,而不是他的妻族。
但顧淮的嫡妻頗有些特殊。不是旁人,正是南康王最疼愛的小女兒靜樂郡主。
顧淮和天子同自南康王幕府出仕,南康王對他們有知遇之恩。南康王的子孫如今就只剩靜樂郡主一人,不論天子還是顧淮,對她都必然要有所照料。若嫁到顧家後婆媳諧美也就罷了,若不能……最起碼天子得保證自己的女兒不會欺壓這個婆婆。
但以靜樂郡主的品性,她必然容不下這個庶子,甚至還要反目成仇——天子也不是不明白靜樂郡主的脾性,她實在是這天下第一等暴虐善妒的主母。只怕那少年的生母已折在她手中,故而顧淮親自将他帶在身邊教養,免得他也遇害。
若被欺負到頭上,以琉璃的品性哪裏肯忍耐?勢必變本加厲的彈壓回去。而這兩個人哪一個受了委屈,天子都不大好辦。
……
不過這倒也不算什麽難事,只要不住在一處便是——琉璃日後自然有自己的公主府,必不會和靜樂郡主住在一處。
天子便笑道,“你什麽時候也在意起這些事了?”又道,“若他是嫡母所教養,朕說不定還會顧慮,既然是在你身邊長大的,那還有什麽可挑剔?就這麽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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