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畫卷上的女孩

怕王爺秋後算賬,秦娥眼見衛景珩此時心情不錯,立刻找了一個任務跑去戴罪立功。

而秦離原本就看阿然橫豎不順眼,回了府自然不會去關心阿然在幹什麽,最多讓護衛将整個院子監視得牢牢的。

若是這只笨貓又趁着王爺不注意偷偷溜走,他們就在王爺看不見的地方見一次打一次。他想,多打幾次,阿然絕對會被訓得乖乖的!

于是一覺睡醒後,陸錦鳶捂着咕咕叫的肚子發現,說好的貓糧并沒有一個人準備。但衛景珩的書案上卻擺放着一盤水靈靈的葡萄和草莓。

除了宮廷和王孫貴族外,西晉并不常見葡萄和草莓,這些水果都是衛景珩出征西域後帶回來的。所以陸錦鳶并沒有見過,水亮亮的眼睛堆滿了好奇。

斟酌半晌,這只小黃貓就開始嘗試着跳上書案。她先爬上椅子,随後反複試驗了多遍,直到奮力地一跳,爪子奇跡般地攀住了書案的邊緣。

跳上書案後,陸錦鳶便搖着尾巴,好奇地朝着葡萄和草莓走去。

暗紅色的葡萄串晶瑩剔透,透射出誘人的色彩。陸錦鳶用爪子摘了一顆,嗷嗚一口咬了上去。她沒吃過葡萄,不知道要不要吐皮,但怕留下偷吃的證據,于是幹脆連葡萄皮都不吐,一口就吞了下去。

吃完一顆葡萄,她咂咂嘴,又伸出賊爪摸向了鮮嫩欲滴的草莓。

草莓柔嫩汁多,咬一口後芳香味濃,但陸錦鳶對比後覺得,還是那個暗紫色一串一串的比較好吃。于是決定多摘幾個偷吃。

小貓正吃得歡時,一道矯健沉穩的腳步遠遠走來。她心中一急,立刻慌張地将一顆葡萄塞進嘴裏,手忙腳亂地跳下了書案。

誰知長長的尾巴一掃,竟是将書案邊緣用來放置畫卷的是畫筒掃落了下來。

只聽“咚”的一聲,衛景珩推門而入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個場景:桌上的木制畫筒滾落在地,裏面的畫卷一張張地散落開來,而那本該安睡的小黃貓則豎着尾巴,一臉驚慌地看着自己。

深邃的墨眸下意識地一緊縮,衛景珩大闊步上前,有些焦急地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撿起散落在地上的畫卷。

确定沒有任何破損和貓腳印後,才将目光對上了角落裏努力隐藏自己行蹤的小黃貓。

誰知,對上阿然後,她一雙靈動的大眼睛氤氲朦朦溢滿了無辜,仿佛在說,不是我動的手,是畫卷自己被風吹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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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一片靜谧,陸錦鳶大氣不敢出,緊張得好似心都要跳了出來。

她從未見過衛景珩如此慌張,好像她不小心打翻的是奇珍異寶,而不是一個普通的畫筒。

她心中一陣發緊,不敢迎視衛景珩壓抑的目光,也不敢偷偷溜出案發地點,而是低垂着腦袋,小心地藏在角落裏,希望秦王殿下沒看見自己沒看見自己沒看見自己……

“阿然。”衛景珩臉色沉沉,曲起手指将角落裏縮着的小黃貓揪了出來,誰知湊近一看,它滿嘴可疑的淺紫色印跡,小胡子上濕漉漉的,臉色頓時更是黑了起來。

他知道阿然貪吃,卻不料它連水果都貪!一不留神就大膽地爬到主子的桌上,各種惹禍。

真是被拐了一次還不學乖!

想到自己為了一只小貓出動數十名暗衛搜救,而它竟還這般調皮搗蛋惹他操心,衛景珩的胸口別提有多氣悶,深刻地覺得自己對阿然實在是太縱容了!

簡直是欠教訓!

這樣咬牙地想着,衛景珩薄唇緊抿,目光冷冷地揪起阿然的脖頸,寬厚的大掌第一次動手,打了它兩下屁股。

寡淡冷清的聲音難得的嚴厲和冷漠,語氣冷硬得像石頭,訓斥着它不許亂吃東西,不許再敢跳上書桌。若是再犯,關貓窩裏禁閉!

但,考慮到阿然身上有傷,他只是輕輕地拍了兩下。若不是畫卷完全無礙,他真正動怒用了內力直接揍,這一掌下去,小貓絕對一命嗚呼。

他這雷聲大雨點小的動作讓暗衛們紛紛抽眼角,心想王爺竟還有如此仁慈的一面,卻不料對于姑娘家來說,他這輕拍的地方實在是……讓陸錦鳶暗恨得咬牙。

陸錦鳶被打得嗷嗷慘叫,屁股火辣辣地疼痛,讓她又羞又怕,心想秦王殿下果然如傳聞所言冷血無情,對待一只小貓都如此惡狠狠地暴打,連偷吃幾顆葡萄都斤斤計較。

而且,竟、竟……還打她屁股!!!

臭流氓、混蛋、小氣鬼!

憤憤地罵了一連串後,被揍得淚眼汪汪的陸錦鳶卻不敢有任何造次。

她乖乖地縮着爪子低着腦袋,畢竟現在,秦王殿下是她的衣食父母……而且,的确是她的錯。

一張張攤開手中的畫卷,衛景珩嘆了一口氣,輕輕地将上面微起的褶皺一一撫平。

他的小心翼翼并不是這些畫是某位大師名貴的墨寶,而是這些是他這十年裏陸陸續續的畫作。

他對畫畫并不精通,最初只是幻想着腦海裏的容貌,寥寥畫上幾筆。線條不太流暢,色彩只是單調的黑白,任誰看了都是一張廢稿。但久而久之,衛景珩的畫漸漸飽滿了起來。

她的喜怒哀樂,她的銀鈴笑聲,都是他這十年來唯一的動力。在練功學武、上陣殺敵的閑暇之餘,一筆一畫地描摹而出。

十年如一。

而他,哪怕披甲上陣,浴血奮戰,幾次九死一生,都從未想過放棄……

因為,他曾向她約定過,一定會回來見她。

一定會努力奮進,争取更高的榮譽!

衛景珩目光深了深,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撫摸着畫卷。

畫卷上,女孩一身粉色的素雅衣衫,纖腰袅袅地坐在一棵桃花樹下。

一頭烏黑的長發紮着兩個麻花小辮子,她偶爾螓首微垂,偶爾揚眉淺笑,偶爾板起小臉噘着嘴巴唠唠叨叨,偶爾又輕輕摸着腿上的小黃貓,笑顏如花。

他的手在女孩臉頰和發絲處滑動,明明該是冰冷的紙張溫度,指尖卻好似觸及了一片溫暖,讓他的心也跟着不自覺發軟。

他的手微微一顫,煩躁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等回京後與她重逢,就不用再對着這些畫卷一解相思之苦了。

鳳眸裏漾起一絲波瀾,衛景珩看着畫中的女子,眸光一片暖色,卻又忍不住瞥了一眼角落裏乖乖蹲着反思,但目光卻有些哀怨,委屈“喵”了好幾聲的阿然。

将這只調皮搗蛋、貪吃無比的阿然送給她,她真的會喜歡嗎……?若是弄巧成拙地在她面前惹禍,害她反感,那還不如不送為妙……

無所不能的秦王殿下第一次犯愁了起來。

畫卷灑落一地,但陸錦鳶因為太過慌張,并沒有看清畫卷上女孩的容貌。

但見衛景珩一張張翻閱,癡癡地凝望好久後,一直拿奇怪的目光看她,她如芒在背,立刻端正好坐姿,兩只前爪很老實地并排放着。

該不會弄灑了衛景珩心上人的畫卷吧……陸錦鳶心裏忐忑地亂想着。

直到晚膳,衛景珩的臉色依舊不辨喜怒,陸錦鳶自知理虧,一直規規矩矩的。

她不再像初來乍到時那般大膽地跳上飯桌,也不敢對貓糧有任何挑剔,捧着小碗離衛景珩遠遠地坐着,低着頭乖乖地用着拌着肉湯的白飯,偶爾拿着濕漉漉的眼睛偷偷地瞅着衛景珩的臉色和飯桌上的美食。

衛景珩用着晚膳,總覺得胃口不如前幾日好,渾身上下哪裏有些不對勁。

他看了一眼乖乖吃着貓糧不再對他蹭來蹭去的小黃貓,又見它時不時怯怯地偷看着自己,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模樣,十分的楚楚可憐,嘴裏的飯菜頓時有些食不知味,味同嚼蠟。

見衛景珩的目光冷冷瞟來,陸錦鳶不再敢偷看,誰知她低頭的瞬間,盤子裏立刻多了一塊糖醋小排。她狐疑地擡頭,正巧撞見衛景珩蹙着眉凝望着她的神情。

他眸色清冷,冷如寒潭,讓陸錦鳶實在是猜不透這個男人在想些什麽,或者在生氣不滿些什麽。

難道是手抖了?

半晌,她試探性地将糖醋小排吃抹幹淨後,蹭蹭這位殿下的大腿表示感激。

她想自己盡可能地表現出乖巧可愛,絕對百利而無一害,讓這位大爺早點氣消,千萬要帶她回京啊!

小腿上久違地傳來酥一酥一癢一癢的觸感,衛景珩原本黑沉沉的臉色漸漸好轉。他夾了一對蝦,聲音是一貫的低沉高冷,卻是第一次這般主動地詢問:“阿然,要吃蝦嗎?”

“喵!”陸錦鳶随意搭理了一聲,也不指望衛景珩真的會夾給她。

但這一聲軟綿綿嬌糯糯的喵聲,卻讓衛景珩好似被什麽震到了心坎裏。他的神情依舊保持着往日慣有的肅然和冷漠,但手下給阿然夾蝦的動作卻偏生溫柔的厲害。

這完全不符合衛景珩的行為舉止,淡化了他一向冷清肅穆的輪廓,竟讓人覺得,他不似往日那般生冷無情,仿佛突然間有了一絲人氣。

陸錦鳶迷糊地歪了歪小腦袋,在衛景珩夾起蔬菜的同時又試探性地喵了一聲,果真瞧見衛景珩筷子的方向一轉,又默默地給它夾了一筷子,然後不動聲色地看着她。

秦王這是怎麽了?

看着盤子裏不一會堆起來的美食,陸錦鳶滿腦子都是問號。

半晌,她在雲裏霧裏地吃完飯後,最終總結了一句:秦王殿下果真是位喜怒無常的主……

晚膳後,陸錦鳶見衛景珩自顧自地忙碌,沒空趕她去黑漆漆的貓窩,立刻偷偷地趴回了軟榻,鑽進軟墊下躲着。

她發現自己變成貓後,經常不是肚子餓就是犯困,時常昏昏欲睡。

直到身上輕柔的觸感将她的神志拉回,陸錦鳶才迷迷蒙蒙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卻是衛景珩那張放大的俊臉。

他剛剛沐浴完,身上帶着蒙蒙的水汽,神色冷清,向她伸出手來。

陸錦鳶一個激靈,以為自己要被丢出去時,卻見他一手輕輕地擡起她的小爪,另一手從藥瓶裏挑出一點白玉凝脂般的藥膏,均勻地塗抹在她的傷口處,用指腹緩緩地揉搓着。

清清涼涼的感覺瞬間在手背上蔓延了開來,這樣體貼入微的動作讓陸錦鳶微微失神。

衛景珩擡眸望去,正巧撞見阿然醒來後懵呆呆的模樣,他目光裏的寒意微微消融,撫着它柔順的毛喃喃自語:“幸好吃了葡萄沒有鬧肚子,否則又得養好幾天才能康複。”

聞言,陸錦鳶身子微怔,卻沒有吱聲。半響,才僵硬地仰起小脖子看向衛景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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