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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歲的時候,總覺得時間是用不完的。在悠悠長長的盛夏裏,琢磨着怎麽揮霍這漫長人生。身邊坐着喜歡的人,碟片機裏放着情歌,電風扇吹着冷風,冰箱裏剛拿出來的冷飲慢慢融化,甜到心裏的奶油包裹着味蕾,他們彼此對視,明明都是喜歡,可卻因為膽怯自卑而退縮。
夏日短暫,等他們回神,這夏天好似還沒來,秋天就到了。
陸春宴聽着許微寒的那聲喜歡,愣了很久,心裏并非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的豁然,而是茫然無措。
許微寒喜歡他?許微寒怎麽會喜歡他呢?
他兜兜轉轉半個人生,都在因為這份愛而不得而逃避,也從未想過,原來無腳鳥能落地,沉海的船還能上岸。
他沒有回應,也不敢回應,許微寒的那句我喜歡你後,他想到了秋瑤。
許微寒看着陸春宴,目光寸寸如刀,似乎要把他臉上的僞裝給剝去,支離破碎的是他自己的心。
他不是茍延殘喘死乞白賴的人,只是因為太痛苦了,才會忍不住表露了出來。短暫的沉寂之後,許微寒咬着牙,松開手放開了陸春宴。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是我過界了。”
許微寒的脆弱,他臉上的張皇無措,是陸春宴從未見過的。他抓住許微寒的手,低聲道:“微寒,你別這樣,你沒有錯。”
“陸春宴,是我一直在猶豫,我就是個懦夫。”
到底誰是懦夫啊?陸春宴的心驟然收緊,放佛被狠踹了一腳,他倒吸一口氣,痛到他恍惚,等反應過來,他已經攬住了許微寒的肩膀。
秋瑤在大廳裏坐了一下午,快到傍晚時,徐夏因為身體的關系覺得疲憊,不能再陪他坐下去,便先離開了。臨走時,她怕秋瑤會餓,還去超市買了一些吃的。
秋瑤抓起一個面包,咬了一口。徐夏站在他身前,低頭看着他,輕輕嘆了口氣。
徐夏給他買的面包是紅豆沙味的,很甜很甜,是秋瑤一直喜歡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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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咬了幾口,看着徐夏離開,慢慢低下頭,咬碎了的面包餡堵在了喉嚨裏。
他把面包都吃完了,又喝了很多水,沉甸甸的壓在胃裏。
陸春宴只在入夜後來找到秋瑤的,醫院裏亮起燈,他匆匆從樓上跑下來,來到剛才讓秋瑤呆着的地方。
他緩緩站定,便見秋瑤靠在醫院長椅上,低着頭,下巴一磕一磕,是睡了過去。
陸春宴走了過去,蹲在秋瑤身前,伸手輕輕托了一下秋瑤的下巴。
秋瑤的睫毛抖了抖,輕輕掀開眼皮,神色清澈,淡淡地看着他。
陸春宴一愣,他的手腕被秋瑤抓住,腕部一疼,他聽到秋瑤說:“我以為你又忘了我。”
陸春宴啞然,被秋瑤臉上一閃而過的寒意刺到。秋瑤低下頭,他的肩膀抽動,沉默了數秒,在陸春宴還未說話時,松開了陸春宴的手腕,張開手臂,猛然抱住了陸春宴的腰,一頭紮進陸春宴的懷裏。
陸春宴低頭看着他,懷裏的人瘦瘦一小只,看着那麽可憐委屈。他不禁喚了一聲,秋瑤沒有擡頭,而是悶悶沉沉道:“看好許微寒了嗎?”
陸春宴嘴唇微動,還未說話,秋瑤擡起頭來,抱住他的脖子,臉上的愁郁一掃而光,好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笑盈盈看着他對他說:“如果看完了,能走了嗎?我餓了,想吃東西。”
吃飯的餐廳就在附近,陸春宴答應了許微寒晚上還要來陪他。到了吃飯的地方,他心不在焉翻了幾頁菜單,便遞給了秋瑤,讓秋瑤先點餐。
秋瑤望着他,默默低下頭,看着菜單。
人類的東西他大多都已經明白了,千百種的字,繞口的語言,一些高科技電器,還有很多很多在這生活的處事規則,他其實都記在了心裏。
不是很難學,但學起來卻很費力,他也不喜歡自己現在這個樣子,但他卻沒辦法,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還能怎麽去讨好陸春宴,讓他能夠再多一些喜歡自己。
陸春宴是很挑食的,很多菜連嗅到氣味都會皺眉,不過秋瑤點了幾個菜,都還挺合陸春宴的口味。正好他也餓了,等菜端上來後,比平時還多吃了些。
這個時候的螃蟹應該是正好吃的時候,吃到一半的時候,陸春宴點了一份這家店的特色,蟹黃面。
秋瑤沒什麽胃口,他低着頭,用勺子攪拌碗裏的湯。他已經吃不下了,之前的豆沙面包吃的太多,又喝了很多水,胃裏脹脹的難受。
陸春宴沒看出他的異樣,此刻他的心思恐怕完全不在這邊,點了一份面,放下菜單,他看了眼手機,而後對秋瑤說:“這面這這裏的特色,你嘗嘗看,喜不喜歡。”
秋瑤點頭,拿起勺子又放下,他想要說些什麽,可看着陸春宴期待的神色,還是沉默了。
秋瑤很努力地吃着,蟹黃的味道他其實不太喜歡。可他的喜好,陸春宴又知道多少。他只把秋瑤表露出來的喜怒哀樂記在心裏,卻從未去深究過,這個小孩,這個看着單純開朗的小孩心裏究竟藏了什麽。
秋瑤吃到一半,終于是吃不下,肚子脹得難受。他白着臉站起來,低頭看着陸春宴說:“我要去一下衛生間。”說着,不等陸春宴反應,秋瑤已跌跌撞撞往洗手間方向跑去。
秋瑤捂着肚子,推開隔間的門,趴在馬桶上,微微一彎腰,便都吐了出來。
明明是不用吃人類食物也能活着的桃子精,卻一直努力着想要讓自己更像人一些。
他超額完成了任務,卻不會有獎勵。
從餐廳出來,陸春宴走到路邊攔了一輛車,對秋瑤說:“你先回家,我還得再去醫院一趟。”
秋瑤站着沒動,陸春宴揉了揉他的頭發,似乎是真的把他當作了會永遠聽自己話的小貓小狗,溫柔道:“乖,我很快就回去。”
秋瑤望着陸春宴,看着倒映在他眼裏的自己,真的像只沒有家的小動物。他說不出別的,只是朝陸春宴遞去手,小心翼翼地握了一下。他說:“我會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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