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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春宴不是沒談過戀愛,只是這次有些特殊罷了。

他和秋瑤在房間裏,點了熏香,外面又下起了雨,雨水滴滴答答。

秋瑤穿着他的衣服,袖子挽到了手腕上,纖細的腕子像是鍍了一層珠光。他往陸春宴身上靠,唱片機裏放着年代久遠的歌劇,秋瑤仰起頭,問他是什麽歌。陸春宴微微垂眸,說了一串俄文。

秋瑤臉上露出茫然,陸春宴就笑了,笑容很淡,對他說:“你要是喜歡,等回去後,我帶你去看歌劇。”

“我喜歡。”秋瑤用力地點頭,又怕自己的真誠不夠,舔了舔嘴唇,補充道:“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做什麽我都喜歡。”

秋瑤最近又長高了些,皮膚粉白,笑起來時,臉頰上綻開酒窩。他靠在陸春宴肩頭,下巴微擡,“吧唧”一聲,又在陸春宴嘴邊親了一口。

陸春宴嘴唇微動,在昏黃光線裏,秋瑤原本稚嫩的臉龐此刻看着像是蒙上了另外一層旖旎的光。老舊的房子外響起一聲貓叫,淅淅瀝瀝的雨敲着窗戶,秋瑤張開手,抱住陸春宴的脖子,他的聲音綿軟,是到了桃樹授粉的季節。

到底是沒有到最後,一通電話,打破了所有暧昧。陸春宴瞥到那通來電,理智回籠,被搓熱的皮膚一下子冷卻。他低頭,能看到的是秋瑤軟綿綿地趴在沙發裏,雪白的皮膚上印着幾處泛紅的痕跡。

他愣了愣,立刻抓起邊上的衣服蓋上。秋瑤動了動,側過頭看他,眼裏是一片潋滟水光。

陸春宴拿起手機,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對秋瑤說:“我去接個電話。”說着,他捋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幾縷發絲抄到耳後。

在秋瑤的注視下,陸春宴站起來,半褪的衣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剛才臉上的情與欲隐去,剩下的是焦慮擔憂。

那電話是許微寒打開的,陸春宴不可能視而不見。

他從房間裏出來,走在廊道裏,外面比裏面冷,下了雨,空氣潮濕。他站在屋檐下面,看着院子裏的桃樹,接通了電話。

許微寒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與以往每次交談都是輕快的口吻不同,這一次的語速急促,聽着就跟在哭一樣,崩潰道:“陸春宴,他們說我的腿很難恢複,這是真的嗎?我以後是不是都走不了路了?”

“誰告訴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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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是真的嗎?我以後都會這樣了是嗎?”

許微寒的聲音變成了一根根針,幾乎每一針都準确無誤的紮在陸春宴心上。他抿起嘴唇,試圖安慰許微寒。

秋瑤蜷縮在沙發裏,身上蓋着幾件衣服,都是陸春宴的。陸春宴的衣服上有很特別的香味,像是什麽花草的氣味,秋瑤很喜歡。

外面的雨好像下大了,陸春宴卻還沒回來。他在和誰說話,秋瑤抓緊了身上的衣服,思緒沉沉浮浮。

隔了很久,門“嘎吱”一聲響了,秋瑤嗅到了從屋外被風吹進來的雨水氣息。他擡頭去看,就見陸春宴的臉色蒼白,走到他跟前,眉頭緊蹙,低聲道:“秋瑤,我們得回去了。”

秋瑤張了張嘴,茫然地看着他,他連開口詢問的機會都沒有,便見陸春宴去換衣服,在屋子裏走來走去,匆匆忙忙的樣子全都是為了另外一個人。

秋瑤揪着自己身上陸春宴的衣服,沉默了幾秒,從沙發上下來,爬到了床上,掀開被子把自己整個蒙住。

陸春宴詫異,走到床邊,低頭看他,輕聲問:“怎麽了?”

“我不想回去。”秋瑤悶悶道,頓了頓又說:“你是回去陪許微寒嗎?”

陸春宴嘆了口氣,拉開被子,看着秋瑤沮喪委屈的臉,他說:“微寒他出事了,我必須要回去陪他。”

他問陸春宴,“你說你不喜歡許微寒的,是嗎?”

陸春宴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愣怔幾秒,而後說:“我和他是朋友。”

秋瑤睜大眼看他,試圖把他看透,可人類的七情六欲他怎麽會明白。他望着陸春宴就好像永遠隔着一層霧一片海,看不透。

陸春宴見秋瑤不語,便問:“怎麽了?你不放心什麽?”

秋瑤在擔心什麽?他心知肚明,只不過用上了慣用的伎倆,把話題抛給了秋瑤。這些壞習慣,早已紮根在了他的習性裏,一時半會也改不了。

秋瑤被他為難到,把臉藏在被子裏,身體縮成了一個小球,他小聲說:“我真的很喜歡你,陸春宴,我真的很喜歡你。”

秋瑤最後還是放棄了追問,他藏起了心裏的酸酸澀澀,還有那本不該屬于他的嫉妒,與陸春宴一同回到了高安市。

回去的路上,秋瑤一直都悶悶不樂,他靠在車裏,額頭貼着微涼的玻璃。睫毛稍稍擡起,就能看到雨滴沿着玻璃往下滑,車內很安靜,秋瑤側過頭,看到陸春宴繃緊着的側臉。

他突然說:“陸春宴,回去後,你不能天天呆在那裏。”

陸春宴握着方向盤的手一緊,又聽秋瑤說:“還不能不理我,不能把我丢在家裏。”

陸春宴覺得喉嚨幹澀,稍稍吸了口氣,壓低聲音說:“我知道,不會了。”

秋瑤還是不高興,反正只要一想到,陸春宴要去見許微寒,他就不開心。他側過身,把自己藏在角落裏,陸春宴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只能聽到他一頓一頓道:“如果你再丢下我,不理我……”

“會怎麽樣?”

秋瑤兀自搖頭,他聲音微弱,很輕很輕,對陸春宴說:“我會缺水,會像植物一樣枯萎的。”

他說缺水的時候,雨勢驟密,陸春宴專注着前面的路,并未深想他說的話。

他們先到了醫院,陸春宴下車,從後面拿了一把傘,而後繞到秋瑤這邊,拉開車門,攬着他的肩膀下車。黑色的長傘撐開,傘面寬大,秋瑤靠在陸春宴懷中,被他帶着走,能聽到磅礴雨聲還有陸春宴跳得稍快些許的心跳。

快步走到醫院大廳門口,雨聲漸小,陸春宴松開了秋瑤,收起傘,往外瀝水。秋瑤站在他身旁,看着陸春宴濕了大半的肩膀,他問:“冷不冷?”

陸春宴搖頭,擡起手很自然地碰了碰他的臉頰,“你呢?冷嗎?”

秋瑤扯了扯身上的衣服,“這是你的衣服,我穿上了一點都不冷。”

陸春宴笑了笑,“我的衣服太大了,你穿着不太合适,以後要在房子裏多備幾件你的……”

秋瑤聽着陸春宴的話,好不容易臉上露出了笑容,剛想說什麽,便見有個年紀稍長一些的婦人朝他們這邊走來。

“春宴,你來了啊。”

陸春宴轉身,攬着秋瑤的手收了回去,禮貌恭敬地寒暄了一聲。

許微寒的母親掃了他身邊的秋瑤一眼,直接忽略了過去,拉住陸春宴的手臂,對他說:“快跟阿姨過來,微寒他狀态不好,摔着東西,一直說要見你。”

陸春宴身體僵硬,他跟着許母走了幾步,突然停下,他側頭對許母說道:“阿姨,你等一下。”

許母愣了愣,松開手,便見陸春宴轉過身,朝剛才那個被她給忽略了過去的小男生走去。

陸春宴他們走得快,秋瑤又是故意很慢,距離拉的有些遠。陸春宴走到他跟前,秋瑤低着頭不肯看他。陸春宴嘆了口氣,微微彎腰歪頭,望進了秋瑤的眼裏。

秋瑤被他盯着,就立刻撇開頭,陸春宴小聲嘆氣,對他說:“瑤瑤,你在外面坐一會兒,我待會來找你。”

陸春宴到醫院超市裏給秋瑤買了瓶水,讓他先在醫院大廳裏坐着等,而後自己便和許母一塊上去了。

許母見陸春宴對秋瑤不太一樣,在電梯裏就忍不住問:“剛才大廳裏那個男孩子幾歲了啊,還在讀書吧。”

“沒讀了,剛十九歲。”

“十九歲就不讀書啦,那可不行,這男孩子長得還挺漂亮,他現在不讀書了,那在做什麽,當小明星?。”

陸春宴知道像許母這樣身份的女人是看不起那種靠長相吃飯的明星,以前去許微寒家裏,就常常會聽許母用這口吻說起別人。以前他都不在意,因為那和自己無關,但此刻,他就不太喜歡聽到秋瑤被人這麽說。

陸春宴看着電梯樓層,低聲打斷了許母的話,他問:“阿姨,微寒是怎麽知道自己傷勢的?”

他話音剛落,電梯“叮”的一聲響了,電梯門打開,許母在前,他跟在後面。

他聽許微寒的母親那含糊不清的回答,心裏默嘆,也不追問了。

許微寒從加護出來後,就一直在這醫院的頂樓病房裏,單人間,有獨立的複健室,兩個護士随時随地看護着他,但這照顧起來依舊是夠嗆。自許微寒知道自己以後可能再也無法像正常人那樣行走,整個人便崩潰了,這種崩潰在他想要上廁所,卻因為無法起身而失禁在了床上後達到了頂峰。

拉着窗簾,沒有開燈,房內陰暗。陸春宴推開門,便看到了摔在門口的碗碟,許母跟在他是身後欲哭道:“是中午吃的,他都不吃,一直摔東西。”

陸春宴皺眉,回頭對許母說:“阿姨,你幫我去問問醫生,他什麽時候能出院,能不能在家裏做這個複健。”

許母連連點頭說好,便去找醫生了。陸春宴則跨過那些狼藉,快步走了過去。

秋瑤不開心的時候就喜歡喝水,手裏的那瓶水已經快要喝完了,他晃了晃瓶子,擰開蓋子,把裏面剩下的一點都給喝了。

陸春宴還沒下來,外面的雨都停了,只剩下陰藍的天和層層疊疊的雲。

秋瑤低着頭,心裏頭就像是外面的天氣一樣,陰陰郁郁快要下雨。

“秋瑤?”

這時,有個聲音在他身前響起,很清脆。他擡起頭來,茫然看去,眨了眨眼,困惑道:“你是?”

徐夏收起化驗單,看着秋瑤,朝他笑道:“你不記得我啦,上次一塊去海島玩的。”

秋瑤歪頭看她,其實還是想不起來的,可他又不想太尴尬,只好含含糊糊道:“啊,是你啊。”

我這顆桃子精也終于學會了人類的那一套,秋瑤心裏嘆氣。

徐夏見他認出自己了,還想說話,卻見孟濤朝這邊走來,她便揮了揮手道:“那我就先走啦,下次有機會再聊。”

秋瑤點了點頭,漂亮的臉上露出甜甜的笑。

徐夏轉身走到孟濤那邊,孟濤側頭問她:“怎麽樣,檢查出來還好嗎?”

徐夏“嗯”了一聲,“沒什麽問題。”

孟濤露出釋然的表情,對她說:“我們都還年輕,現在還不急着要孩子。”

徐夏抿着嘴,沒有說話。孟濤又說:“許微寒車禍後是不是就在這醫院裏,也有好久沒聯系了,我去問問他住在哪,我們去看看他。”

徐夏皺眉,“既然沒聯系,就別去看了。我聽說,他的傷不輕,可能不想讓人看到。”

“這有什麽,去了再說吧。”

孟濤很快就打聽到了許微寒的病房,徐夏和他說了幾遍,要不先打個電話去問問,可孟濤就是滿不在乎的樣子,和她說沒事的。

電梯到了頂樓,走到那病房門口,門沒有關上,半開着。孟濤挑眉,上前一步,走進房內,便看到那受傷了的許微寒緊緊抱着陸春宴,像是在哭,一邊哭一邊說:“春宴,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你啊。”

徐夏錯愕,反應過來時,一把拉住孟濤,把他扯到門外。

他們面面相觑,沉默了數秒,孟濤長籲一口氣,臉上露出興奮,他說:“大新聞啊這是。”

徐夏皺起眉,拽着孟濤離開,一邊走一邊說:“這事你不要出去随便亂說。”

“這怎麽能說亂說,這都看到了,就是事實啊。”

“看到了也不能說。”徐夏走到電梯前,摁下按鈕,扭頭盯着孟濤,她說:“孟濤,這是最後一次,我告訴你,如果你再惹事,我們就真的完了。”

“徐夏,你怎麽回事,為什麽老是向着外人。”孟濤臉上閃過不耐。

徐夏深吸氣,電梯開了,孟濤先跨了進去,徐夏沒動,他們互相對峙,徐夏轉身往進了另外一邊的電梯。等孟濤反應過來,電梯門已經關了。

到了電梯裏,徐夏靠在電梯牆上,她把口袋裏皺皺巴巴的化驗單拿了出來,低頭看着。

上面的各項指标都顯示她懷孕了,在這個最不該懷孕的時候。

醫生說她的身體不是很好,若貿然打胎,那麽很可能會影響到以後的孕育。徐夏咬着嘴唇,出神地看着檢驗單上的數據。

電梯下了一層,徐夏從裏面出來,而後慢慢地走樓梯下去。

她和孟濤之間原本那種美好的快樂的感覺,好像在她收下了求婚戒指後,便消失得一幹二淨了。孟濤本性全露,完全不是徐夏一開始認識的那個樣子。他變得愛出風頭,睚眦必報,沒有半點成年人該有的樣子,那根本就是徐夏喜歡的人。

她本來都想好了要分手,可讓她沒想到的是,自己懷孕了。

徐夏恍恍惚惚下樓,醫院大廳裏人來人往,到處都是悲歡離合。她走得很慢,突然肩膀被撞了一下,徐夏沒站穩,險些跌倒,好在有人扶了她一下。

徐夏站穩,低聲道謝,而後就聽,“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她回頭看去,見是秋瑤,松了口氣,搖頭道:“我沒事,只是突然有些頭暈。”

秋瑤扶着她往邊上的椅子坐下,徐夏的手覆在自己的腹部,對秋瑤說:“謝謝你。”

秋瑤在他身邊也坐了下來,徐夏看着他漂亮的側臉,輕聲問:“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秋瑤說:“陸春宴去看他朋友了,讓我等在這裏。”

徐夏想到了剛才在病房裏看到的一幕,心裏有些堵,想了想說:“你等了多久了,要不要打電話給陸春宴讓他下來。”

“沒關系,我再等等好了。”

秋瑤朝徐夏眨眨眼,眼裏的光是徐夏未曾見過的純粹,他說:“我喜歡等他,看着他朝我走來的時候,我心裏像是有兔子在跳,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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