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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夏靠在電梯角落裏,醫院裏的人太多了,她戴了口罩,眼裏露出倦意。
她終究是臨陣脫逃了,她舍不得肚子裏的小孩,一想到自己将會永遠失去這個孩子,心裏頭好像被什麽給鑿了一下,反應過來時痛已經蔓延到了全身。
那是她的身體,她的孩子,她有選擇留下和舍去的權利。
她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腹部,伸手去碰,還什麽都感受不到,可卻讓她落淚。
電梯的門緩緩打開,擁擠的電梯裏又擠進來了一波人,徐夏愣了愣,把口罩又往鼻梁上扯了扯,胡亂抹去眼淚,擡起頭時,便見穿着病服跌到電梯裏的秋瑤。
電梯裏的人本來就多,他這樣一摔,立刻引起了旁人驚呼,紛紛後退。
電梯門眼看着就要關上,秋瑤半個身體跌在裏面,手撐着地,努力了好幾次都沒爬起來。徐夏皺着眉,在電梯合上時,撥開擋在身前的人,擠了過去,摁了一下電梯按鈕,而後彎腰一把托起秋瑤,把人給攬了進來。
一切只是在幾秒之間,可旁人眼裏的一瞬間,在秋瑤的視野裏,卻是陸春宴那一個被無限放慢的眼神。
電梯門逐漸關上,陸春宴推着許微寒從電梯前經過,像是有光驟然落下,藏在角落裏的窺視顯露。陸春宴的目光落在秋瑤身上,他們四目相對,呼吸短促。
秋瑤身後的門開了,他不住地後退,而後跌到,聽到陌生人的驚呼,他側頭看向電梯外的陸春宴還有許微寒。
“是秋瑤?他也在這裏?”
許微寒一愣,下意識仰頭看向陸春宴,對方抿着嘴,低聲喊了一句“瑤瑤”。
秋瑤臉上閃現一絲痛苦,那是他不曾有過的表情,他艱難地想要爬起來,可四肢都似乎不聽使喚。
陸春宴扶着輪椅的手松開,似乎想要過去,可旁人的動作比他更快。
徐夏扶起秋瑤,擔憂地看着他,“秋瑤,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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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瑤搖頭,目光在緩緩合攏的電梯門裏捕捉着陸春宴的眼神,一眼萬年,在他這裏是存在的。
電梯到了一樓,人流魚貫而出,徐夏走在秋瑤身邊,側頭看着他,見他臉色蒼白,憔悴的和上次見到時判若兩人,她不禁道:“發生了什麽事?你怎麽也會在醫院裏。”
秋瑤看着玻璃大門外的陽光明媚,輕聲說:“我想到外面坐一會兒。”
醫院小花園的長凳上,秋瑤坐下後,徐夏眯着眼看了眼天,扭頭對秋瑤說:“你等我一下。”秋瑤仰頭看她,見她笑道:“我去買些吃的來。”
像是在醫院裏野餐,徐夏從樓下超市裏買了甜牛奶還有一些面包和關東煮,兩大杯的煮物,燙呼呼的冒着熱氣。她坐到秋瑤身邊,把牛奶和關東煮遞給他。
秋瑤憋着嘴,看着眼前冒着熱氣的關東煮,小聲說:“謝謝。”
徐夏笑了,擡起手來拍了拍秋瑤的肩膀,“不要客氣,我看你長得可愛才買給你吃的。”
秋瑤擡起眼皮,長而分明的睫毛根部還墜着眼淚,可憐的樣子讓人心疼。
徐夏也有個弟弟,若是能平平安安長大,現在怕是和秋瑤一樣了,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
徐夏看着他就會想到自己那個早夭的弟弟,心裏唏噓,難免移情,忍不住憐惜秋瑤。
“秋瑤,剛才摔疼了嗎?”
秋瑤說不疼,徐夏嘆氣,讓他把左手擡起來,秋瑤伸出手,待看到手臂一側上的淤青,他才後知後覺感到了疼痛。他愣了愣,道:“好像是有些疼。”
“你這孩子,青了那麽大一塊,都沒感覺的嗎?”徐夏皺起眉,又看他消瘦下去的臉頰,抿了抿嘴唇,“也沒多少日子,你怎麽瘦了那麽多?”
“發燒了,有些不舒服,就不想吃東西。”
“他不管你嗎?”
秋瑤想了想說:“他管我的,可他事情很多也很累,是我不好。”
“秋瑤,別這樣想自己。”徐夏輕輕握住他的手腕,不知道是在和秋瑤說還是再和自己說,她說道:“喜歡一個人,不是要把自己給忘了。”
徐夏說了什麽,秋瑤是不會懂的,他只是喜歡陸春宴,僅此而已。
他們說了會話,東西吃了大半,剩下的徐夏讓秋瑤帶回去。秋瑤領着一個大袋子,乖乖地走到門口。他回頭看徐夏站在陽光下朝他揮手,秋瑤愣了愣,轉身又朝徐夏這邊走來。
徐夏笑着問他:“怎麽了?”
秋瑤說:“你為什麽對我那麽好?”
在他眼裏,人是那麽的複雜,第一個對他好的人類是陸春宴,那個人把他帶回了家,給他好吃的,給他玫瑰水喝,對他那麽溫柔,可卻還是讓他很難過。
他是真的不了解人的心思,太難了。
徐夏聽他這麽說,就說:“我不是說了嗎?你長得很好看,我就喜歡和漂亮的人玩。”
秋瑤有些不好意思了,撓了撓頭發,把手裏的袋子換到另外一只手,背到身後,不知道摸了什麽出來,攏着拳頭慢慢攤平在徐夏眼前。
“這是什麽?”
秋瑤低頭看着,低聲說:“是桃樹的種子,送給你。”
徐夏驚訝道:“這能種活嗎?”
“把它放在溫水裏泡五個小時,然後播種,能種活的,我就是這樣……活過來的。”他後半句的聲音漸弱。
徐夏從包裏抽了張紙巾,小心翼翼地抱住那粒褐色的小種子,輕聲道:“我回去就種,等結桃子了,拿來給你吃。”
“那要很久了。”
他低下頭,輕輕籲了口氣。
陸春宴把許微寒送回房中,而後小跑到剛才電梯的地方,有在樓下轉了一圈,最後是在醫院後面小花園進來的地方看到了秋瑤。
天氣冷了下來,小朋友身上只穿着一件單薄的病服,松松垮垮的衣服披在他身上,走起路來像一片薄紙晃蕩。他快步走到秋瑤跟前,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蓋在秋瑤肩上。
秋瑤一聲不吭,任由他的動作,陸春宴掃了眼他手裏的袋子,問道:“這是誰買的?”
秋瑤不語,陸春宴嘆了口氣,牽起他的手攏在自己掌心裏。他們走進大廳,電梯那邊都是人,陸春宴帶着他往樓梯間走。推開了門,感應燈應聲亮了,昏暗的樓道亮起,陸春宴半蹲下來,輕輕拉着秋瑤的手,讓他趴到自己背上來。
“我背你上去。”
秋瑤低頭看着,燈光下的陸春宴似乎在發光,英俊的側臉,溫柔的眉目,就連聲音都是低低緩緩那麽好聽。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随意流露出的一點溫情缱绻都是勾.人入地獄的陷阱,他究竟明不明白,如果真的不夠愛,就不要去承諾。
秋瑤那麽好哄,死心塌地愛着,快樂的不快樂的都因為陸春宴的一句話一個眼神。
他臉上又露出笑,抱着陸春宴的胳膊,靠過去,下巴磕在陸春宴的肩膀上,他聽到陸春宴說:“剛才對不起……等我反應過來,電梯已經下去了。我不能把微寒一個人留在那裏,所以等把他送回了房間後才來找你。”
“沒關系。”
秋瑤稍稍把臉埋下去,嗅着陸春宴身上的味道,醫院呆久了,連身上的氣息都變了,他默默想着。又聽陸春宴問:“秋瑤,我想把微寒接到老宅子裏去,但他不喜歡桃花,院子裏的那棵桃樹,我能挪到別處去嗎?”
樓梯一步步上去,秋瑤很瘦,背着不沉。
隔了很久,秋瑤都沒有回答,陸春宴困惑,又問了一遍。秋瑤突然伸手抓住了欄杆,他說:“放我下來吧。”
陸春宴一愣,秋瑤已經掙脫他跳了下來。他靠在欄杆上,半個身體往後傾斜,陸春宴拉住他的手,“別靠那裏,不安全。”
秋瑤皺了皺眉,他看着陸春宴扶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輕聲道:“那是你的桃樹,你想做什麽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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