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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诏安不知道自己從寺廟裏請來的高僧是否真的厲害, 反正這大師來了一趟後, 等到他們再一次重新開始挪樹,就再也沒有發生像之前那樣的事情了。

大樹最佳的移栽時期是落葉後的深秋,樹體地上那部分休眠了,土壤也接近封凍。院子裏的桃樹整棵被移栽到了別處, 靠近小院後門的外牆。

陸家和許家關系一直都不錯, 這一次許微寒出了車禍, 陸春宴忙裏忙外照顧, 還把人接到自己那裏去養病。許微寒的母親對他萬分感謝,不過可能也是不放心許微寒,她自己又特地找了好些人過來幫襯着照顧, 雖然陸春宴不止說了一次不用費心,但還是抵不過老人家的熱情。

宅子裏來了好多人,是和以往不一樣的熱鬧。

入冬了, 也快要過年了,過年是該熱鬧些。

秋瑤的身體一直不大好,只是陸春宴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許微寒身上,沒有注意他。

陸春宴把許微寒接到了老宅後, 又開始物色照顧許微寒的護工和醫生,一直忙到了年末, 人才算是都找齊全了。

元旦的時候, 郭诏安放了兩天假說要去和女朋友跨年。

工作都那麽忙了,他竟然還能騰出時間來談戀愛,陸春宴都覺得神奇, 給他多批了兩天假,讓他好好約會。郭诏安先謝過了陸春宴,回頭就把工作手機給關了,生怕陸春宴突然找到自己。

高安市的冬天和以往一樣,大雪紛飛。

陸春宴家裏依舊是擺了一桌,家裏人都來了,熱熱鬧鬧一團和氣。有親戚問起陸春宴怎麽還沒動靜,身邊有沒有中意的小姑娘。陸春宴放下筷子,笑了笑說道:“阿姨,去年您就這樣問我的。”

“哈哈,那這不是每年都要問一問嘛,問到你結了婚,我就又該問你什麽時候要孩子了。”

陸春宴低下頭,無奈地搖頭,“還早呢。”

他不喝酒,吃完了飯就到客廳沙發去坐着了,電視機裏放着宮鬥戲,陸春宴低頭拿出手機,看着上面的信息。

秋瑤在家裏,陸春宴出門的時候他蜷在沙發上看電影,似乎是沒什麽精神。陸春宴有些不放心,發了幾條信息過去問他餓不餓,有沒有吃飯。過了很久,秋瑤才回了一條,他說不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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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春宴看着這兩字,慢慢皺起眉。他從沙發上起來,走到門口時,被他爸給叫住了,“你去哪?”

陸春宴朝裏看了眼,對他說:“我先回去了。”

陸爸爸神色凝重,似欲言又止。

“爸,你有什麽話對我說嗎?”

“春宴,我的确是有些話想和你說,但思來想去又覺得這不妥。”陸爸爸走到門口,拉了一下陸春宴的胳膊,低聲道:“你去幫我到裏面拿件衣服,我們到外面去走走。”

陸春宴折返回去到屋子裏拿了件外套給他爸穿上,經過客廳,有親戚笑道:“你們爺倆去散步吶。”

陸春宴應了一聲,而後換了鞋,推開門,他爸走在前頭,他跟在後面。

外面風大,又是下着雪,一到屋外就感覺到了撲面而來的冷空氣,陸春宴是開車過來的,也不知道外面會那麽冷。

陸爸爸見他打了個哆嗦,側頭笑了笑,埋汰道:“你們年輕人就愛漂亮,衣服都不肯多穿。”

陸春宴兩手插在兜裏,一臉無奈,“我不常在外面散步。”

這附近的植物景觀做的不錯,他們慢悠悠走着。走到了那供人鍛煉的小區器材,陸爸爸踩着一個踏板上去,晃了幾下。陸春宴站在邊上,讓他爸小心些。

陸爸爸像個童心未泯的小孩,踩了好幾下後,他緩緩停下,側頭看着靠在邊上的陸春宴,他問:“微寒他還住在你那嗎?”

陸春宴一愣,擡起頭,昏暗的光線裏,他看不清父親臉上的神色,只好略略點頭,低聲道:“他在我那裏住着,身體恢複的不錯。”

陸爸爸微沉吟,随後道:“我知道你和微寒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你們關系親厚,我們家和他家關系也好,你與他親近是無可厚非,但有時候人言可畏,你和他還是還是要多注意。”

陸春宴困惑,“爸,你在說什麽?”

“前不久,他在醫院裏,是不是抱着你說喜歡你。”

陸爸爸同陸春宴說了很多,說來說去歸根究底只是一個意思,就是告誡陸春宴,讓他明白,他只能在陸家給出的這個條框裏翻騰,如果要是僭越了,作為父親他也不會給他留情面的。

陸春宴已經許久沒有和他父親這麽交談過了,他們家的教育方式從來都不是嚴苛的那種。大概也是因為這樣的教育方式,養成了陸春宴時而溫吞的性格,畢竟他從小到大,所遭遇的唯一挫折大概就是在自己青春期時喜歡上了自己的朋友吧。

他自顧自的為情所困,而後傷人傷己。

他開車回去,今晚的車流不多,他的車速不算慢,兩邊的路燈像是拖着長尾巴的流星。紅燈亮起,流星戛然而止,陸春宴看着前面的路牌,桐平路三個字讓他微微眯起眼。

車子并未按原定的路線回去,車頭往右,轉而開向了那條市內著名的酒吧街。

他大概已經一年沒來這裏了,陸春宴想到去年,他被許微寒從家裏叫到酒吧裏,許微寒站在臺子上,還是天子驕子萬衆矚目的樣子。而現在,就在前幾天,許微寒終于站起來能走幾步了,他們就因為這幾步路開心的手舞足蹈又淚流滿面。

父親讓他避嫌,陸春宴想他怎麽可能放得下那樣的許微寒,怎麽可能。

秋瑤最近迷上了看電視,他把最近的幾個熱播劇都給看完了,又看起了電影,電影可以選擇的更多了,先從高分的看,一部接着一部,哭完了一部又一部。

陸春宴出門的時候,他正在看《忠犬八公》,秋瑤看着那只小柴犬在風雪裏閉上了雙眼,眼淚就止不住了。他蜷縮着身體,想到了去年這個時候,漫天大雪裏,他一個人在這個城市裏,孤立無援下打給了陸春宴。

他趴在車窗口,隔着霧氣和雪花,看到了一個迎着風雪慢慢朝自己走來的人。

他想以後不管是過了多少個春雪夏秋,他都不會忘記那一幕,就像是《大話西游》裏的紫霞仙子不會忘記至尊寶踩着七彩祥雲為她而來一樣。

電影看完後,秋瑤趴在沙發裏等陸春宴回來。

那個壞家夥說會早些回來,剛才還發了好多信息問他怎麽了,明明那麽關心的樣子,可到了晚上卻又沒有遵守諾言。

秋瑤等了很久很久,迷迷糊糊還睡過去了一會兒。突然,放在身邊的手機驟響,他打了個激靈,一下子清醒了過來,抓起手機放在耳邊,陸春宴的聲音從裏面傳來,低低沉沉,似乎是醉了。

陸春宴的确是醉了,酒吧都要打烊,他靠在沙發上,酒瓶堆了一桌子。服務員來了幾次,他昏昏沉沉應着,慢慢掏出手機,光是翻出號碼就花了幾分鐘。

電話打給了秋瑤,語氣不清不楚,舌頭的平翹舌音已經不分,每個字後頭都要加上兒。他大着舌頭,喊着秋瑤兒,說着自己在酒吧兒,喝醉了兒,讓他來接自己兒。

若放平時,秋瑤準會笑話他,可此刻,秋瑤笑不出。

陸春宴沒說幾句,服務員接過手機,把地點告訴他,讓他快點過來領人。

外面又下雪了,下得很大,秋瑤從公寓裏下來,走了一段路,被凍得腳指頭發麻,才打到了車。從這裏去桐平路有一段距離,又因為風雪比較大,車速很慢,一路上堵塞也是嚴重,二十分鐘的路程硬生生磨成了一個小時。

一路上他的手機響個不停,酒吧的工作人員問他什麽時候到,秋瑤心裏焦急,看着前面被車堵着的路,捏緊了手機,探頭過去問:“師傅,前面還有多遠?”

“還有兩條街,快是快到了,就都是車,堵在一起了,開不過去。”

秋瑤抿了抿嘴,對着手機說:“在等我十分鐘,馬上就到。”說着,他挂了電話,從錢夾子裏掏出錢給司機,而後也沒要找錢,便拉開車門跑進了那凜冽的風雪裏。

快要淩晨三點的時候,留在酒吧裏等人的服務員靠在木椅上昏昏欲睡,在一聲清脆的門響後,震了一下,眯着眼看過去。

進來的人穿着一件灰色衛衣,衛衣自帶的帽子很大,扣在腦袋上,幾乎把他半張臉都給遮了去。他往裏走,身上還帶着寒氣,落在肩膀上的雪花融化,幾乎把衣服都給弄濕了。

服務員站了起來,走到他身前,對方摘下了帽子。燈光飄搖,外露的皮膚像是焠了白雪,發亮發光。秋瑤朝四周看去,低聲問:“他人呢?”

服務員看癡發癔,聽到秋瑤的聲音,才猛然反應過來,指向一處,呆呆道:“我帶你過去。”

秋瑤跟着他走過去,便見陸春宴歪倒在沙發裏,看着像是睡着了。

秋瑤嘆了口氣,回頭對服務員說謝謝,而後拿起堆在沙發上的外套給陸春宴穿上。陸春宴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朦胧的光暈裏,人影逐漸清晰。他張了張嘴,不知道聽到了什麽,抓住了朝自己遞過來的手,往懷裏拽,輕輕抱住,在那耳邊,哭似的說:“微寒,對不起。”

秋瑤愣怔,緩緩呼吸,小心翼翼捏合住自己快要碎掉的心。他側頭看向陸春宴,見他眼角的淚,看他眉間的憂,嘆他心底的癡,黯然想,陸春宴又落淚了,又是為了許微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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