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貳拾壹

邱知桑鑽入鬧市後，并沒有一味地狂奔。

人實在太多，橫沖直撞反而更容易引起注意，她便小心地隐藏在其中慢慢行走，一邊注意身後有沒有人追來。

因此當她察覺有人向她的位置靠近時，她下意識地逃走。

“邱姑娘，是我！”

好不容易尋到了人，卻見她回都不回頭就要竄走，周绾琰一着急，直接上前幾步抓住了邱知桑的手腕。

邱知桑聽見熟悉的聲音，皺起眉，“你怎麽又跟來了。”

“我擔心……”

“打住打住。”邱知桑打斷周绾琰下面的話，認命地反手拽過周绾琰，語速稍快，“現在不是閑扯的時候，我們得快些找到躲藏的地方，這些人群替我們擋不了多久。”

說罷兩人悄聲朝小鎮外趕去。

一路上，邱知桑跑得氣喘籲籲，她想這大概是她這輩子跑得最要命的一次，正是入夏的季節，午後的風都帶着暖暖的氣息，不斷刺激着邱知桑幹涸的嗓眼。

她有些後悔來這裏，他們跑了那麽久，卻始終在鎮外的一片桃林裏轉悠，不知是桃林太大，還是他們倒黴的迷了路。

她微微擡眼，将視線放在跑在前面的周绾琰身上。

時間一長，她逐漸體力不支，又不能停下，只好被周绾琰拉着在桃林中尋找出路，兩人相握的掌心微微潮濕，此時此刻，顧不得太多。

邱知桑的指尖動了動，盯着周绾琰的眼中彌漫起一場小小的風暴。

她扯起微揚的嘴角，淺淺地嗤了一聲。

她向來不能理解周绾琰這種，明明可以置之不理卻非要将自己也搭進去的行為，一次兩次還不夠。如果是她，遇到這種情況自然是遠離了最好，省得惹出一身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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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可好，又要搭進去一雙。

為了忽視心底那點奇怪的悸動，邱知桑分出心神環顧兩側。

一成不變的桃花樹，如亭亭玉立的少女在小道的附近生根，稀稀疏疏地将他們環繞起來，像是闖入一個迷宮，哪裏都是路，又哪裏都走不通。

邱知桑眼神一凝，硬生生停下腳步。

“等等，我們去那邊看看。”

邱知桑抽出手，指向右邊略顯繁茂的一排桃花樹，與其他零零落落不同的是，那些桃花樹仿佛訓練有素的士兵一般，将它們的那一塊區域保護得密不透風。

沒有時間再給他們考慮的機會，周绾琰幾乎是立即回道：“好！”

随後，兩人循着樹與樹之間狹窄的空隙，穿過幾層桃花樹，邱知桑扒開擋住她視線的最後一道枝葉，挂在枝葉上的幾片桃花紛紛掉落，有一片飄到她的鼻尖，邱知桑輕輕拂去。

擡眼一望，兩人不禁怔住。

兩輩子加起來，邱知桑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桃花景，在小小的一方天地，由內向外擴開的桃粉，夾雜着點點青翠，飄零滿地，灼灼芬華。

鋪滿桃花的正中央有一間廢棄的小屋，坐落其中，看着有些年頭了，屋脊都被蓋上了一層花被。

此時一陣風吹動數百株桃花樹搖曳，飒飒聲入耳，無數花蕾相互碰撞，兩人徹底置身于一片“桃花雨”中，紛飛的花瓣猶如隐在山間的小精靈欣然起舞，合奏出蠱惑人心的樂章。

使人一時沉浸其中，無法自拔。

恍惚中，邱知桑聽見一聲勢在必得的輕笑，轉瞬即逝。

“姑娘？邱姑娘？”

耳邊遙遠且模糊地傳來周绾琰的聲音，他連聲喚她的名字，是旁人無法察覺的擔憂，邱知桑擡起視線與他相視，不知為何，腦中一片漿糊，連帶着他的容貌也消了輪廓。

此時，一片桃花清晰地闖進她的視野，像化開的一片胭脂，緩緩落在周绾琰眼角的淚痣處，他眨一下眼，桃花掉落。

邱知桑騰地回神，面對周绾琰，她鬼使神差地問了句：“我怎麽了？”

“在下瞧姑娘怔住了，卻怎麽叫也叫不醒……”就好似被什麽攝住了。

後半句話周绾琰沒有說出來，邱知桑單看他的神色也能猜到他在想什麽，她沉下臉，心覺不妙，“這裏有些古怪，不宜久留。”

然而她話音剛落，桃花林外忽然出現了腳踩地面的窸窣聲，來人沒有刻意放輕，反而透着一種貓捉老鼠，偏要讓你知曉的意味。

邱知桑和周绾琰只好躲進小屋。

或許是黑衣人也沒想到這裏別有洞天，遲遲沒能進來。

進屋後，邱知桑發現它外表看着雖破，裏面的布置倒是出乎意料的一應俱全，只是躲藏的地方不好找，實在無法後，周绾琰停下，提議道：“姑娘，不如在下出去，引得那殺手離開此處，你再找機會逃脫。”

而後又怕她擔心，添了一句：“在下不是她的目标，不會出事的。”

邱知桑聞言，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我說周公子，你是慌了或是傻了？既然目标不是你，你又打算怎麽将她引開。就算引開了，那種人也不會放過你的。”

“在下……”

外面傳來一陣稍大的動靜。

邱知桑趕緊用手指抵住周绾琰微張的唇，意示他不要出聲。

“這都是些什麽鬼地方。”黑衣女子已經發現了此處，進來後挑剔地打量了一遍立在正中央的小破屋。

十有八。九躲在這裏面。

女子将背上的弓箭取在手中，做好了完成任務的準備。

眼下人就要進來了，不能再挑剔，邱知桑前後左右各掃一圈，最終決定躲在最裏面的櫃子後，櫃子後面的空間雖說足夠大，但兩個人的體型還是有些勉強。

邱知桑想了想，一把将周绾琰先行推了進去。

噓。

邱知桑朝他做了個手勢，緊接着在他疑惑的注視中鑽進了他的臂膀之間。

周绾琰完全沒想到這麽一出，他愣愣地以手臂虛環住邱知桑嬌小的身軀，只在這種情況下，周绾琰才突然發現邱知桑那麽小一只。

周绾琰微微扭臉，即使不看，他也明顯感覺到自己臉上忽升的熱度。

邱知桑似乎不滿這狹小的空間，肩膀往後靠了靠，結果立刻挨到了周绾琰的胸膛，她很快彈開一點，低聲道：“不能再往裏面一點了嗎？”

“……抱歉，不能再退了。”周绾琰嘗試了一下道。

“啧，你該減肥了。”

言下之意倒是怪他占得位置太多了，周绾琰忍不住低頭看向前方的邱知桑，見她露出的側臉竟染上了一絲酡然，卻不拆穿。

動靜越來越近，兩人不自覺屏住呼吸，側耳注意外面的情況。

邱知桑腦中忽然想起周绾琰之前說過的話，說得那麽大義凜然，無非是希望她活下來，可她真的不在乎生死嗎？似乎并不是，每一次遇見刺殺時她也會緊張，會害怕。

但是這些情緒，她并不想展現給別人看。

這一次真的算走到了絕路，躲在這種地方，用不了多久就會被發現，邱知桑腦子裏的想法峰回路轉，不知被發現時她是該笑着面對或是賭上去拼一場。

也不知上天還能不能再給她一次機會重生呢……

木門被“吱呀”一聲被推開，邱知桑感受到身後的人瞬間緊繃，不等她張口取笑，卻聽有另外一道聲音及時插了進來。

“這位姑娘，青天白日的，怎麽這幅打扮？”

“關你何事，速速讓開！”

有其他人？！

邱知桑和周绾琰皆一驚。

并且聽兩人的對話，她們并不相識，後到的聲音主人還替他們擋住了黑衣女子。

“那間屋子是奴家與相公的栖身之地，姑娘若貿然闖進，怕是不妥吧。”

黑衣女子氣結反笑：“我若偏要闖，你還能攔我不成？”

“哼～”另外一女子倏地笑起來，像是浸了毒液的糖果，甜膩的嗓音裏隐隐壓着威脅，“攔不攔得住，還要試試再說。”

說罷，便抽出軟劍刺去。

……

“打起來了？”

邱知桑聽到動靜，輕聲道。

她忍不住想探頭看看究竟，周绾琰見狀連忙将她拉了回來，“刀劍無眼，先等他們打完吧。”

聞言，邱知桑徹底壓不住心中的驚詫，扭頭發現周绾琰一本正經地說出這句話，心道他怎麽忽然開竅了，還說得那麽理直氣壯。

待外面的打鬥聲逐漸平息，隐約聽見黑衣女子忿忿不平的離開聲，邱知桑終于可以放心地伸出腦袋，朝門外瞧去，想一睹陰差陽錯救了他們一命的人是誰。

不巧的是，那名女子只留下一個背影。

解決完擅闖入這裏的黑衣女子後，她便準備離開了，邱知桑感覺這個背影有些眼熟，卻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在邱知桑垂眸的那一剎那，她似乎看見女子走出桃花林時，朝他們的方向望了一眼。

大概是眼花了罷。

邱知桑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沒想到這小破屋裏面看着幹淨，實則積了許多灰，依後來的女子所言，倘若這是她和她相公居住的地方，豈不是太邋遢了。

而周绾琰先是出了小屋确定兩人都離開後，才放心回到邱知桑身旁，見她碎碎念，他順勢摸了一下桌子上的茶壺，果然落着一層灰，只是不細看，便看不出來。

周绾琰正要把手收回來，指尖劃過茶壺的壺面，傳遞來特殊的質感，他湊近仔細看了看，不敢置信地頓住。

“姑娘，這些都是木頭……”

邱知桑點頭，“我知道，這小破屋除了木頭也沒什麽東西了。”

“在下是說。”周绾琰搖了搖頭，他敲了敲固定在桌面上的茶壺，道：“這間小屋中的東西恐怕都是木頭雕刻出來的，且雕刻此物的人手藝極高，若不細看，完全以假亂真。”

“怎麽可能。”

邱知桑聞言湊近，還上手摸了摸，發現這茶壺雖然上了層釉，但裏頭和手感卻是實打實的木頭，她不信邪，轉頭将所有地方都轉了個遍，最後得出結論。

沒有一個東西是真的，都是木頭！

之前沒時間細看，如今看來，這個小屋外表破破爛爛，不曾修整過，根本一幅被廢棄的模樣，可裏面的擺設卻煥然一新，營造出一直有人居住的假象。

再聯想到那女子提到的她和相公，這坐落在桃花林中的小屋都顯得有些滲人了。

邱知桑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是個什麽樣的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