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退婚事件

“大哥怎麽不進去呀。”姚志華拉開大門, 來人居然是他大哥姚志國。

“老三, 你回來啦, 你啥時候回來的”姚志國皺着眉頭, “回來咋也不說一聲, 我還是聽別人說你去大場扯草,才知道你回來了。”

“昨天過午才回來的, 昨天不是刮風冷嗎,我回來就洗刷休息一下, 就沒出去。這不上午剛收拾收拾,才吃上午飯。”姚志華解釋了一遍, “正好我吃完飯想去老宅看看,要不咱一起去”

“那你,吃完飯去看看。”姚志國說, “那我走了。”

“不是……大哥你到底啥事啊”姚志華臉色變了變, 有些莫名其妙。

姚志國轉身剛想走,停住腳說:“沒別的事兒,我就是聽說你回來了, 來跟你說一聲,你抽空得去看看爹娘, 怎麽說那也是咱爹咱娘,一走小半年也怪挂記你的。”

“就這事兒”

“就這事兒。”姚志國說, “別的還能有啥事兒要過年了, 今年咱們分了家頭一個年節, 該咋過等會兒咱弟兄仨聚齊了, 一起問問爹娘。”

“你不來我下午也打算過去呢,吃了飯就去。”

大約兄弟兩個說話口氣都有些尬了,姚志國看着姚志華欲言又止:“那啥,老三啊,不是我當大哥的說你,按理你學問比我大,懂得道理比我多,百善孝為先,爹娘養大我們容易嗎,你放假回來就該先去看看爹娘,你一聲不吭就先跑回家來了,娘知道了又得連哭帶鬧。”

“什麽叫一聲不吭啊,我這不是昨天下午剛回來嗎,火車上擠了兩天三夜,你試試我回來洗刷歇歇,今早起得就晚了。”

“我知道你也不容易。”姚志國一副語重心長,“老三啊,我說句你可能不愛聽的,娘那性子咱們都知道,也都沒辦法,她是長輩只能順着點兒,我這也是為你着想,別的雞毛蒜皮我不好多說,你是大學生,得注意個名聲影響,可不要跟那誰似的軟耳根子。”

“大哥,你說的對。”姚志華面無表情看着姚志國,慢條斯理地,“你說這話我确實不愛聽。”

“……”姚志國表情尴尬地噎住,張嘴結舌老半天,“老三,不是……你啥意思啊你我是咱家老大,我多嘴兩句也是為你好。”

“什麽叫軟耳根我又不是沒長腦子,我就不明白了,怎麽不管啥事都能往江滿身上扯”姚志華一臉無奈,“大哥,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昨天下午才回來的,你不來我也打算去老宅看看,你倒是突然跑來跟我說這些,你……”他手指點了點姚志國,“你還真是我大哥。”

“不是,老三,我,我也沒別的意思。”姚志國被姚志華幾句話搶白的,忙辯解道,“那我也沒有半點壞心,我當大哥的就來提醒你一聲,就惹你生這麽大氣,早知道我可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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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來正好。”姚志華厭煩地一擺手,“分家搬出來半年多,我小孩生下來都六七個月了,你當大哥的,你好不容易上門就是為了數落我這個,我到底幹了啥了我”

“你……你不樂意聽就拉倒,算我多事瞎操心。”姚志國拉着個臉想走,又覺得委屈,明明自己是一片長兄的好心來的啊,忍不住停住腳又說:“老三,你見了爹娘心裏有個數,你這麽長時間不在家,不該我說的,你媳婦連香香都給打了,連咱娘都敢罵,等你去了,娘一準又得尋死覓活的。”

“大哥你還真是越來越有出息了。”姚志華揮揮手,覺得他這個大哥跟某些農村老婦女有的一拼。兄弟兩個不歡而散,各自扭頭走人。

姚志國邊走邊生氣,姚志華則更是郁悶。

合着他就是風箱裏的老鼠,放假回家高興着呢,歸心似箭,結果自己屁颠屁颠跑回來找氣受的。

他回到屋裏,江滿問了一句:“誰呀,我怎麽聽見你好像吵吵呢。”

“沒吵吵呀。”姚志華趕緊調整臉色,“沒啥事,就是我大哥聽說我回來了,過來看看。”

“嗯。”江滿指指餃子,“趕緊吃吧,都冷了,不然你放鍋裏熱一熱。”

“不用,溫乎着呢。”薄皮大餡的白菜豆腐餃子,味道格外好,姚志華剛才吃得不亦樂乎,這會兒總覺得心裏有點堵,也沒用筷子,又捏了兩個吃了,“那什麽,江滿,我去老宅一趟啊。”

“去呀。”江滿說,“那是你爹娘,你怎麽着我都不管。但有一條,別替我答應任何事。”

“再說吧,我心裏有數。”姚志華知道她指的是過年的事情,剛才跟姚志國那麽一吵,他還真深有感觸,樹大分枝,這個年要真是大家大口一起過,還不知道鬧出什麽來呢。

結果可想而知,姚志華一到老宅,劈頭蓋臉就被姚老太罵了,罵他不孝順,罵江滿為人兒媳婦不孝順,連她和姚香香都敢打了,罵他為個男人管不住個女人。

“你走這半年,她啥活兒也不幹,在家當皇後娘娘呢,呸,還真以為她生了個太子。老三,你還有沒有點出息了,你可把那個女人慣得不像話了。你今天就給我一句話,這婚你到底離不離!”

“娘,您兒子有沒有出息,您去聽聽外人怎麽說。我可聽見,人家都誇您兒子有出息呢。”姚志華對付他娘也是老手了,慢條斯理,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江滿那是我不叫她幹活的。您兒子有出息,女人家要她幹啥呀,先把孩子給我看好了。”

姚老太氣個仰倒。

“你不離,我,我死給你看!”姚老太順手抓了個東西就往姚志華身上扔,姚志華抄手接過來,是個笤帚疙瘩,慢吞吞丢到一邊,“娘,都說了您兒子有出息,将來還要掙大錢讓您享福呢,您別張嘴死呀閉嘴死的,我每次回來,一進門您就罵,罵的親生兒子都不敢靠近你,那等你消氣了我再來”

他站起來,慢條斯理往外走,也不管姚老太在後邊又哭又鬧,忽然想起什麽腳步一停,狠狠盯了姚香香一眼:“香香,我小三十歲才生了個閨女,我要再聽見誰咒她,別怪我大耳刮子抽她。”

姚香香眼睛一紅,脖子一縮,姚老太捶胸頓足哭上了:“老三,你為個丫頭片子,你罵你妹妹哎呀呀我可不能活了……你去找根繩子,你勒死我算了!”哭天搶地,咣當一聲不知把什麽東西摔在地上。

姚志華不怕他娘尋死覓活,小時候怕,真怕,趕到七八歲上他就明白了,他娘尋死覓活一輩子,從來沒動過真格的。怎麽這些家人就偏偏被他攤上了呢,姚志華心裏堵了一團茅草似的,大步離開了老宅。

反正他已經來過了。

“老三,你還真走呀。”姚老頭追出來,“你娘……她就那樣兒,你當兒子的,就不能順着她點兒。”

“我不走留着聽娘罵人,還能幹啥”姚志華停住腳,“爹,過年您打算怎麽安排的”

“過年,那當然都在一起過了。”姚老頭說,“過年肯定要在一起,誰家不是尤其咱家今年分家頭一年,要是不在一起過,外人看着一家子不團結,不好看。”

“爹,過年一起過,您能叫娘不罵人吧能不能叫她不找茬您要說能保證,我回去拼了這張臉不要了,我回去求江滿帶孩子回來過年,您能不能保證”

姚志華看着他爹老半天讪讪不說話,真心建議道:“爹,我看過年還是各過各的吧,別弄得一家老小大過年糟心了,外人看着更難看。”

姚志華從老宅回來,也沒說什麽。他不說,江滿也就不問。

她發現,人在某些環境下真的很容易妥協,到了晚上,她自己就放棄抵抗了,喂飽了孩子,就把孩子放在床裏側,只管自己摟着孩子睡覺,全當身邊多了個人形玩偶。

姚志華洗漱完了,把火柴、尿布、暖壺之類的放在床頭,也只管躺下來睡覺,別的話都沒多說一句。

識趣。江滿還挺滿意。一早晨靠在他懷裏醒來,一回生二回熟了都,一家三口賴了會兒床,聊了幾句過年的安排,起床洗漱,默契地伺候孩子、做早飯。

第二天臘月二十二,肖秀玲家接弟媳婦認門的日子。農村這個習俗,就是年輕人定了親之後第一次正式的走動,男方在媒人陪伴下專程去女方家裏把姑娘接來,至近的親戚朋友聚一聚,吃頓飯認認門,往後兩家人就可以正常走動來往了。

江滿帶個孩子也幫不上什麽忙,再說這嚴格來說是家族聚會,去參加的都是肖家的本家近房,她也就沒過去。

沒到中午,忽然就聽說出變故了,肖餘糧一早和媒人去女方家裏接那姑娘,到那兒了,人家說不來了。把相親那天接的東西都退回來了。

你說這叫什麽事兒呀,要退婚你早說,人家男方這邊酒也買了,菜也做了,親戚朋友都請來了,臨門一腳你說不來了。你哪怕頭天晚上說一聲退婚,人家也不至于滿院子親戚朋友難堪。

肖餘糧鐵青着一張臉回來,媒人也氣得一直罵,說真沒想到女方家裏能幹出這事來。

追問原因,女方那邊就只說回來後仔細考慮了,不合适,反悔了。

肖秀玲氣得頭疼,還得一邊安撫爹娘,一邊出面安排滿院子親戚朋友。

江滿聽說的時候還是中午前,估摸着以肖秀玲的性格為人,菜買了客請了,天還沒塌呢,怎麽着也會招待親朋先吃了飯再走,她就沒急着過去。下午三四點鐘的樣子,姚志華斜躺在床上,看着小孩睡覺,就叫江滿:“你過去看看吧,我去了也不好說話。”

江滿到了肖家,肖秀玲不在,他爹跟她兩個族叔蹲在院子裏抽老煙袋說話,小陸楊自己在一旁玩。

“在後頭她四嬸家。”肖老爹指了指,解釋說媒人是肖四嬸的大姑姐,這會兒叫了女方的娘和嬸子在談事,“暢暢媽,要不……你去給看看吧我怕她們娘兒倆再氣出個好歹來。”

既然是在肖四嬸家,江滿也就沒推辭,轉過兩排房子往肖四嬸家去了。

江滿進去的時候,兩方已經吵得差不多了,媒人肖大姑氣得頭生疼,臉發黃。有句俗話,不說媒不擔保,躺在家裏沒人找,你說她好心給婆家遠房侄女和娘家近房侄子說了個媒,咋就鬧出這事情來呢。

婚事是肯定不成了,争論的焦點,就是第一女方要賠禮道歉,第二,訂婚的東西當然都要退回來,可今天人家肖家擺了兩桌,買酒買肉,這個損失女方要不要賠償。

這不光是錢的問題,江滿揣摩着,肖秀玲還不至于非得在乎那點錢,這是個态度和臉面問題。你女方今天擺了這麽一道,把人家男方的面子往地上踩了,你不道歉不賠償說不過去。

女方的娘則說,憑啥陪,她家閨女又沒來吃。

媒人就說,吃沒吃都是因為你們花的錢。你閨女今天來到了,吃一口,轉臉回去退婚了,這酒席也算招待完你家閨女了,不要你陪,你哪怕昨天晚上說退婚也罷。

“你連個屁都不放,我帶着人家孩子去你家接人了,你閨女冷不丁說不來了,看不上了,你們這是玩人呢”

“那我家閨女看不上了呗,我們早也沒打聽清楚。”

“你給我把話說清楚!”肖秀玲氣得站了起來,居高臨下指着女方的娘,“啥叫早也沒打聽清楚我弟弟是哪一點人品不好了,還是我們家為人處世不地道了你今天要是不說個清楚明白,別怪我巴掌抽你的嘴。”

女方的娘明顯瑟縮了一下,争辯道:“那,那就是看不中了呗,我閨女人長得好,你們家這條件也不咋地,相親當天就沒太看好,那我們回去一打聽,你們家裏還負擔重,人口多不利索……”

這話說出來,不用說也指的是肖秀玲娘兒倆在娘家養着了。江滿一看肖秀玲臉都氣得變了色,忙拉了她一下,拽拽她的手提醒她別沖動。

“男方家裏什麽情況,提親之前媒人應該就跟你們說清楚了吧。”江滿平平淡淡開了口。她自從進來,就坐在一旁默默沒作聲,女方的娘和嬸子自然也沒多注意她,只當是肖家哪個不緊要的親戚。這會兒她一開口,聲音不高,卻讓女方的娘和嬸子頓時轉臉看她。

媒人立刻在一旁叫道:“我都說清楚了,我說的實誠媒,哪一點掖着瞞着了家裏幾口人、家底子咋樣,小夥子啥性情,你們相親之前不就找人打聽了嗎,要不然你們一個姑娘家,能胡亂跟人相親”

“所以你們現在找的啥借口”江滿冷冷笑了下,“我要沒猜錯,就是你們家閨女或者你們做爹娘的,一開始看上了,訂親東西也接了,回去後又有人給介紹別的對象,或者你閨女自己有了別的對象了。”

她看着女方娘和嬸子突變的臉色,一笑,“我沒猜錯吧指不定還就是這一兩天的事,要不然你們要退婚趁早,趕緊的,一句話的事情能鬧到這樣嗎,就憑人家男方小夥子的人品相貌家庭,人家還能缺了媳婦”

“你,你瞎說啥呀,沒有的事!”女方嬸子瞪了江滿一眼,眼睛卻不自覺地去瞟女方的娘。

“那就是被我說中了”江滿笑笑,“該說你們做爹娘的不講究,還是誇你們家姑娘主意大”

“我呸,怪不得臨到這會兒鬧退婚,可真不要臉,你們家一個姑娘,還能找幾個主兒”肖四嬸氣得罵了一句。女方的娘臉色難看,矢口否認說沒有的事。

“沒有的事”肖秀玲氣道,“那咱們就好好理論一下,你能打聽我們也能打聽,我們去你們村說理。”

媒人忙說:“這事情橫豎是你們短理,你說我招誰惹誰了,說個媒弄得我一身腥,叫我這麽沒臉。你們今天不給我個說法,回到村裏我可不能就這麽算了,橫豎你們不怕丢人現眼就行。”

媒人跟女方一個村。

農村裏處理啥事情,自然有一套傳統的鄉俗公約,凡是講個理字。女方的娘很快就萎了,最終答應賠禮道歉,賠償男方的一切損失花銷。

談判結束,女方當面賠禮道歉,算賬賠錢,江滿就先起身出去了,肖秀玲跟着也出來了,站在四嬸家大門口生氣。

“算了吧,你還真生氣呀。”江滿推推她,“秀玲姐,你可慶幸吧,就這樣的親家,這樣的姑娘這要真嫁進來,你還指望你們家能過安生呀。”

“我沒事兒,我就是心疼我弟。”肖秀玲說,“今天可謝謝你啊,你說我咋就沒想到這一層呢。”

“氣壞了呗。”江滿安慰地用肩膀碰碰她,“那我先回去了啊,怕暢暢醒了。你也別光顧着生氣了,回去叫叔和嬸都寬寬心,退了正好,轉臉給你弟找個更好的。”

“哎,我知道了,你趕緊回吧。”

江滿真得趕緊回去了,她怕小孩醒了,姚志華招架不了。一路回到家,在大門口就聽見小祖宗的哭鬧聲,推門一看,姚志華抱着個孩子,滿院子裏耍猴似的哄,哄也哄不好,急得跟什麽似的。

“哎喲喂,你媽回來了回來了,這次真的回來了。”姚志華一疊聲地抱着孩子迎上來,江滿接過來,抱着拍拍哄哄,小孩睜眼看看她,終于不哭了,把小腦袋往她懷裏拱,還滿是委屈地抽噎了幾下,那委屈的撒嬌聲千回百轉,吚吚嗚嗚的,讓一對爹媽又是心疼又好笑。

“哎,明明昨天晚上跟我玩得挺好的呀。”姚志華傷心巴拉地也委屈,“醒了看見我就哭,換了尿布,沖奶粉喝幾口還哭,還挺會訛人的,哭起來把眼睛閉上,你怎麽哄她都不睜眼,不理你,怎麽哄就是不看你,哎喲我個小祖宗來。”

“跟你還不熟呗,你呆家裏抱她兩個月試試”江滿看他那樣兒,憋不住直想笑,“這一覺睡得也不大呀,我出去沒多大會兒,你是不是手欠弄醒她了”

“沒啊。”姚志華趕緊叫屈,“我好好地陪着她睡覺,睡着睡着一睜眼就醒了。”

“睜眼看見你個陌生人,當然就醒了。”江滿拍着孩子笑,想起她平常看着孩子睡覺,小東西也會突然睜一下眼,有時還會小手小腳試試,知道她在旁邊就又安心睡了。

姚志華表示很傷心,親爹怎麽就成陌生人了。

接下來就開始準備過年,臘月二十三,兩個人一早起來,瞧見東邊爬上來一個紅紅的大太陽,天空一片淨朗,是個晴好的天氣,就趕緊忙碌着拆洗床單被褥,天不好你拆洗了,到晚上曬不幹,一家三口光屁股睡吧。

要說江滿新年心願是什麽,就是有一大把布票,好好地做幾床新棉被。

二十四小年,生産隊殺豬分肉。農村過年不能指望買肉,沒那麽多肉票,食品站一下子也沒那麽大供應。生産隊殺了兩口豬,村裏大人小孩一大堆人圍着看,都巴望着自家分一塊肥嘟嘟油汪汪的好肉。

不過殺豬的人也是老手了,肥肉瘦肉、頭蹄下水都是搭配着分,住的偏加上起得晚,姚志華被人通知了才跑去領肉。

“給我們分了三口人的。”姚志華用麻繩拎着肉回來,其實他的戶口已經遷到學校去了,供應都在學校,生産隊分糧食都是給他們家按的兩口人,分肉這是明顯看面子照顧呢。“你看看夠不夠,不夠我明天去鎮上再買點兒。”

臘月裏賣豬的多,返還肉票也多,村裏肉票容易兌換。

“夠了,兩口人,暢暢又不吃,你還能吃多少呀。”江滿看看那肉,一塊五花肉、一塊前腿和一小片豬肝,還給了一塊豬板油。她笑道:“你運氣不賴呀,都是好肉。”

“那是。”姚志華小小得意了一下,村裏人照顧他大學生面子大,給他分肉明顯都挑好的,他去的時候第一口豬已經分完了,只剩下些血脖肉、邊角肉,老隊長愣是叫他等着,等着開始分第二頭豬。

姚志華把麻繩挽了個活結挂在門旁牆上,指着說:“三口人統共這些肉,拿刀分肉的老陳叔看樣子還給我高了秤,我看這塊長條帶肋排的拿去你娘家送年禮,剩下的過一個年,剁完餃子餡,也吃不到多少了。”

“把這塊板油熬了,肥肉剁餡兒。”江滿抱着孩子,伸手把小被子往上攏攏,“我看別買肉了,現在鎮上私人賣東西公家都不管了,你明天去鎮上買條魚,挑那種大的花鲢魚或者鯉魚,有海帶、蝦皮之類的買點兒,再不然你就買根豬筒骨,炖湯留着炖菜吃。我在村裏還買了些雞蛋,就兩口人吃飯,年貨足夠了。”

“行,是不是再買點糯米做湯圓吃。”

“糯米不一定有,有你就多買點兒,平常買不到。”

姚志華不提老宅那邊送年禮的事,江滿也就不提,反正姚志華自己有數。

臘月二十五一早,姚志華跑去鎮上采買年貨。臨近年關,鎮上一條隐蔽的小街好多賣東西的,一溜兒十幾個小攤子,都賣些青菜、幹菜、魚蝦之類的。廣播裏整天喊經濟建設,公家不禁止,老百姓自然就聞風而動了。

不過沒有糯米,糧食米面這些憑票供應的東西還沒人敢公開買賣,關鍵家家也就夠自己吃的,只能到公社的食品站買。他在私人攤子上買了兩條花鲢魚,都有三斤多重,比豬肉可便宜,去食品站,買了海帶、蝦皮、鹹魚、幹木耳,一根豬筒骨,兩斤糯米。

跑去供銷社,買了家裏用的醬油、煤油,幾包點心和半斤白糖,順便跟江谷雨聊了會兒,問問江谷雨結婚的東西準備咋樣了。江谷雨過年發了糖票,又給他添了一斤紅糖。

回來時他就順道先去了老宅那邊,把一條花鲢魚送去了,算作年禮。

老宅那邊也分到了三口人的肉,姚老太見姚志華送的花鲢魚,還算滿意,接過去好歹沒張嘴罵人。

“你們不得回來過年啊,你筐裏都裝的啥呀都拿下來。”姚老太盯着他背着的藤筐,“回來過年還不是吃我的喝我的,買啥年貨都放我這邊一起吧,就送這一條魚,夠你們誰吃的呀。”

“回不回來過年,我聽爹和大哥二哥的。”姚志華一句話推掉,“那大哥二哥年禮送的啥呀”

姚老太撇了一下嘴沒搭腔,看樣子是嫌少,姚志華估摸着肯定沒有他送得多,盡到了義務,于是背着藤筐走人。

回到家把東西放下,哄孩子,除塵打掃,兩人輪換班幹活,把屋裏屋外、牆上地上仔細打掃一遍,用江滿的話說,老鼠洞裏也給掏掏幹淨了,見縫插針給暢暢做了件新衣服,一家三口歡歡喜喜地準備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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