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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巧在哪兒了?
樓湛無言以對,仰頭看了前方風光霁月、面色自若的蕭淮片刻,往陽光裏挪了兩步,艱澀地問:“世子……和孫大人很熟?”
蕭淮笑得朗月清風:“家父與孫大人私交甚密,乃是同窗好友。此番回京,家父特地叮囑我多多拜訪孫大人。”
那也不用天天往大理寺跑吧。
樓湛一陣凝噎:“孫大人應該在辦公,世子小等片刻即可。下官還有要事,先走一步。”
“準備去鴻胪寺卿李大人府上嗎?”
毫不意外,蕭淮自動忽略了樓湛的後半句話,漫步走近樓湛,嘆了口氣,“恐怕李府不怎麽想迎接樓大人。”
何止是不怎麽想,如果條件允許,她一過去估計會被亂棍打出。
樓湛微挑細眉,沉默了。
蕭淮忽然咳嗽起來,這次咳得較為激烈,原本蒼白的臉上湧上一層薄薄的紅潮,仿若朝陽初升,襯着白玉般的臉頰,竟顯得比平日有精神多了。
他微蹙眉頭,眉目間鎖了幾分厭棄,再舒展開眉頭時,淡淡的笑意又重新回到唇角,“樓大人若是不介意的話,我可以随同樓大人到李大人府上走一遭。”
樓湛沉默着從頭看到尾,終于毫不意外地聽到了這句話,心裏陡然生出一個古怪的念頭:蕭淮,該不會是那種善良無比、舍己為人、以蒼生為己任、同情心無限泛濫……的那種人吧?
所以一直幫她,所以在這樣咳得心肺顫抖時都還要說這句話。
……這樣一看,仿佛也能說得通了。
樓湛:“……世子,您的身子?”
“不打緊。”蕭淮雲淡風輕地說了句,頓了頓,又加了一句,“習慣了。”
要不要接受幫助?
接受了的話,從大理寺這回到拜訪李府,流言蜚語可能會開始滿天飛了。
她本來就習慣了被潑髒水,流言風語集一身,可是……蕭淮這麽個人,無端被她拖下水,是不是不太好?
艱難地抉擇了一會兒,樓湛略有些愧疚地看着蕭淮:“那就麻煩世子了。”
蕭淮搖搖頭,唇角的弧度揚了揚,莫名的,笑容真實了許多。
***
鴻胪寺卿李大人,為人圓滑,永遠堅定地做着牆頭草,游移不定兩邊倒,雖然在朝堂裏風評一般,人緣卻極好。
李大人雖然自身沒有什麽看不慣樓湛的,不過朝廷裏的主流是排斥樓湛,是以他也堅定不移地排斥樓湛。
李家的管家比宋家的耐心差多了,聽到門房一說是樓湛,親自跑到大門口确認了後,還沒等樓湛說句話,“嘭”地又将門關上了。
樓湛:“……”
果然,人緣太差……難怪上輩子冤死獄中時都沒人看看她一眼。
如若身邊是陳子珮,估計已經笑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她僵硬地轉頭去看蕭淮的神情,後者表情淡淡,眼神淡淡,唇角的弧度依舊保持着,樓湛卻莫名覺得,蕭淮好像有點不高興。
也是,陪着她吃了回閉門羹,恐怕是世子殿下有生以來第一次吧。
蕭淮表情略顯冷淡地上前,擋住樓湛,敲了敲門。不過半晌,門又打開了,李家管家罵罵咧咧地擠出個腦袋:“有點臉行嗎?咱府上不歡迎你!早點滾回去,沒事來這兒晃悠。真是平白倒了人胃口,你……”
看見面前溫潤如玉的面孔,他的話一下子咽住,噎了會兒,幹笑起來:“公子您是?”
門外的青年蕭蕭肅肅,爽朗清舉,衣着淡雅,氣質不俗,一看就是惹不起的主兒。
蕭淮沒有說話,只是摸出了一塊玉牌。玉牌整體呈深深的紫色,邊緣鑲金,金飾花紋,造型古拙,中間有一個大大的正楷“靖”字。
那管家也是個有眼光了,登時變了臉色,心裏咯噔一下,連忙将門大大推開。小心翼翼地問:“請問。您是靖王府上的……?”
蕭淮神情平靜:“蕭臨淵。”
蕭淮,字臨淵。這個字,是去年年末時當今皇上賜予的。
管家的臉色徹底變了,唰地跪下,想到此前說的話,冷汗滾滾而下:“不,不知世子殿下前來,小人無禮在先,請殿下責罰。”
蕭淮垂眸看着他不語。
管家簡直都想哭了,腦袋壓得更低。
蕭淮輕輕移開腳步,露出身後微顯愕然之色的樓湛,聲音清雅:“管家大人說的什麽?本世子沒有太聽清。”
“小人,小人為之前的無禮舉動道歉,希望世子原諒……”
樓湛看着跪在她面前哆哆嗦嗦的李家管家,頗為無語。
蕭淮輕咳一聲:“求我不如求樓大人。”
管家霍地擡頭,一看到樓湛,嘴唇蠕動一下,偏頭看到蕭淮,又硬生生将差點脫口而出的話忍了下去,心裏翻起了驚天駭浪。
怎麽回事?這個女吏怎麽會和靖王世子一道?
難道……這個女吏爬完大理寺卿的床後,爬上了靖王世子的床?
真是太可怕了……
樓湛無言地看着這個面色從青到白,由白轉黑,再由黑轉紅的管家,欣賞了這五顏六色的臉色變換,心裏一嘆。
如果沒猜錯,現在管家腦中已經加工好她的新八卦了。
“……方才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樓大人,還望樓大人勿要見怪。”
憋了一會兒,管家不情不願地但。
樓湛面無表情。對這種毫無誠意的道歉,她連翻一下眼皮都嫌麻煩。
她伸手拉了拉蕭淮的衣袖,蕭淮明白她的意思,淡淡掃了眼這個管家,也不再多言,連客套話也不想說了,直截了當道:“今日本世子同樓大人來拜托李府,是為了見見李公子。”
管家慢慢爬起身,聞言一怔,下意識道:“我家少爺受了風寒,可能不便見客。”
“宋家公子和李家公子是約好的嗎?要風寒便一同風寒。”
管家的笑臉一僵,心思急轉之下,連忙道:“瞧我這記性,少爺的風寒昨日便好了,請世子和……樓大人到前堂稍坐片刻,小人去請少爺來。”
前堂裏很安靜。
蕭淮将李府派來侍奉的丫鬟全部打發出去,側頭看了看頭頂的房梁,樓湛眼角餘光一直注意着蕭淮,看到他的動作,也跟着擡頭看了看上方。
……青枝正倚在上面。
他的動作極為随意輕松,向蕭淮比了個手勢,便心安理得地閉上眼睛假寐。
樓湛早就猜出了青枝會是蕭淮身邊的侍衛,也不驚訝,目光稍帶疑惑地看向蕭淮。
後者悠閑地抿了口茶,“青枝說,隔牆無耳。樓大人有話盡管說。”
樓湛遲疑片刻,“适才,多謝世子。”
其實此前蕭淮不必那樣做的。他平素就是個平和溫柔的人,對人很少有語氣重的話,更別說将一個人吓得跪倒在地。
之所以那樣做,大概是為了替她出氣。
雖然她并不需要。
“說到這個……”蕭淮幽黑的眉目間凝起一點冷意,“平日裏樓大人遭受到的都是這樣的對待嗎?”
樓湛唔了一聲:“不是。”
當然還有更過分的,李家管家砸個門而已,算什麽?放狗咬她,直接潑水趕人的都有不少。
聽她答得磊落又果斷,蕭淮倒有些茫然了。
好在李公子很快就到了。
樓湛琢磨着,管家應該還派人去通知了李大人,也不知道會何時趕來。
李家公子就是個普通的京城官家子弟,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樣,衣襟半掩未掩,呵欠連天,腳步虛浮。
懶洋洋地向蕭淮和樓湛行了禮,他站在中間,嬉皮笑臉:“樓大人長得可真美,樓息那小子也就和你七八分像,怪不得我們一提你他就跟我們急。”
樓湛心中一動,完全沒注意到此話中的輕浮之意,只注意到了最後一句。
反倒是蕭淮,唇角的笑容不變,眉頭卻微微一蹙,似乎是有些煩心。
李公子口頭過了瘾,話鋒一轉:“聽我家老頭說,樓息入獄了?這可真是冤枉了,前夜我們開的酒是‘露凝春’,後勁特別大,樓息喝了兩杯就醉死了。我怎麽踹都踹不醒,還怎麽可能跑去殺人。”
前堂外,氣喘籲籲跑來的鴻胪寺卿正好聽到最後兩句話,頓時氣得咬牙,臉色發黑,一臉的追悔莫及。
樓湛的心漸漸放下,輕輕松了口氣:“那明日對簿公堂之時,李公子可願意為樓息作證?”
“随意随意,你這麽漂亮,說什麽都好。”李公子笑眯眯地盯着樓湛,全然不顧堂外差點七竅生煙的父親,“我爹還不準我說實話,不過我可舍不得樓息那麽個酒友。”
“……”樓湛忍了忍,點點頭,“那就勞煩李公子了。還有一件事,樓息醉酒前,李公子有沒有看到他佩戴在腰間的玉佩?”
李公子頓時陷入回憶:“我記得,好像……”
“樓大人!”
在堂外吐完血,淡定下來的李巋笑呵呵地走進了前堂,“好久不見啊。”
偏偏挑這個時候打斷話頭麽。
樓湛淡淡掃了他一眼,起身,“下官見過李大人。”
管家派去通風報信的人說得快,而且話沒說完,李巋就直接跑來了,是以看到坐在一旁淡淡品茶的蕭淮,還有些怔然:“這位是?”
蕭淮放下茶盞,颔首道:“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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