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這個人……再怎麽看也不像是個普通的閑人啊。

李巋狐疑地看了蕭淮幾眼,後者笑得一臉坦蕩,眼神誠懇。許是蕭淮的笑容看起來太真摯,李巋狐疑半晌,還真将他當做了一介閑人,目光轉向樓湛,不再理會他。

後面跟來的管家看着這一幕,冷汗都出來了,卻不好在這時候出聲,告訴李巋旁邊閑擱着的那是塊香饽饽。

“樓大人,适才你和小犬說的話可不能當真。”李巋慢條厮禮地理了理袖子,坐到首座上,翻了個白眼,“小犬涉世未深,性格天真,善惡不分,若是說了什麽奇怪的話,不能盡信。”

“爹!”李翎一聽此言,頓時就不樂意了,“你是要我把之前說的話都厚着臉皮吞回去?說都說了,就是真的,別拉着我搞那些亂七八糟的,以前你可經常教導我,李家人不說假話。”

李巋臉一黑,簡直想再吐口血。

他就是想耍賴,讓樓湛失去證人。反正适才李翎說的話也只有幾個人聽到,他自然不會作證,那個閑人随便給點銀子塞住嘴,樓湛就口說無憑了。

但沒見過這麽坑爹的兒子!

李巋忍了又忍,壓下心頭的火,黑着臉轉向樓湛:“犬子風寒未愈,頭腦不太清楚,盡說些混話,樓大人請回吧。”

樓湛平靜地看着李巋黑沉的臉色,再看看一臉驕矜的李翎,默然一瞬,忽地站起身來,面無表情地道:“李公子,樓息喝醉前玉佩在不在他身上?”

李翎笑眯眯地點頭:“在!他還特別寶貝那塊玉佩,不許我們碰。”

……一口含淚血!

李巋的臉色轉為鐵青,“砰”地摔了手上的茶盞,語氣生硬:“管家,把公子帶下去!他現在腦子混沌,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

李翎翻了個白眼,神情竟同李巋有幾分相似:“你才混沌。那樓湛,我回去了,你需要時來找我。”

樓湛:“……多謝李公子。”

李翎笑嘻嘻的:“不用謝不用謝,你這麽漂亮,就不用道謝了。”

話畢就被管家生生拽出去了。

李巋的臉色已經不能用一種顏色形容,簡直五顏六□□彩紛呈,就差七竅生煙:“樓大人。”他深吸一口氣,沉下了臉色,“請你自重,離犬子遠一些。”

樓湛:“……”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又成了她的錯,不過這種時候還是不要說話刺激李巋了。

“樓大人請走吧。”

李巋手一伸,指了指外面,毫不客氣地直接下了逐客令。

蕭淮看了看樓湛,正要一同起身,李巋轉過頭,換成了一副笑臉,“不過這位公子,請稍等片刻,本官有話同你說。”

他想幹什麽?

樓湛離開的腳步有些遲疑,眸光對上蕭淮的眸子,看着對方深澈明淨的眸光,突然就放下了心,點了點頭,先走了。

看着樓湛的背影消失,李巋慢悠悠地擡起一盞茶輕啜一口,“本官看你氣質不凡,想來應該也是出自官家吧?”

蕭淮思索片刻,謙虛答:“是出自官家,承蒙祖上蔭蔽。”

李巋繼續慢悠悠喝茶:“公子任職何處?”

蕭淮繼續謙虛:“在家中看書而已,并未有甚功名。”

李巋:“那公子應該知道,樓家出了個聲名狼藉的女吏,公子與樓湛是好友?此行與樓湛同行,難道不知?”

“不過是偶爾遇到。至于聲名狼藉,在下還真是不知。”

“樓湛是個很危險棘手的人物,和她在一起都會倒黴的。”李巋一臉意味深長,“本官覺得與公子頗為投緣,所以特地提醒,離樓湛遠些,對誰都有好處。”

蕭淮心中又好笑又覺厭惡,面上卻依舊是淡淡的笑,順着他的話說下去:“李大人的意思是?”

“今日在此聽到的種種,都是犬子被那妖女迷惑所說的混賬話,公子大可當做沒聽到。恰巧鴻胪寺中缺主簿一名,公子可有興趣?”

倚在房梁上的青枝作噴血狀,一個趔趄,差點摔下來。

蕭淮不動聲色地掃了眼青枝,“在下記住李大人的話了,先告辭。”

記住了,就是說,收買成功了?

李巋很滿意,揮了揮手作送客的姿态。

鴻胪寺裏的主簿,其實就是個跑腿的,還是個公務特別繁重、累死累活的跑腿的,所以上一個主簿辭了官,主簿之位便一直缺着,如今飛來個傻小子補缺,李巋還真是很滿意。

一箭雙雕。

出了李府,蕭淮左右一看,果真看到了幾丈開外,站在樹下的樓湛。

她低着頭,似乎在想什麽,沒注意到蕭淮。

正想過去,想到适才李翎口無遮攔的話,他又停住了腳步,細細打量樓湛。

夏日的樹葉蔥郁,濃蔭蔽日。樓湛站在樹下,鴉發如雲,面似白玉。為了辦公方便,她只穿着常服,白衣随風而舞,仿若随時都會乘風而去。

偏她氣質微冷,乍一看好似一樹梨花,再一看卻如水中弦月,寒自無聲。

和以前一模一樣。

蕭淮心裏模糊地想了想,擡步走過去:“勞煩樓大人等。”

樓湛已經擡起眼了,黑眸點漆,清澈明動:“世子幫了下官,下官怎可能獨自離去。方才,李大人留下世子是為了……”

“一點小事。”蕭淮憶起方才李巋的神情和話語,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還真是第一次遇到敢用個小官位收買他的人。

樓湛大致也能猜到李巋會說什麽,只是沒想到李巋會自作聰明地收買蕭淮,是以也沒在意,岔開話題,道:“除了李公子,還有宋公子,接下來還得勞煩世子随下官去一趟宋府。”

“哦?”蕭淮想到那日樓息的話,突然想到一事,心中清明,卻笑着問,“不是還有魏國公府的小公爺嗎?聽說魏國公與樓大人的父親是知己好友,樓府同魏國公府也一向交好,怎麽此次樓大人不去最容易攻破的魏國公府?”

因為左清羽實在是太惡心人了。

這話只在腦中閃過一瞬,樓湛當然不會說出來,思忖了一下,淡淡道:“下官與小公爺有過不愉快的經歷,不适合向小公爺詢問。”

“聽說魏國公府小公爺,同樓大人,有婚約?”

“不過是昔日國公與家父戲言,并無契約,也無證人。”樓湛頓了頓,心裏有些疑惑,蕭淮何時對她的八卦這麽感興趣了?

剛升起這個念頭,蕭淮的目光掃過樓湛的發間,揚了揚眉:“樓大人沒有用那支骨簪?”

……話題的跳躍性有點大。

樓湛邊随着蕭淮走向宋府,邊回憶那支骨簪的去向——昨日在城西河畔遭遇左清羽,回府後骨簪似乎就不見了。

對了,在河岸邊尋到的那個東西!

樓湛默默摸索到袖兜裏的那物什,低聲道:“……抱歉,昨夜去了趟城西河岸邊,夜色濃,不小心弄丢了。”

蕭淮一愣,随即一笑:“第一次當面送給樓大人的禮物,還真是有些可惜。”

怎麽聽着有點怪?第一次當面送的?

樓湛下意識地不想去深思,從袖兜裏摸出了昨夜在河岸邊撿到的東西,問道:“世子可見過這枚戒指?”

白皙的手掌裏,是一枚色澤亮麗的碧色翡翠戒指。

能夠吸收白日的日光,夜裏發出光亮的戒指,更是百裏挑一。

在那片河岸邊,很有可能是兇手留下的。

蕭淮眼神一凝,定定地看了會兒那戒指,半晌,嘆了口氣:“雖然不太願意承認,不過,我确實認識這枚戒指,也知道它的主人。”

樓湛将戒指收回,語氣裏有說不出的淡漠,“世子應該明白,天理昭昭,善惡輪回。做錯了事,就必須懲罰。殺了人,就必須償命。”

她的目光清淩淩的,仿佛山間緩緩流淌而過的清泉,堅定又清澈。

蕭淮失笑:“樓大人不必激動,我知道。只是此事涉及甚大,樓大人可要小心,否則我這個靠山也不一定有太大用處。”

樓湛敏感地捕捉到了關鍵詞彙,“……靠山?”

想起昨夜遇到陳子珮的事,樓湛突然有點眼前發黑。

該不會是……

蕭淮言簡意赅:“昨夜陳大人來到王府。”

陳子珮昨晚說,要給她找個靠山。

所以,他找的就是蕭淮?!

樓湛心裏無比複雜,好半晌,才勉強動了動嘴角:“……是這樣啊。”

難怪蕭淮一大早地跑來大理寺和她“巧遇”,敢情是在勤懇地履行靠山的任務。也不知道陳子珮拿出了什麽條件,換得這麽一座牢靠的靠山。

蕭淮看她眸光複雜,心裏也猜到了她的心思,淡淡一笑,不置一詞。

确實是陳子珮來求的。

不過,他也沒什麽興趣提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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