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壽宴的前一天,淩宇哲帶着袁宓璇去買了套優雅的粉紅色禮服,準備一起出席爺爺的壽宴。
因為得知瞿以航不會出席,當天袁宓璇請了事假,提早兩個小時下班,跟着淩宇哲回到淩家大宅。
這是袁宓璇第一次陪男人回家見家長,雖然是演的,她也緊張地直冒汗。
幸好,淩家長輩都挺喜歡她的,唯獨淩母似乎有些在意她的混血兒身份,打量她的目光讓她不是很舒服。
百桌宴席就設在淩家大宅外的草地,上面搭起了棚子,不怕臨時下雨。
這場宴席聽說聘請了國宴主廚,全是一等一的高級中式創意餐點。
宴席還未開始,受邀賓客聚在一起聊夫,袁宓璇不是很習慣這樣的場合,加上心虛,只覺得連呼吸都困難。
她找了個理由,走到人較少的花園透氣時,驀地底覺有一道灼燙的目光落在身後。
她納悶地回過身,在看到瞿以航穿着一身筆挺西裝,繃着一張鐵青的臉出現在眼前時,她覺得全身的血液像在瞬間凍結了。
“瞿……瞿總,你怎麽會……”
因為驚吓過度,她結結巴巴,她記得下班前還試探過瞿以航,确定今天出席的是瞿董事長而不是他呀!
瞿以航定定看着她心虛地刷白了臉色,心情蕩到了底。
父親原本要在今天出席壽宴,但在出門前,父親不小心扭傷了腳,才會臨時讓他代為出席。
他本想帶着袁宓璇過來,卻又想到她匆匆請了事假提前下班,便單獨出席。誰知才來到淩家大宅與長輩致意寒暄過後,就看到淩家親友簇擁在袁宓璇與淩宇哲身邊說話。
瞿以航怔怔看着那個站在別的男人身邊的女人,神魂像在瞬間被抽空了。
看得出她今天花了心思裝扮,一頭長發绾起,露出線條優美的雪頸與圓潤巧肩,配上那身粉紅色禮服,讓她看起來甜美浪漫,但那份美麗卻不屬于他。
她巧笑倩兮,笑彎的眼底映出的卻不是他的身影。
他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掐住心髒,讓他揪痛、窒悶、無法呼吸,這樣的感覺,前所未有。
好不容易等到她一個人獨自走開,他才毫不猶豫地跟上。
“你和淩宇哲在交往?”他冷着嗓問。
袁宓璇知道瞿以航誤會她與淩宇哲的關系,心慌意亂地開口。
“瞿總,事情不是你以為的那樣,我……我……其實……”
話到了嘴邊,卻一句都說不出來。
她與學長約定好要假扮他的女朋友,先應付長輩這一關,現在還在淩家,她實在沒辦法對瞿以航說實話……
瞿以航等着她解釋,等到的卻是她仿佛心虛的回應。
他認識的袁宓璇是個直爽坦白的女孩,如果夠光明正大,她不會是這樣的反應。
所以……她與淩宇哲是情侶,卻背着他與自己上床嗎?
不!這不像她的為人,但擺在眼前的事實以及無法給出解釋的她,令他心裏格外難受。
那感覺就像那天在河畔的熱炒店,看着她與淩宇哲坐在一起有說有笑,吃他剝給她的蝦子一樣。
又悶又澀,還有滿腔的不爽。
看着瞿以航英俊的臉龐愈繃愈緊,她軟着嗓求道:“瞿總,等壽宴結束後我再跟你解釋好嗎?”
“為什麽現在不能解釋?”
她咬着唇,一臉為難。
驕傲如他,無法做出勉強心愛女人的事,如果她真的為難,他會放手,讓一切回到原點。
“既然為難就算了。”
話落,他邁開長腿,果決地轉身離開。
他低沉的嗓音聽來無異,卻多了一股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寒涼,他的背影就像當初她在機場看到他斬斷與前任秘書的糾纏一樣——決絕而冷情。
她有種莫名的不安,讓她不争氣地想抛開一切,上前抱住他……
心念一動,她才準備付諸行動,身後響起的清甜嗓音将她心裏的想望硬生生阻斷。
“宓璇姊姊!”
她暗叫了聲慘,理了理心情,勉強挂起微笑,轉身看着小淩宇哲好幾歲的堂妹。
“宓璇姊姊,剛剛和你說話的那個帥哥是誰呀?”
袁宓璇的心一凜,暗想剛剛沒沖動地向瞿以航說出真相,更沒追上前去抱住他是對的。
但她現在的心情好悶、好沮喪,滿腦子都是瞿以航離開前那清冷孤寂的身影。
他一定生氣了吧?
是氣她沒告訴他,她和淩宇哲的真正關系嗎?
她的心情好亂,胡亂搪塞了個答案給淩宇哲的堂妹後,心裏暗暗咒罵了淩宇哲一萬遍。
送她一個二、三十萬元的名牌包算什麽?如果他害她因為這件事被瞿以航炒鱿魚,她一定掐死他!
壽宴結束後,袁宓璇一回到家就鼓起勇氣打給瞿以航,但他沒接,每一通都是響到最後再轉入語音信箱。
她很肯定,瞿以航生氣了!
但即便如此,也不該不接她的電話,應該要聽完她的解釋再生一氣吧?
她愈想愈生氣,心頭那一股不甘積累成說不出的委屈。
他到底有什麽資格生氣?
她只是他的秘書、他的床伴,不是他的女朋友,沒有他的愛,她就算是淩宇哲的女朋友又怎樣?
抱着這樣的想法,她不争氣地哭了一整晚,接連幾天帶着一雙用妝也遮不住的核桃眼去上班。
兩人碰上面,瞿以航沒再提那日壽宴的事,又因為近來傳出在歐美地區頗受矚目的戶外運動用品品牌“司魄極限”打算在臺灣設櫃的消息,百貨業同行無不争相搶奪其獨家代理權。
瞿以航有意拿下這塊大餅,因此關于營運策略、行銷通路等等的企劃都需要不斷開會讨論,只求能列出最有利的争取條件。
袁宓璇為了整理争取代理權的資料而忙翻了,兩人根本沒有心思也沒有時間溝通,當然也沒辦法和好。
上班時,袁宓璇低落的心情被工作塞滿,回家後只要想着那男人似乎沒用正眼看過她,用他貫有的冷淡嚴肅,無情地在兩人之間劃下一道界線,她心裏就難受。
以前不會受這樣的他影響,可今天她卻接連犯了幾個小錯誤,成了受私事影響工作的不專業秘書。
袁宓璇心裏不好受,瞿以航的心情也沒好到哪裏去。
這幾天袁宓璇下班後,他才發現自己像個傻子,時不時就透過玻璃窗,看着她的位子發呆。
她到底還要生多久的氣,才會再對他露出微笑?
每次想到這點,他便煩悶地拿出一顆黃金糖塞入口中,卻覺得那股甜蜜滋味已經無法平撫他內心的焦躁。
為什麽?他攤開手,盯着手心上的黃金糖蹙眉,難道是糖果的成分變了嗎?
其實答案無庸置疑,是他的心變了……被那一個害他染上吃黃金糖習慣的女孩給偷走了。
再這樣下去不行……瞿以航揉了揉眉心,嘆了口氣,心中下了決定,明天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破冰!
隔天,袁宓璇在整理完準備給“司魄極限”的資料後才發現已經快到午休時間了。
實在受不了兩人之間的詭異氛圍,午休前,她傳了LINE給他。
瞿以航回覆得很快,但看到他的回覆後,她氣得連午餐都不問他,直接約了林玫祯一起上頂樓陽臺吃午餐。
大廈頂樓有一座空中花園,裏頭擺了幾張桌椅,讓偶爾利用休息時間上來抽煙、透氣的員工有地方可以放松。
晚秋的天氣冷涼,但白天溫暖的陽光穿過玻璃,曬在身上很是舒服,袁宓璇沒和瞿以航一起用餐時,便會約林玫祯上來邊吃飯邊聊天。
不過大多數的人還是會選擇留在辦公室,夏天有冷氣可吹,冬天還有暖氣可用。
林玫祯才幾天沒見到她,就發現她的臉色不大好,看起來沒有往日的精神,擔心地問:“你還好嗎?”
袁宓璇垂眸,攪着飯盒中的白飯。“不好。”
“怎麽了?沒食欲?”
她有氣無力地回。“嗯……就不大餓。”
自從林玫祯認識袁宓璇後,便覺得這個看起來瘦瘦的女孩很不可思議,很多女生會因為天氣熱吃不下、生病吃不下、MC來吃不下、壓力大吃不下,她卻食欲旺盛,很少有吃不下的時候。
她的“不大餓”,讓她很想看看天空是不是要下紅雨了。
不過她大概可以推敲出袁宓璇精神不大好、吃不下的原因——聽說最近總裁大人的心情似乎也不好。
而袁宓璇身為總裁大人的秘書,勢必是感受最直接的那一個。
她同情地看着好友。“聽說瞿總這幾天心情也不好,大家都在猜,他可能是跟女朋友吵架了。唉,總裁大人平時就不是多好伺候的人,最近一定更難搞吧!可憐的宓璇,你一定被他電得很慘。”
袁宓璇聞言一愣……等等……女朋友?這是從哪兒傳出來的小道消息?她勉為其難只能算是瞿以航的床伴,哪能算女朋友?
還是……他真的有女朋友……只是她一直不知道罷了?
突然閃過腦中的想法讓她的心情更加低落。
說起來,她對瞿以航的了解僅止于公事上,他的家人、他的喜好……其餘太過私人的事她真的是一知半解。
袁宓璇苦着張小臉,悶悶地說:“我是沒被電得很慘,就是上班的感覺不大愉快。”
“所以喽!總歸一句,還是跟咱們家瞿總這幾天太難伺候有關系,如果你真的受不了,就請個幾天假去放松放松啦!”
如果她放假,直接受害者便是林玫祯,她有些感動好友的“犧牲奉獻”精神,強自振作。
“也還不至于到需要放假的地步啦!”
一直聊公司裏的事也滿悶的,林玫祯轉了個話題。“對了,你和你男朋友交往得怎麽樣了?”
白皙的臉微微一赧,袁宓璇心虛地支支吾吾。“唔……他喔……都說不算男朋友了……”
“不是男朋友會在聚會後接你下班?會噓寒問暖,關心你的行蹤?”
同事們聚會過幾次,都看過她和某個男人講電話時,臉上透露出緊張、甜蜜的表情,說不是男朋友,誰相信哪!
在林玫祯的逼問下,她讪讪地說:“就是床伴的關系而已,我連他愛不愛我都不知道。”
林玫祯沒想到會得到這樣勁爆的答案,一口飯噎在喉頭,嗆得她直咳。
她喝了口水,瞪了她一眼。“妹子你傻了啊!”
袁宓璇自嘲地扯唇。“或許是真的被他下了符……”
“沒問過?”
“不知道怎麽問,況且他天生話少,我根本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說着,她忍不住把今天LINE給他的對話給林玫祯看——
袁宓宓:你真的不想聽我解釋?
黃金糖:……
袁宓宓:沉默?這樣是什麽意思?
黃金糖:……
袁宓宓:我不懂,你不說話怎麽溝通?
黃金糖:……
袁宓宓:算了,我懂了。
黃金糖:我想你不懂。
袁宓宓:……
黃金糖:……
看到兩人的對話,林玫祯不确定地問:“你的男朋友叫黃金糖?總裁愛吃的那個黃金糖?還是姓黃名金糖?”
經她這一問,袁宓璇暗叫了一聲慘。
當初為了方便聯絡,袁宓璇耍賴地硬幫瞿以航申請了帳號,連昵稱都是她擅自替他輸入的。
當時男人小小抗議了下,卻也沒改掉昵稱,因為他的LINE聯絡人裏的好友只有她一個人,沒有人知道堂堂瞿氏總裁還有個“黃金糖”的昵稱。
但她忘了,瞿以航這吃黃金糖的習慣還是林玫祯告訴她的,看到如此熟悉的三個字,不免會有所聯想。
于是她避重就輕地說:“是昵稱啦!我愛吃黃金糖,就把這昵稱讓給他。總之,這個男人本來就話少,鬧起別扭只會用一雙漂亮的眼沉沉看着人,厚,氣死人了。”
林玫祯知道袁宓璇與總裁有相同的習慣,沒繼續糾結在這個很有想像空間的昵稱上頭,而是惱聲說:“怪咖。你還這麽喜歡他,搞不好真的是被下符了喔!”
袁宓璇白了她一眼,如果她知道黃金糖先生就是他們的老板,看她還敢不敢這麽說。
林玫祯被她一瞪,情緒更加激動。“你不用瞪我,說真的,那男人就算真的是十拳打不出一個悶屁的個性,也該快快把兩人的關系确定吧!這男人擺明了是精蟲沖腦,騙你這小傻子上床的混蛋!”
林玫祯那一長串強烈的言詞讓袁宓璇的臉又青又紅。“其實他真的沒那麽糟糕……”
他們會開始有不正常的關系也是因為她啊,是她主動引他,害他失控的……
“你不用替他說話——”林玫祯義憤填膺的話還沒說完,便感覺背後一股涼意襲來。
她疑惑地打住話,回過頭,看到她家身形修長的總裁不知何時出現了,此時就像一棵大樹,直挺挺地站在兩人身後。
她愣了兩秒,那兩秒已經足以讓全身的血液凍結。“瞿……瞿總。”
聽到林玫祯顫着嗓喊出的稱呼,袁宓璇有些訝異。他上來做什麽?
瞿以航完全無視林玫祯一副如臨大敵的誇張神态,迳自凝視着遲遲不肯轉身看他的女人。“你已讀不回。”
袁宓璇一怔,差點沒被氣死。
厚,給她一堆删節號是要叫她回什麽啦!
她惱聲道:“給我一個删節號是要我再回一個删節號給你嗎?如果LINE這個如此方便的通訊軟體知道你這麽使用它,會羞憤地自動當機,拒絕服務。”
他靜靜聽着她難得嗆辣的回應,定定凝視着她的背影,沉默了好久才悶聲開口。“早就說過有話用說的就好,傳什麽LINE?”
袁宓璇近乎賭氣地回。“我想說,但有人不聽不是嗎?”
她的話一說完四周的氣氛陷入一片沉窒。
在仿佛一個世紀的沉默後,瞿以航終于開口。“回辦公室吧!”
她受夠自己像只聽話的小綿羊,牧羊人一喊,便乖乖地飛奔到他身旁。
“現在是午休時間,我還在吃飯。”
瞿以航聽懂她的意思,有些無奈地蹙眉,最後只能無言地把自己當作大樹,靜靜地站在她身後不說話。
林玫祯怔怔地看着兩人的互動,聽到袁宓璇的回答,腦中驀地理出思緒,驚得魂都快沒了。
不……不會吧!袁宓璇那個只會丢無言删節號的黃金糖先生是他們家總裁?
她偷偷擡起眼看向總裁大人,只見他繃着冷硬又嚴肅的俊臉,可那雙冷厲的眉宇間卻藏着溫柔與縱容。
那瞬間,迳自腦補的結果讓答案呼之欲出。
下一秒,她想起自己剛剛說的那一段斥責黃金糖先生的話,顫顫地推了推袁宓璇。“那個……宓璇啊!太陽不見了,冷涼冷涼的,我們還是各自回辦公室吃飯比較溫暖。”
袁宓璇沒好氣地瞟了她一眼。
“你剛剛不是說,就算頂樓陽臺空氣冷涼冷涼的,沒有太陽也沒關系,很舒服,像在野餐一樣嗎?”
林玫祯心驚膽戰地掮着胸口,在她耳邊咬牙低語。“嗚……你家黃金糖先生一出現,太陽都結冰了,還舒服個鬼?你快點走,別波及無辜啦!”
就說袁宓璇是個小怪娃,居然連瞿以航這種全身散發着戾氣的男人都愛得下去?
袁宓璇知道依瞿以航的個性,都跑上來找人了,不和他說個明白,他會繼續杵在她身後當大樹,直到她妥協。
而林玫祯就像個曾經遭受過家暴的受虐兒,看到瞿以航就浮現陰影,誇張得要命。
為了讓好友“恢複正常”,袁宓璇心不甘情不願地起身,迳自下了樓。
其實這不正是她要的結果嗎?
他終于想聽,那她就解釋,順道也把兩人之間不正常的關系做個了結!
兩人一前一後下了樓,袁宓璇還沒開口,便被男人拖着走進裏間辦公室。
進了辦公室,關上門,落了鎖,他問:“不知道該怎麽回話時,不用删節號是要怎麽表示?”
兩個女人居然拿這一點來評判他?悶。
他這是在為自己并不是天生話少而反駁嗎?
“就回‘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無言’,或丢一張圖都可以,丢什麽删節號?”她沒好氣。
但一見他又輕蹙着俊眉,擺明了一副不管哪一種方法他都覺得麻煩的表情,袁宓璇暗嘆了口氣,他真是被她寵壞了,連回個訊息都嫌麻煩。
直接甩開這毫無意義的話題,她立刻進入重點,沒有半點隐瞞地把淩宇哲的戀情,以及拜托她假扮他女友的來龍去脈交代得一清二楚。
瞿以航聽到她的回答,悶了幾天的心隐隐透出了光,負面情緒都被釋放了。
“為什麽那天不說?”
“我們就在淩家,直接跟你說,萬一被誰聽去了怎麽辦?再說那天回去我都打電話給你了,你不接我的電話我有什麽辦法?”
逮到機會,她滔滔不絕地宣洩心中對他的不滿。
那天他是被她與淩宇哲站在一起的畫面給沖擊到昏了頭,回到家喝了點酒悶頭就睡,醒來才看到她打了好幾通電話。
這是他第一次遇到這樣的狀況,他不知所措,想回電,卻又怕從她口中聽到的是他無法接受的解釋。
他還在思考要怎麽做比較好,她卻悶得先跳腳了。
“如果是這樣,你應該事前就告訴我。”
袁宓璇定定凝視着他沉悶的神态,想到林玫祯說的話。
他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不明白自己對他的定義到底是什麽,這讓她一直處在患得患失的情緒裏。
這樣太辛苦了……她深吸了口氣,決定把話給說清楚。
“瞿總,我該怎麽知道,我在你心中到底算什麽?是不是有需要把這麽私人的事告訴你?”
她的疑問讓瞿以航不敢置信,她居然當着他的面問出這麽愚蠢的話?
“你是我的女人,在幫助另一個男人時,為什麽不用得到我的同意?”
聽着他理所當然的語氣,袁宓璇自嘲地微勾嘴角。“我不知道我是跟你上床的女人,還是你愛的女人?如果我們之間只有肉體交流,沒有愛情,那我為什麽要向你交代這些?”
她的話把瞿以航向來清晰精明的思緒攪得一塌糊塗。
在他聽來,她說的全是相同的意思,為什麽她會不懂?
他皺起眉,充滿疑惑地問:“沒有愛情就不會有肉體交流,我和你還需要确定什麽?”
“女人和男人不同,男人只要興奮了、勃起了,不愛也可以做;但女人不同,不愛那個男人,女人怎麽也不會讓對方碰她。”
聽懂她的意思,瞿以航拉下臉,有些冷酷的語氣竟帶着點訓人的意味。“能讓我興奮、勃起的只有我喜歡的女人,這難道還不夠清楚?”
是你清楚,但別人不清楚好嗎?
那瞬間袁宓璇想起,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瞿以航優秀、英俊,事業有成,但他的感情智商是零。
她嘆,如實說出心中感受。“但……你從沒說過,你沒說我不知道。”
瞿以航的語氣更悶了。“為什麽要說?女人不是最愛把‘男人只剩一張嘴’、‘光說不練’這些話挂在嘴邊嗎?我怎麽對你,你怎麽還感覺不到,還不懂我把你放在什麽位置?為什麽非得一定要把愛說出口才算數?這是什麽見鬼的理論?”
瞿以航的話一向不多又簡明,當他說出一大串話便可以知道,他的情緒是激動的。
經過他的分析,她這渴望聽到他說愛她的想法,似乎蠢到讓人無法理解。
定心一想,他說的其實沒錯,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她怎麽會感覺不到他對她的特別,獨獨只寵她一個人呢?
她若再堅持要他開口說愛,似乎又太過無理取鬧了。
想明白後,她找不出半句可以辯駁他的話,敗陣而下。
愛上這樣一個覺得不需要把愛挂在嘴邊的男人,她認了。
她緩緩走向他,伸手抱住他的腰,将臉貼在他的胸口,聞到他身上熟悉的、屬于他的氣息,妥協了。“你說的,我懂了。”
她這撒嬌示軟的舉動讓瞿以航嘴角浮現這幾日來的第一個微笑。
他就是喜歡她的直率坦白,還有夠聰明。
他俯下臉在她耳畔低語。“那你要怎麽補償我這幾天受的悶氣?”
粉臉一赧,她故意模仿他的語氣悶聲說:“這幾天悶的不只是你,那你要怎麽補償我?”
話落,看到他充滿笑意的眸底閃過一絲熟悉的火光,她心跳一促,在他開口說出令她臉紅的話前,趕緊轉移話題。
“還有,以後無論如何都不可以拒接我的電話,我會擔心。”
“知道了,我錯了。”話落,他捧着她的小臉,在她唇上落下熱烈又火熱的吻。
冷戰結束。
尾聲
在确定彼此的心意後,兩人僅是一個眼神交流,都是缱绻甜蜜。
袁宓璇深深體會到,被像瞿以航這樣看似冷酷,實則專情、貼心的男人愛上,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
她深陷在這樣的幸福裏,覺得自己像身在天堂,每天都過得充實又快樂。
周休假日,梅玉宣準備去瞿家為瞿太太看病時,特地問了女兒。“今天有空嗎?想不想陪媽咪去瞿家?”
袁宓璇想了想,前兩天收到淩宇哲的簡訊,聽說他的愛人出了意外,現在在加護病房,情況并不樂觀,她的心情有些沉重。
瞿以航今天另有行程,兩人約好晚上再去看看淩宇哲,而此刻她也沒事,索性應了。
來到瞿家與瞿太太打過招呼後,李太太将準備好的手工餅幹遞給她。“今天陽光不錯,宓璇小姐帶去花園吃吧!”
袁宓璇道了謝,卻不經意瞥見廚房有一個裝着黃金糖的玻璃罐,有些不好意思地開了口。“李媽媽,可不可以也給我幾顆糖?”
不知道為什麽,見了那金黃澄澈的糖果,沒吃上一顆,她心裏就不踏實。
“當然沒問題。”李太太十分豪氣地抓了一把給她,讓袁宓璇雙掌并攏都抱不住。
她笑道:“不用這麽多啦!”
“少爺也在,現在正在花園裏,你們就一起分着吃吧!”
聞言,袁宓璇的心跳一促。
瞿以航回來了?怎麽沒告訴她呢?
見她輕擰着眉不知在想什麽,李太太充滿感慨地回憶道:“記得少爺是在遇到你之後才開始吃黃金糖的。想想,那年少爺才十四歲,你才五歲,時間過得真快啊!”
聽李太太這一說,袁宓璇驚訝不已。“我和他在小時候見過?”
“是呀!那時少爺只要和老爺鬧不愉快,便會跑進花園裏,你們一定在那時遇到過呢!”
聽着李太太的話,袁宓璇努力挖掘着腦中的記憶,卻覺得記憶零零碎碎,很是模糊。
她對李太太說的事好奇得不得了,沒有糾結太久便匆匆和李太太說了再見,跑到花園去找瞿以航。
他的年紀比她大,一定記得當時這件事,只是若是瞿以航記得兩人的事,為什麽從沒對她說過?
袁宓璇愈想愈納悶,走進花園時才發現,以前她只是在花園入口處流連,不知道在花園深處有一間被布置成書室的玻璃房。
玻璃房裏種的全是郁郁蔥蔥的綠色植物,她推門而入,沒多久便看到瞿以航。
他一身黑色的合身毛衣,襯得他眉目更加清俊,身形更加挺拔。
聽到身後的動靜,瞿以航回過身,看到女友出現在眼前,心倏地一提。
“你怎麽來了?”
“我陪我媽來幫瞿太太看病。”她疑惑地看着他在某個櫃子前不知翻着什麽東西,好奇地問:“你不是告訴我今天有別的事得忙?”
他清俊臉龐閃過一絲赧然。“我…一回來找東西。”
兩人的感情愈深入穩定,他心頭便時常興起一股不想放開她的手、想與她結婚的念頭。
這念頭一湧現,他想起在兩人相遇那一年,她送過他一顆天空色的玻璃彈珠。
當時他雖嗤之以鼻,卻也沒将玻璃彈珠丢掉,如今他或許可以請珠寶設計師加工一下,讓如此具有意義的東西更具價值,不過他想當作一個小驚喜,才随便找了個理由沒告訴她要回家的事。
袁宓璇滿腦子都是兩人童年時曾經有過的交集,臉上有着掩不住的期盼。“以航,我們小時候曾見過面,是嗎?”
她清雅的臉蛋因為興奮散發出光采,将那雙美麗的眸子也染上星芒,美得讓他怦然心動。
他微微揚眉,笑問:“你記起來了?”
“所以……我們真的見過!”
想來,他還是太高估他家袁秘書這種“小事迷糊,大事謹慎”個性的長進程度。
“是誰告訴你的?”
“李太太說的。”只要想到初遇那年他十四歲,她才五歲,長大後再重逢相戀,感覺很微妙。
“你怎麽都沒告訴我?當時是怎樣的情形?”
當年……他只記得自己處在無法呼吸的高壓學習裏,只要被父親一訓,他就覺得自己是不是笨得無藥可救。
難堪讓他心有不甘,讓他不想理會“男兒有淚不輕彈”的鬼話,躲進花園裏偷哭。
他豈會自揭這樣不争氣的過往?
他看她臉上有着掩不住的期待,內心想逗她的惡趣味再度被挑起。“一直沒機會提。我記得當時的情形是——有個小笨娃在花園裏追蝴蝶跌倒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我為了哄她,就請她吃糖。”
聞言,袁宓璇期待的臉龐微微一赧。
這……頗像是她會做的事。
雖然有點丢臉,但想到瞿太太曾說,瞿以航自小就是一副酷樣,他會哄人這件事實在太讓人驚訝了。
她喜孜孜地問:“所以你哄了我?”
瞿以航完全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如願看到她臉紅害羞的模樣,若說出事實可就尴尬了。
事實上被哄的那個人應該是他。
見他一臉不自在,她歡天喜地的走到他身邊,伸手抱住他,将臉貼在他的胸口,甜滋滋地說:“我愛的男人外冷內熱,內心柔情似水,有顆溫暖的心,真慶幸我沒被你酷酷的模樣吓跑。”
她的話像道暖甜的蜜泉,一下子灌入他的心頭,讓他整個人像浸在蜜裏,甜得飄飄然。
不管是十四歲時的他,還是現在這個不擅表達情感的他,一直溫暖他的……都是她。
在他的心為她悸動翻騰時,她仰頭凝望他。“你會哄我,一定是因為我那時候長得超可愛,是吧?”
他看着心愛女人燦爛的美麗笑容,心想,那時的她不僅可愛,簡直像個小天使,用她的熱情純真撫平了他的難過。
或許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對她念念不忘,才會在重逢後,再度為她悸動、被她牽引,走進愛情裏。
他眸光專注又癡迷地凝視着她,無意識地開口。“我愛你。”
男人答非所問,但說出的卻是她夢寐以求的那三個字,袁宓璇一愕,随即綻開像是要哭出來的笑,央求。“再說一次。”
意識到自己情不自禁說出了他畢生認為最不需要說出的那三個字,瞿以航窘迫地別開臉,清俊面龐隐隐透着赧意。
袁宓璇不死心地抓着他的大手搖晃。“再說一次嘛!”
她撒嬌的語調軟綿綿、甜膩膩,像多年來唯一能平撫他焦慮心情的黃金糖,瞿以航不得不承認,黃金糖沒問題,是他有問題!
“說太多次就沒價值了。”
她略顯失落地癟了癟嘴。“小氣……”
她的話才到嘴邊,下一瞬便感覺男人的唇落下,深情而熱烈地汲取她口中的甜蜜。
在兩人吻得難分難舍之後,她伸長手捧着他的臉,仰頭對他說:“沒關系,反正我愛你,好愛好愛……”
似乎第一次聽到她示愛,瞿以航只覺心頭暖暖地悸動着,嘴角仿佛失控地笑。
原來,能夠聽到心愛的人說愛,是一件這麽令人幸福的事。
或許那年初遇就注定兩人未來的情緣,或許日後與她還會有大大小小的磨擦以及吵不完的小架,但他一輩子都不會再放開這個女人的手,一直到人生的盡頭……
他會珍惜寵愛這一個闖進他生命裏,溫暖他人生的小女人!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