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捉蟲)
更鼓聲從巷子裏遙遙傳來,咚的一下,像是砸進了雲大老爺心頭中。
剛剛女兒說了什麽?
打了霍二,哪個霍二?
雲大老爺一時懵在那裏,望着就跪在燈下的女兒。只見她垂着頭,一雙杏眼裏映着星點燭光,似潋滟水光,怎麽看也是嬌柔無害的。
可她卻說打了人。
雲老太爺也被孫女的話驚着,很快反應過來:“霍正明家的老二?你兄長不是給人一拳了?”
經此一提,雲大老爺總算在震驚中回神。雲卿卿神色淡然地說:“是,但我不解氣。”
“論真了說,我們和霍家也好,闵家也好,都算沾親帶故的。可這兩日,一個年紀小不知輕重也罷,另外一個在該有擔當的年紀還口出狂言,沒有這樣拆臺的自己人。說到底,還是我們雲家這些年太過寬厚了,讓他們覺得凡事都可以沒有底線。”
從賜婚到現在,她算是看清楚了人心,可雲家寬厚并不是能讓他們肆意的理由。她性子懶散不愛惹事,也不代表她怕事。
雲老太爺嗯了一聲,摸着胡子打量自己這個孫女。
她聲線平靜,字字又帶着鋒芒,把她平時的溫婉都割裂開來,露出尖銳的獠牙,能把人紮得鮮血淋漓。
“你且說說,你都是怎麽幹的。”
老人沉默片刻,神色反倒變得凝重。
雲大老爺見父親這樣,護女心切,想要開口替女兒說話,卻被父親擡手制止,只能擔憂的看着跪地的女兒。
雲卿卿不急不緩地把奶兄如利用争寵妓子,故意給霍二設陷阱,再等他離開的時候伏擊一把,把一切都推到別的恩怨上事情交代清楚。
“平時倒是小看你了!”雲老太爺冷冷說了聲,雲大老爺忙喊了聲父親,結果就聽老人摸着胡子哈哈哈大笑,“好算計,你這金蟬脫了殼,還把氣給出了。但若是我,我定然不單單這樣,我勢必是要當面給他吃個大教訓。正是你說的,雲家人的寬厚,可不是給他們用來踐踏的。下次見到他,兩大嘴巴刮過去!”
老人一笑,雲大老爺放心下來,搖搖頭也失笑道:“父親,卿卿到底是個女兒家,哪能真上去動手……”
卻不想,老人收了笑挽了他一眼道:“婉丫頭可是聽足父母教導,溫婉賢淑,可再知書達禮,也會遇上有不懂好歹的。落在他們眼中,反倒是她自己懦弱好欺了,索性就該起了性子,讓知道什麽叫給臉不要臉!”
雲卿卿原本還幾分忐忑,聽聞祖父一番話,把心就放回了肚子裏。然而老人提到堂姐的名字,讓她隐隐察覺到堂姐是不是遇上麻煩了,當即擡眸看過去。
雲老太爺已經打住話,讓她起來:“還跪着幹嘛?你不是個吃虧的性子,我也就安心你嫁到許家了,正好今晚你來了,倒是讓你心裏有個數。你可聽說你的婚期了?”
婚期……雲卿卿慢慢扶着膝蓋站起來,朝祖父笑笑:“已經聽說了,爹爹和娘親選在了年底。”
雲大老爺就嘆了口氣:“卿卿,婚期可能有變動。”
“估計會提前到這個月的二十八。”
不待雲卿卿問是什麽變動,雲老太爺抛出個叫人吃驚的時間。
她忍不住拔高了音調:“現在已經是中旬了,還有半個月都不到!”
為什麽要改得那麽倉促?
面對她的震驚和不解,父子倆相視一眼,雲大老爺說:“此事說來複雜,又關系到朝堂一些事。起因卻是和許家送來的那些嫁妝有關。”
雲卿卿知道自己這門親事來得詭異,可能就是皇帝用來安撫許鶴寧的,聽父親說牽扯到朝堂,她一顆心又被高高提起。
“下午有人在聖上跟前參了我們兩家一本,說許鶴寧手裏還握着不義之財,全用做嫁妝轉移視線。我們雲家則得了個從犯的名頭。”雲大老爺也不賣關子,怕吓着女兒,繼續說道,“後來聖上就召見了許鶴寧,也不知道怎麽說的,再後他就找人送信給你祖父說提前婚事,說省得有人再拿兩家做文章。這是賜婚,本就推不掉,賜婚後又頻頻有人在針對雲許兩家鬧小動作,實在居心叵測。”
聽到這兒,雲卿卿大概明白父親的意思了。
她長睫微垂,沉默了片刻說:“其實提前婚事,是聖上的意思對吧。”
皇帝賜婚,但總有人針對這門親事搞亂,不管是針對雲家也好,看不慣許鶴寧也罷,這無疑是在挑釁帝王。
當今不是傻子,既然招安了許鶴寧,那勢必要做出最仁厚的樣子,不然也不會拉他們雲家攪這趟渾水。所以,不管後面的人想要對哪一家,都會讓帝王惱火。
索性就把這門親事直接敲定,也好叫朝裏的人都看清楚皇帝本意,警告他們安分。
雲老太爺聽過她的話後,當即再朗聲大笑:“我們家這是藏了個女諸葛啊!”
這個孫女近來的表現實在是讓他吃驚,敢情以前她總是娴靜淡然,看着對什麽事情都不上心,其實就是在扮豬吃老虎。
“祖父,這個時候了,您怎麽還有心情笑話我。”雲卿卿抿抿唇,難得小女兒姿态嗔了老人一句。
“這是誇贊,怎麽能是笑話?”雲老太爺伸手去捋了捋胡子,問道,“那你跟祖父說說,你心裏什麽個意思,你若是不想提前婚期,自有祖父到聖上跟前周旋。”
她低着頭,盯着自己壓在裙面上的玉佩流蘇,沉默的考慮着。
片刻後,她手指絞上流蘇,擡頭堅定地說:“他們狀告其實不符。肅遠侯都被招安,又領兵打了勝仗,憑着戰功封的爵,還哪裏來的不義之財?”
“祖父,不怕您笑話的說一句。那日孫女問您,肅遠侯是否不似傳言那般無惡不作,您說是,孫女就一直記在心頭。因為您不會讓一個對國家有危害的人進入朝堂,也絕不會讓我去嫁一個不忠不義之人,由此可見,他即便曾經是水寇,卻不是大奸大惡者。所以孫女不覺得他手裏還會有什麽不義之財,至于婚期……早晚都一樣,也沒有什麽好猶豫躊躇的。”
話至此,雲老太爺一拍腿,站了起來,走到她跟前說:“卿卿心裏有明鏡,祖父徹底放心了。那就安心待嫁,此事你心裏有數即可,不用管外頭那些風言風語。”
雲卿卿福了一禮,老人擡手摸摸她的發,她一擡頭,就正好對上祖父帶笑的眼眸。
那樣的笑容,讓她莫名紅了臉,再朝父親說一聲告退,轉身飛快地跑了。
庭院外月色幽涼,她打着燈籠,緩步走在兩側有蟲鳴的小道上,在夜風中吹了許久,也沒有吹散臉頰上的灼熱感。
剛才在祖父跟前說許鶴寧那些話是出自真心不假,可她怎麽就覺得那麽別扭呢?
特別是想到他睨着一雙桃花眼不正經笑的樣子,跟霍二有得一拼……她是不是把他神化了,安慰自己的,讓自己也覺得安心。
雲卿卿擡腳踢開腳邊一個石子。
石子滾動砸進草叢裏,驚了吱吱叫的夏蟲,周邊霎時安靜了許多。
她就想起今兒在外頭他在馬背上不正經地嗆了霍二一句,當時他是在替她出頭的吧。
雲卿卿回憶着當時的情況。她太過氣憤,又被兄長拉走,完全沒有理會人。
他那個小心眼,估計又要記仇了。
上回一句話,就讓他找場子嚷得衆所皆知……她想着,心裏懊惱,她這究竟是要嫁一個怎麽樣的人啊。
**
是夜,相比于雲府的安寧,霍家亂做了一團。
霍二被許鶴寧的人打暈給丢到府門口,一并把他的話帶到,揚長而去。
霍老爺得知兒子早間當街當衆羞辱了許鶴寧和雲卿卿,險些被氣得昏過去。
他雖然是靠着女兒在皇帝跟前得臉,可不像兒子那樣沒腦子,整一個就是草包,當然知道事情的嚴重。
于是,在霍夫人的哭聲中,霍二被父親用冷水潑醒,再接着被拿鞭子抽了一頓,疼得哭爹喊娘。
次日,霍老爺早早往皇城去,在上朝前在宮門等來許鶴寧,在他跟前狠狠罵兒子說已經再教訓了。
“那小子不懂事,還望侯爺大人大量,不要跟他計較了。”
許鶴寧雙手對掖在官服袖子裏,似笑非笑地說:“小孩子家才不記仇。”
說罷,丢下一臉不敢置信的霍老爺,自往金銮殿去了。
在金銮殿上,霍老爺在雲家父子那裏又碰一鼻子灰。下了朝,一咬牙回家差人把次字給綁,鐵青着臉朝雲家去。
此時,許鶴寧正準備去兵馬司衙門,正好路過昨兒那家豆花鋪子。
昨天他去雲家定婚期,雲卿卿倒是跑街上來買吃食,對他算是避而不見了,偏偏還被他撞見。
還被人當街欺負。
昨日雲卿卿那張泫然欲泣的小臉就闖入腦海,讓許鶴寧眼神都沉了幾分。
豆花鋪子跟前依舊排了許多的人,豆子香濃的味道随風飄到鼻端。
他翻身下馬,走到正忙碌的店家夫妻跟前,把腰間的錢袋子都接下,丢到案上說:“今兒的小爺請了,給我盛一碗。”
他倒要嘗嘗,一碗寧願讓她避開自己的豆花有什麽特別。
店家見到那袋子的銀子,樂得眉開眼笑,先給他盛了一碗問:“這位官爺是要甜的還是鹹的。”
南方豆花多數是甜的,浙江卻偏愛鹹豆花,而他反倒愛吃甜味兒。聽到京城豆花也有做出鹹味兒的,倒是起了興趣:“那就來個鹹的。”
等到豆花到他手裏,店家也吆喝着說今兒有貴人請客,讓大家都排好隊不用着急,攤子跟前就跟開水似的沸騰了起來。不少百姓都笑着朝許鶴寧道謝。
可吃到鹹豆腦的許鶴寧卻是皺了眉頭,一口就把碗擱下了。
他擡腳準備走,想到什麽,回頭跟店家說:“你盛一碗甜的。”
**
“誰送來的豆花?”翠芽見到拎着食盒過來的小丫鬟,好奇揭開發現是吃的。
小丫鬟也是聽管事吩咐,細聲細氣地說:“管事說南城那家豆花鋪子的店家送來的,說是一位年輕的官爺買了今日所有豆花,然後讓送了一碗過來。”
年輕的官爺。
翠芽也帶着疑惑把豆花送到雲卿卿跟前,還小心翼翼去找銀針試了一下。
雲卿卿被她逗笑了:“誰還要毒死我不成。”
“可好端端的,誰那麽大手筆,還是碗甜豆花,姑娘也不愛吃啊。”
翠芽覺得小心為好,雲卿卿聽到甜豆花也納悶,家裏人都不愛吃甜的。很快,她就想到許鶴寧。
不會是他吧。
她去拿了勺子,在澆了紅糖槳的豆花上挖一下,猶豫了片刻送嘴裏。
舌尖上的甜味就一直蔓延開來,仿佛要滲到心湖裏去。
她動作頓了頓,下刻就彎眼笑了。
似乎甜的味道也不錯,許鶴寧貌似也不是那麽小心眼。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吃甜的還是鹹的?吃貨的我表示,甜的鹹的都好好吃,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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