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雲卿卿的到來徹底擊潰闵芷夕心理防線。
闵芷夕先是無聲落淚,內心的恐懼在她冷厲神色中最終爆發,哇一聲哭得驚天動地。
到底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又是在閨閣裏被精心照顧養大的,何曾經歷過這樣駭人的事情。
“你現在哭有什麽用?”雲卿卿胸口起伏着,恨不得給闵芷夕來個嚴刑拷打。但闵家下人都圍在跟前,她也有自己的顧忌,轉頭冷冷掃了眼那些丫鬟婆子,記住她們的面容又冷聲道,“你們不去給你們老爺夫人報信,杵這兒做什麽?!”
能到主子跟前伺候的那個不機靈,當即明白雲卿卿的意思,忙不疊都跑了出去。
家裏才剛死了一個丫鬟,現在雲家姑娘分明是來問罪的樣子,裏頭的牽扯不是她們能去探聽的。
等人走了個幹淨,雲卿卿伸出手指按了一下被哭得跳動的太陽穴。
“——閉嘴!”她喝一聲。
興許是溫和的人發起脾氣來特別吓人,正哭得起勁的闵芷夕被吼得一個哆嗦,還真閉上了嘴,瑟縮着可憐兮兮地看她。
雲卿卿失去耐性,轉身去拖來一張椅子,往床跟前一放坐下,明媚的面龐上表情略猙獰:“從頭說來,一個字也不許漏!那個小梨怎麽回事!”
椅子砸在地面咚的一聲,闵芷夕被吓得又縮了一下,眼淚再度泛濫。可在雲卿卿凝視自己的目光中,她不敢哭了。
她怕雲卿卿下刻就把椅子砸自己身上。
闵芷夕在雲卿卿其實有副暴脾氣的認知中,從實招來。
雲卿卿越聽越火冒三丈:“敢情你一直厭煩我,是因為你喜歡霍二!你哪兒就看出來霍二對我有意思?你倒是和他配得很,一個有眼疾一個不學無術,我替京城的姑娘和公子哥兒謝謝你了,省了他們被禍害。”
雲卿卿埋汰人的嘴巴那叫一個毒,闵芷夕被說得滿臉火辣辣,想要辯駁一句她的霍表哥不是這樣的。
“二表哥總是把挂你嘴邊,就連你定親了,我們去看戲,他還過問你怎麽沒有跟着來……”闵芷夕聲若蚊蠅,“我氣悶了好幾日,哥哥又跟嫂子回了雲家,小梨就找上來了。”
霍二把她挂嘴邊?!
雲卿卿氣笑了:“他那是把我當花瓶,坐在那裏好賞他的心,悅他的目!”那個混賬玩意!
事情理到這裏,闵芷夕就是個沒腦子被利用的蠢蛋,但因為争風吃醋,就敢拿閨閣女子的聲譽來作踐……她自己也是個姑娘家!
雲卿卿在盛怒中閉了閉眼,到底沒忍住,嚯地站起身把床前架子上放着的一銅盆水給兜頭潑了過去。
她在闵芷夕渾身濕透的錯愕中,再狠狠把盆也砸過去,在她尖叫的痛呼裏扭頭就走。
闵芷夕這裏不可能再有線索,那個人拼着在她和許鶴寧成親前搞事挑撥,是有多不願意看到雲家和許家交好。更重要的是還要拖闵家下水!
究竟是祖父被人針對,還是許鶴寧被人針對。
說到底,她和闵芷夕都只是別人布局裏最微不足道的一步。
雲卿卿腦子裏亂哄哄的,沒功夫再跟闵芷夕攪和。
闵老爺和闵夫人過來時就見她殺神一般,滿面冰霜離開,闵芷夕在屋子裏又大哭起來。
很快,闵向晨和雲婉婉聽聞來龍去脈後前來,看到闵芷夕被罰跪在屋子裏打手心,正哭得打嗝。
雲婉婉嘆氣一聲,走到她跟前拍了拍她頭:“芷夕,卿卿是氣你,也是在救你。如果她不是這樣風風火火過來,鬧出大動靜,讓後頭那個指使的人知道你在雲家跟前暴露了,恐怕那人真想暗害你也不一定。現在他應該不敢妄動了。”
那人在暗,還對闵家的事情了如指掌,連她都不知道小姑子居然喜歡霍二,那人卻知道還加于利用……雲婉婉想到這點,眼角忍不住抽了一下,神色複雜地看着小姑子。
怎麽就能喜歡上霍二那樣的纨绔呢?
可能這就是所謂的情人眼裏出西施吧。
**
雲卿卿跑了闵家一趟後,兩家長輩也碰了個面,為此事做商議。至于闖禍的闵芷夕,闵家讓她跪在雲家長輩跟前先賠禮,準備回到京城後,再讓她好好去給雲卿卿道歉。
好好的日子鬧出亂子,雲卿卿心情可想而知,她跟在母親身邊,掃興地準備蹬車歸家。
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雲施主。”
雲卿卿聞聲回頭,見到是圓圓的明清。
她心中一動,忙朝他福了一禮,明清雙手合十回禮後從袖子裏取出一沓發黃的紙張道:“雲施主,這是小僧師叔留下的菜譜。”
菜譜……她激動地雙手接過,小心翼翼地捧着,同時心裏有疑惑:“可您不是說,只教有緣人嗎?”
“對。”明清點點頭,淡泊地道,“小僧近日來正參悟不透,多得雲施主,小僧有所明悟。佛曰: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可為何世人多為情愛羁絆?原不過就是甲之熊掌乙之砒霜,哪裏來的那麽多為什麽。”
“如此一來,雲施主就是小僧的有緣人了。”
哈?雲卿卿被說得一愣,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裏讓他就悟了。
在她還茫茫然的時候,明清又行一禮:“雲施主,小僧說廚藝只教有緣人,倒不如說是這菜譜只有有緣人能精通。圓法師叔傳我此菜譜時,亦如是說。雲施主慢走。”
話落,明清轉身,僧袍飄飄,不染凡塵。
雲卿卿好半會才回神,低頭去看手裏的紙張,然而這一看,整個人呆若木雞。
只見那紙上沒有字,只有圖。
她翻了好幾頁,沒錯,就是一個菜一個圖。
這是讓她看圖識菜?!
明清的廚藝就那麽學來的?!
雲卿卿抱着一沓紙上了馬車,許久都沒能回過神來。良久,她在打擊中一咧嘴,欲哭無淚。
她不學了還不成嗎?
翠芽正撩着窗子看外頭的風景,不想許鶴寧也跟在雲家身後出發,他騎着馬開道,準備越過雲家車隊。
這一經過,他餘光就掃到雲卿卿那個圓臉丫鬟,視線再往裏一探,恰好見到雲卿卿黯然神傷的表情。
他緊了緊手裏的缰繩,身下的馬速度緩了許多,他視線依舊落在車內,光影在她面容上掠過。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不過半個時辰沒見,她仿佛失去了三分明媚,像是被風雨澆打的花兒,越發顯得楚楚可憐。
他腦海裏就浮現今日将她圈在椅子裏的畫面,同樣是芙蓉失色,然她現在的樣子讓他心裏莫名不舒服,隐隐浮起一股戾氣。
她是為闵家的事難過?
闵家後來發生的事他都知道了,也知道她是憤怒離開,陳魚來報說她離開時還紅了眼。
闵家姑娘被利用,闵家和雲家是姻親,她有委屈恐怕還是就那麽咽下了……
“駕——”許鶴寧突然一甩馬鞭,加快速度往前奔馳,看向前方的眸光似冰淩。
他管她這許多作甚,愛當受氣包她自個當去!
**
夏季的雨說來就來,京城接連三日都朦胧在雨霧中,已經是破曉時分,天地間卻還沉在暗夜,四周一片漆黑。
向來準點起身的許鶴寧今日毫無動靜,正陷入不知第幾回有雲卿卿的夢裏。
那個被他嫌棄的嬌氣包淚眼朦胧,擡着下巴可憐兮兮地望着他,一只手還攥着他的衣袖,聲音細細的。
“……侯爺不管我了嗎?”
夢裏的他神色冷峻,甚至可以說是冷酷,一點一點掰開她的手指,抽回自己的袖子,轉身離去。
下刻,她卻從背後撲上來抱住他,她的氣息圍攏着他,帶着甜膩的幽香。他心弦如同被挑動的琴弦一般,發出顫動。
她在他身後戰戰栗栗,又在問:“侯爺不管我了嗎?”
居然是委屈得直抖。
他聞言,也在問自己。
不管她了嗎?
她從賜婚後就因為他受了不少委屈,真的不管她了嗎?
“——大當家,你該起了。”
突然,洪亮的聲音闖入耳中,撥開了夢境,将他神思驟然拉回現實。
許鶴寧睜開眼,看到的藏青色的帳頂,帳外模糊投印着一個影子。
陳魚的聲音再度傳來:“大當家,該起了。你到衙門點個卯,一會還得去雲家送轎前擔和看嫁資,誤了吉時就不好了。”
清晰的說話聲讓他清醒不少,單手撐着坐了起身,按了一下眉心說:“有結果了嗎?”
陳魚愣了愣,反應過來:“線索從闵家那徹底斷了,闵家人也找不出可疑人來,我們更加是大海撈針了。大當家,雲姑娘能理解的,你也別為她受委屈焦心了,畢竟雲闵是姻親……”
“話多!”
許鶴寧冷淡的聲音從帳子裏傳出。
誰告訴他查幕後黑手,是因為雲卿卿受委屈了!
分明是那人可能會威脅到他。
先是有人頻頻還來讓他幫忙海上的事,後又被參一本說存着不義之財,如今還被挑撥和雲家的關系。
所以跟她委屈不委屈有什麽關系!
陳魚聽出他的煩躁,連忙閉嘴,心想大當家還有起床氣,縮着脖子走了。
許鶴寧起身梳洗,去了母親那裏一趟,才披上蓑衣騎馬到南兵馬司衙門。
是清晨,又還下着雨,路上行人稀稀拉拉,早起營業的早點鋪子也沒了往日的客流湧湧。
馬兒路過一處,他聞到了香濃的豆子味道,一側頭,看到了上回他買豆花的地方。
他耳邊忽然響起她在夢裏委屈可憐的聲音。
……你不管我了嗎?
他眼眸一沉,加快速度越過那家個鋪子,而豆花鋪子的夫妻倆正憂愁望着天。
老板娘嘆氣:“沒想到我們也成看老天爺吃飯的了,這雨再下,今兒又該賣不完。”
老板聽着妻子的話,也跟着嘆一聲:“興許一會就不下了。”
然而許久後雨還是淅淅瀝瀝,沒有要停的意思,
夫妻倆探着脖子,愁得又是齊齊嘆氣。
長街一端傳來馬蹄聲,在臨近鋪子的時候的停頓了下來。
夫妻倆看見一個身穿蓑衣的男子,丢了一塊銀子過來。
**
雲家,下人們都為馬上到的吉時忙碌着,兩個婆子結伴到前邊要去看熱鬧,邊走邊閑話。
“這雨都連着下兩日了,怎麽今兒還下,一會新姑爺還得來搬家私呢。還有三日二姑娘就要出閣了,總不能下到那會去!”
“沒事沒事,即便出閣那日下雨也是好兆頭,寓意我們姑娘和肅遠侯恩愛綿綿呢。”
最先說話的婆子聽着一笑,嘴裏附和道:“就是就是。”
正說着,就看到一個身着蓑衣的高大男子從游廊走過,她們看着陌生,又見有老太爺身邊的小厮引路,忙垂頭避到一邊。
那男子從她們身邊走過,風勁撲滿而來,讓人不寒而栗。
等人走過去了,兩婆子相視一眼,心裏在想:這誰?是前來的賓客嗎?
雲卿卿院子裏的下人也喜氣洋洋地忙碌幫她收箱籠,她大清早被喊起來,現在還有些犯困,懶洋洋趴在窗臺上賞雨。
雨幕中,有一個模糊的身影快步而至,她眨眨眼,想看清這是誰來了。
不過片刻間,那身影就來到了她跟前,一個用草繩網兜着的帶蓋木碗就送到她眼前。
她聽到男子低沉地聲音:“甜豆花。”
他是怕再不管她,她就先要在夢裏煩死他!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成親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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