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撞破鴛鴦

游兒走出幾步,聽見馮叔在後面問道:“游丫頭,要不給你另辟一間房?折桂樓的屋子多的是閑着。”他猜着游兒必定是與蘇施鬧了別扭昨兒才哭成淚人,就說讓她倆分開住也緩緩,若是不黏在一起慢慢疏遠了只怕更好。

卻見游兒轉了頭,笑着說:“與阿施待着就很好,我要它幹嘛呢?”

馮叔無話,游兒就走了。

午間吃飯的時候蘇施見着了游兒,她拿出熱騰騰的豆糕捧到她眼前,說道:“阿施,這是我娘做的,從小我最愛吃這個,昨兒家去又央着她費了這番功夫。我曉得你不太愛吃甜食,這裏頭沒敢擱多少糖呢,剛熱好的,趕緊嘗嘗吧”。

蘇施對上那雙笑盈盈的眼睛,再瞧瞧她掌心托着的紅豆糕,止不住心裏一通翻天覆地的攪合,又是愧疚又是感動,半點也抗拒不了,她接過那點心,縱使不喜歡也吃上一口,只覺得香甜軟糯,竟是十分可口。

看見蘇施眼角的笑意,游兒才暗暗松了口氣,只忙不疊地挑着阿施往日裏喜歡的菜使勁兒往她碗裏夾,堆得那小碗要冒出尖兒來。

倆人對着一笑,便當是翻過了以往矛盾,日後照舊黏在一起,但蘇施卻心裏生出些許距離,更加安靜少話;游兒也不似往日無所顧忌,越發小心翼翼。蘇施更敏感了點,游兒更體貼了點。同寝同食,情同姐妹,兩個人也是風平浪靜。

連日來蘇施心情郁郁,不大言笑。天一黑就躺在床上,夜裏睡得也不如以往安穩,游兒半醒的時候還聽見過幾次嘆氣。有時候月光透過雕花窗子照進來,蘇施那雙眼睛還是亮着的,白日裏也心思重重,老是走神。不光游兒看在眼裏急在心上,頌臣更是恨不能鑽進她的心裏扒開瞧瞧,到底是堵了一團什麽東西。

這天,頌臣攜了馮叔一起出門,臨走時囑咐游兒:“阿施最近精神太不好。我今兒不在家,黑了才回來,你且帶她去四處走走。倘若咱的園子膩味了,出府去也使得。”

游兒應着,歡歡喜喜打算跟蘇施去集市上轉轉。現下算來,阿施來了這李府足足半年,卻一次也沒出過大門。不如趁這次倆人好好去散散心,只要她能開心就好。

游兒打量的不錯,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們這一日沒能出去,往後出去也早已物是人非了。

蘇施當時正心不在焉地繡着一朵牡丹,本來技藝就不精,再加上屢屢走神,竟是連朵花的模樣也看不出來。

游兒走過去,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喊着:“阿施,你幹嘛呢?我素來知道,你除了女紅可是什麽都很拿手的!”蘇施擡頭,見她笑得很開心,便道:“閑來無事,便繡上幾筆只當打發時光罷了”。游兒拿起那花,撲哧笑出了聲:“你那股子通透勁兒都用到別處了吧,怎地就沒使過在這上頭呢?我看還是不繡的好”。蘇施也不惱,淺笑看了她說:“我這不算什麽。倒是你,這一臉的笑也不略斂着,什麽事這麽高興?”

游兒放了那花,趕緊坐在她身旁,說道:“阿施,你曉得吧。頌臣哥哥今兒同馮叔出門了。”蘇施不知,只問:“那又如何?便值當這般歡喜?”游兒樂得擰在他身上,答道:“歡喜!當然歡喜!咱倆出去玩吧。”

蘇施已有半年不曾出去,但此刻心情着實不佳。剛想推辭,便見游兒一臉期待,那話在舌尖繞了一圈,還是咽了回去,換了一句:“去外面走走也好,只不知你想去哪兒?”

游兒本來擔心蘇施又不答允,現見她吐了口,已是喜出望外。趕緊說着:“玉符巷的吃食頗多,其中的油炸熟果又香又脆,還是鹹口,你定會喜歡;悅君坊的胭脂還算細膩,我的要使完了,咱去看看有沒有中意的;西市上有不少皮影兒人、泥咕咕這些小玩意兒,咱去買來取樂。”

游兒小臉粉紅,恨不能唾沫亂飛,一對小手滿天比劃,帕子都扔在一邊,蘇施瞧她興高采烈,便說:“你說什麽,便是什麽”,又給她擦着鼻尖上的細汗,說道:“你說去哪兒,咱便去,你歡喜就好”。

游兒更是高興,趕緊拉着她出門。于是倆人挽手一路分花拂柳到了正門,正待擡腳,游兒卻拉着她往回走,只聽她說道:“阿施,先等一下。帶你去我家一趟吧,順便瞧瞧爹娘有什麽想吃的。這時候,只怕我爹不在”,說話間便到了雲家。

蘇施第一次來這兒,她沒想到李府前院居然還藏了一處院子。

實際上也稱不上院子,就是圍了一圈花牆,把三四間屋子掩映起來,上面郁郁蔥蔥爬滿綠葉,中間點綴了無數朵夕顏,碧葉素花竟也顯得幹淨優雅。這三家屋子仍是徽式的粉牆黛瓦,與花牆十分合襯。院子裏的竹竿上晾着幾件女人的衣服,正屋的門口卧了一只黑底白斑的花貓,不細看幾乎要與屋子混為一體,分辨不清。

此刻貓正用雙幽幽的眼睛盯着蘇施這位不速之客,瞧得她膽邊生毛,冷汗直冒。眼瞧着它立起來,弓起身子,尾巴豎着嘴裏發出嗚嗚的叫聲。蘇施駭得幾乎挪不動腿。剛想拉住游兒的手,卻發現游兒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

這也是她生平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這般怕貓!她只覺得口幹舌燥,聽見一顆心“砰砰”亂撞,不覺手心兒也濕了,卻半點想不起來要跑。

過了一會兒,那貓不再沖了她打着轉叫喚,身上的毛也順了下去,去了院子另一角曬着太陽打起了盹。蘇施這才有了神志,剛想去尋游兒,卻聽見屋裏窸窸窣窣,間或夾雜着笑聲。

鬼催了似的,蘇施走過去扒了窗子往裏頭一瞧——卻是精光光、赤條條的兩個人正在行那事,此時日頭都還沒起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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