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補償

“先生,你能聽到我說話麽?”

“聽見的話點點頭!”

餘魚半阖着眼看着幾個帶着口罩的醫生圍着他跟他說話,無影燈把眼前的一切照射得充滿了不真實的光暈,他被翻轉過身體,靈魂好像随着動作一下子漂浮起來了,餘魚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他好像做了一個夢。

夢見那人親吻着他的眼睛:“叫我小海。”

他溫柔地撫摸着餘魚的臉,眼中的愛已經承載不住,蔓延出來,“世上能叫的只有你和我母親了。”

小海,小海……

餘魚身體疼極了,他幹裂的嘴唇張了張,但什麽聲音也沒有,最終眼前的白擴大開來,吞噬了他整個世界。

“糟糕!血壓已經掉到60了!”

“盯好血壓儀!上止血鉗!快!”

……

財務部部長鄭英從醫務科回來,她在樓上的醫務人員那裏聽說了剛才發生在燒傷科的驚心動魄的一切,連忙匆匆趕到外科手術室。

手術室的紅燈亮着,意味着裏面正在進行一場手術,這是另外一個戰場。

周瀚海坐在那裏,他面無表情,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如同一座沒有人氣的雕塑,鄭部長從來都沒有見過老總這副模樣,又看見他手上可怖的創口,不由得啊了一聲。

“周總,您的傷口……”

周瀚海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的淌着血的左手,終于好像醒神過來一般,他閉了閉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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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個醫生過來。”

“……好,我馬上去。”

鄭部長的行動很快,沒等五分鐘,她已經帶了兩個值班醫生過來,醫生看見他的創口連忙放下了醫藥箱幫他處理,一個打麻醉,另一個負責幫他的傷口清創縫合。

整個過程中,周瀚海一言不發,甚至一點微表情都沒有,好像醫生處理的不過是別人的傷口一般,鄭部長畢竟是怕血,看見那深可見骨的傷口忍不住別開了腦袋。

陸識途還在原地收拾殘局,他心裏焦急得很,周瀚海已經将人送去急救了,他必須統籌善後,等按捺着耐心打了數十個電話把問題處理完畢後,他立刻趕到了外科手術室,手術室的紅燈依舊亮着。

他看了看一臉黑沉的周瀚海,他手上的傷口已經處理完畢,包紮着厚厚的繃帶,財務部的鄭部長正小心翼翼地陪在身側。

“餘魚怎麽樣了?”

鄭部長連忙道,“還在搶救,已經快一個小時了。”

陸識途臉色一緊,又回到手術室門口,幾乎想從那嚴絲合縫的大門那裏看出一些進展來。半晌,他頹然回到另外二人身邊,恨恨地錘了一下牆壁。

“我怎麽沒注意那傻子!”

鄭部長雖不知具體來龍去脈,但剛才也了解了大部分,當下寬慰道:“陸總別自責,那人并非正常人,沒人會想到他居然持刀傷人。”

周瀚海終于開聲了,他轉向陸識途,聲音有些嘶啞:“事情處理得如何?”

陸識途壓下了內心的焦慮:“法務部的老陳也過來了,那群刁民一聽說要監護人負責那傻子刺傷他人的民事責任,當下就跑了。”

“拆遷戶的兒子呢?”

“已經被警察帶走了,老陳問了,說是這種情況下最多收押精神病院特殊看管,其他的……”

陸識途頓了頓,“一個智力殘疾的青年,加上現在輿論不利,估計我們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了。”

他想起了尚在手術室中生死不明的餘魚,心裏的焦慮更重了。

周瀚海将頭靠在牆壁上,沉思了良久,“把對方持刀傷人的這件事壓下來,絕不可上新聞,另外給拆遷戶的那個記名老婆一筆錢,教會她怎麽做。”

他揉了揉眉頭,“聯系幾家相熟的媒體,打點好,明天我要看見報道。”

“行。”陸識途知道在這兒焦急也無用,他的理智歸位,看了看那緊閉的手術室大門後,立刻走到醫院的一個隐蔽的角落打電話。

等事情布置好回來,手術室的紅燈也滅了,陸識途連忙跑了上去,鄭部長見狀拎了包也噔噔噔跟着小跑了上去。

“醫生,怎麽樣?”

主刀醫生顯然是非常了解病患家屬心态的,當下将他們最期待的答案先說了。

“放心,人已經救回來了。”

陸識途松了一口氣,

“太危險了!”醫生扯下了口罩忍不住後怕:“刀口是從心髒正後方捅進去,幸好被肋骨頂偏了一點方向,離心髒不到一厘米,真是萬幸了。”

鄭部長拍了拍胸口:“有驚無險,有驚無險!”

周瀚海沒有跟過去,他聽見了對話,喉結動了動,握緊的右手漸漸放松了來。

沒一會兒,兩個護士一人拿着吊瓶,一人推着輪床出來了。

陸識途上前幫忙推着,經過周瀚海身邊的時候跟他交代了一聲,三人一輪床慢慢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鄭部長走到周瀚海身邊,“周總,剛醫生通知您要去護士站打一針破傷風,我陪您去。”

周瀚海看了看那無人的走廊盡頭,點了點頭,站了起來。

*****************

明亮整潔的單人病房內,陸識途坐在病床邊的陪床椅上,眼睛不曾離開過床上那張蒼白清秀的臉。

“你這只小魚,這下可算是動都動不了了。”

陸識途無意識的喃喃,回想起剛才驚心動魄的一切,心裏後怕不已,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了一件事——眼前這個溫和如水墨的男人已經可以輕易牽動自己的情緒了。

“枉我自覺得潇灑。”

陸識途苦笑了一下,将看護椅往前推了推,抓起餘魚的一只手,放在自己手裏揉捏着。

那只修長白淨的手因失了血色顯得更白了,摸上去有些冰冷,陸識途忍不住放在唇邊溫了溫,然後将之放進了被褥之中。

餘魚的眉頭皺了皺,似乎是很痛苦,陸識途心下一軟,站了起來,伸手過去用大拇指在他眉間撫了撫,心裏被一種少見的,但他清楚明了是什麽東西的情緒充斥着。

禁不住伏下身體,輕輕的在餘魚的額頭上印了一個吻。

打好破傷風準備進來的周瀚海目睹了這個畫面,他瞳仁深黑,面上看不出有什麽表情,握在門把上的手握得骨節分明,最終他退了出來,把門輕輕的帶上了。

鄭部長踩着高跟鞋拿着一袋藥品噔噔噔過來了,“周總,這是醫生開給您的藥,用法用量我已經發到您微信上了。”

周瀚海接過了她手上的袋子。

鄭部長遲疑了一下,正要問一下那個受傷司機的情況,周瀚海已經快速地向電梯口處走了。

鄭部長看了看門,又看了看周瀚海的背影,有些迷惑。

*********************

餘魚咬着唇,面上是痛苦的神色,好不容易挪移着坐正了點,陸識途幫他把靠背搖高了一點。

“可以了麽?”

“夠了夠了。”餘魚緩和了一會兒,依舊蒼白的臉帶着幾分愧疚,“謝謝啦,公司那麽忙,你還要過來看我。”

陸識途露出他一貫的溫暖笑容,“員工關懷嘛,應該的。”

他把在酒店訂好的病人餐一一擺上床上餐桌,**樣的東西差不多把那小小的一塊地兒擺滿了。

餘魚瞠目結舌地看着那些精美得有些奢華的飲食:“這,這也太……”

陸識途将筷子遞給他:“公款專供,周老板特批。”

餘魚愣神片刻,想起了那張冷峻的臉,心裏思緒萬千。

“對了,那個拆遷戶的事怎麽樣了?”

陸識途随手從報夾上拎過一份報紙遞給他,

餘魚一下子就看見了版面頭條,

【南城區一男子求複合不成,工地***以挽留愛妻。】

餘魚上下掃了幾眼,又看見相關的報道。

【人間大愛:漢城房地産啓動慈善基金,拯救瀕臨破碎家庭。】

【人性實錄:無良親戚意欲侵吞救命善款。】

一連番的報道裏面,漢城已然變成了一場夫妻糾紛事故裏面的受害者。

餘魚摸過手機,點開了微博,裏面相關的輿論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裏面的罵戰主要集中在了那個拆遷戶為挽留妻子的極端做法上,有感慨不婚不育保平安的,有罵拆遷戶道德綁架的,一時熱鬧紛呈。

另有大V發布話題#那些年我們遇見的極品親戚#,話題讨論瞬間上了熱搜,更是收割了一大波流量。

唯一的真相已經埋沒在這片鬧騰之中了。

“可,那拆遷戶明明是……”餘魚無意當聖母,他雖被對方兒子捅傷,但站在客觀立場,對方确實冤屈。

陸識途淡淡道,“資本無罪,社會發展進程中,總是要有人當墊腳石。”

他站了起來,把裝有雪燕的湯碗蓋子掀開,“只是那拆遷戶自己不幸卷入進來。”

餘魚心裏堵的很,好像有一塊大石塊壓在胸口。

陸識途見他神色不好,寬慰道:“他雖然背負了這樣一個名聲,但同樣的,我們沒有追究他兒子的責任,并且有漢城的慈善基金全權負責他的醫療費用以及他兒子的精神矯正治療的費用,到時候悅湖灣的拆遷補償政策上也會向他傾斜,從另一方面來說,他***的訴求也算得到滿足了。”

餘魚看着陸識途,半天了才自嘲地笑了笑,“所以,我這背上的一刀真是恰如其分。”

“……”

陸識途嘆了口氣:“小魚,目前的結果是這個局面的最優解,周……他說了,會給你補償。”

餘魚看着眼前平日裏吃不到的珍馐美味,忍不住嗤笑一聲,這一笑牽扯到了背部的傷口,他抓着自己的肩膀,痛苦地擰緊眉頭。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請再忍耐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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