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小海
餘魚想起了高中的時候,那時他最喜歡的就是數理化卷子的最後一題,仿佛闖關游戲裏的終極大boss,對于它們,他有着躍躍欲試的興奮,他知道這些題目一定會有答案,也知道自己一定可以找到破解的方法。
可人生不一樣,那些難題不一定有答案,即便有,結果可能并不讓人愉悅。
雖然理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訴自己,目前的局面确實是陸識途口中的“最優解”,但想起自己也是這個“最優解”裏的一枚墊腳石,餘魚心間又酸又苦,還有着一種深深的背棄感。
可一切皆是他咎由自取,怨怪不了任何人。
對方并不是那個星期八世界裏的愛人,權衡利弊,利用一切才是他。
餘魚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那樣不顧一切地為他擋住那一刀,等理智回過神的時候,他的人已經擋在他面前了,餘魚預想了一百遍,悲哀地發現他永遠無法無動于衷地看見那個擁有着跟他愛人一模一樣的臉的人被刺傷。
他讨厭這樣分不清狀況的自己。
“很痛嗎?”
餘魚真的很痛,痛得冷汗淋漓,但比起**上的,胸口那一處柔軟甚至更痛一點。
陸識途連忙将他眼前的床上餐桌移開,将他扶住了,“你堅持一下,我給你去叫醫生。”
他正要起身,手卻被餘魚抓住了:“……不要了,我緩緩就好了。”
陸識途皺了皺眉,看見眼前這個五官皺成一團的人,體會到了一種感同身受。
忍不住就将對方攬進了懷裏,“你挨着我,痛了就抓我。”
餘魚還沒有意識到這個動作的暧昧性,他早已被身心裏的巨大痛楚給吞噬了,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抓着陸識途胸口的衣服,牙關咬的緊緊的。
陸識途嘆了一口氣,将他的腦袋按在了胸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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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魚渾渾噩噩地在病床上躺了三天,這三天裏只有小孫、張麗跟陸識途過來看過他,倒不是漢城房地産冷血不關懷員工,主要一個原因在于餘魚這次受傷的原因隐晦不得被外人所知,其次是張麗做的主,她明白病人更需要的是休息,所以讓工會主席取消了那些明面上的問候。
清清靜靜也好,餘魚艱難地翻轉過身體,懶懶地看着窗外的一切。
新聞上說,今年是全世界難得一遇的高溫年份,許多熱帶甚至是溫帶國家都有因高溫天氣而不幸遇難的人,八月的日頭看上去強烈得很,但病房內空調開得足,所以餘魚并未感受到外面世界的燥熱,反而覺得日頭明晃晃地把外面的花花草草照得鮮豔明媚。
——看,人如果不處于風暴其中,何不食肉糜是一句很正常的話。
門口咔噠一聲,有人進來了,餘魚連頭都沒有轉過去。
這個點是上班的時間,小孫張姐跟陸識途是不會過來的,進來的無非是護士,或者查房的值班醫生。
可耳邊沒有什麽喧嘩聲,安靜得有些不尋常,餘魚有些奇怪地回過頭去,看清來人,他登時驚呆了。
周瀚海站在他病床前,面無表情的,也不知道他這般看了多久。
餘魚想支撐着坐起來,可動作幅度稍大一點,便牽扯到了背上的傷口,當下嗚咽了一聲。
一個溫熱有力的手掌支撐住了他的背部,慢慢将他扶起,餘魚心間咚咚咚地跳,熟悉感跟陌生感在他體內牽扯着,他閉了閉眼睛,這種撕裂感更嚴重了。
餘魚出了一身冷汗,發現對方站得很近,幾乎是鼻息相聞,餘魚不敢擡頭看他,怕心裏的撕裂感爆發出來。
只坐定後低頭輕輕地道了聲謝謝。
餘魚這才發現對方掌心上敷着的一塊醫用棉布,大概是恢複得差不多了,他也是事後才知道,若沒有對方抓住行兇者的刀口,那麽他應該差不多沒命了。
也好,互相扯清了。
餘魚不知道對方來意,對方沒有開口,餘魚更是不會,二人就這麽僵持着,但氛圍是迫人的,無論什麽時候,面對這個正常世界裏的周瀚海,餘魚心裏的慌張從來不會缺席。
他終于耐不住:“周總,你……”
卻聽得對方同時開口了。
“小海……你為什麽會叫這個名字。”
周瀚海的嗓音低沉,沒有絲毫的情感。
餘魚幾乎忘了這件事了,他突然想起來,情急關頭,他似乎是叫過這個名字。
他在懷疑什麽?
倉惶之下他對上了周瀚海的眼睛,那裏面什麽東西也沒有,但遠遠的,似乎有個看不清底的深處,餘魚心間突然有一絲不尋常的悸動。
仿佛眼前這個人随時會泛起一個溫柔的笑。
一時看呆。
“小魚!”門口一聲急迫的呼叫打破了病房內的寧靜,大門被急急推了進來,一個中年婦女在張麗的陪同下,拎着大包小包的旅行袋,急沖沖朝着餘魚過來了。
餘魚一愣:“媽,你怎麽來了?”
來人便是餘魚的母親餘秀梅,她滿臉風霜,顯然是長途奔波着過來的,她臉上都是汗,背上的衣服都浸透了。
她的年紀不過五十,但鬓邊已經有了白發,顯然是生活的壓力給予的,看見餘魚坐在病床上的樣子,她忙将手裏的袋子一放,直接走到餘魚身邊,摸了摸他的臉,上上下下打量着,一臉的心疼,
“怎麽好端端的就住院了呢,還不打算告訴我,如果不是張麗打我電話,我還什麽事都不知道呢,你可把媽急壞了都。”
原本餘魚怕家裏擔心,讓張麗不要将他住院的消息通知他父母,可張麗實在是憐他一個人孤苦伶仃在這個大城市,加上這幾天見他已經愈合得差不多了,所以在給餘魚母親電話的時候透露了消息。
餘魚連忙寬慰:“媽,我沒事,已經差不多快出院了。”
張麗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周瀚海,心下驚奇老板怎麽會出現在這兒,她自不會問事由,只恭恭敬敬打個招呼道:“周總。”
餘秀梅愛子心切,這才發現了病床邊站着的人,眼前這人高大俊朗,跟電影明星似的,但看上去有一股自帶的威嚴,她有些迷惑,
張麗連忙介紹:“餘阿姨,這是我們漢城的周總。”
餘秀梅一驚,她有些坐立不安,“哦哦,是小魚的領導啊……”
周瀚海禮節性地伸出了手:“你好。”
餘秀梅受寵若驚,連忙站了起來,雙手放褲縫那裏使勁擦了擦,這才小心翼翼伸出雙手,握了握。
“多謝……謝老板對我兒子的關照。”
她露着點讨好的笑,似乎想起了什麽,從随身攜帶的旅行包中掏出了一袋幹貨,
“這是我們鄉下純天然的竹荪,城裏買不到的,老板您不嫌棄的話請笑納,炖湯什麽的再好不過了。”
餘秀梅沒有多少文化,雖敬畏兒子的領導,但還是有鄉下人純天然的熱情。
張麗怕場面尴尬連忙接過了餘秀梅手上的塑料袋,笑了笑:“這确實是好東西,周總我幫您收了放您車裏。”
周瀚海輕咳了一聲,朝餘秀梅颔首示意了一下:“你坐,公司還有事,我先走了。”
“哦哦哦,老板事情多,難為你還抽空過來看我們家小魚,您請慢走。”
她跟随着周瀚海,殷勤地将人送了出去。
餘魚目睹了這一切,心裏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有着淡淡的有些心酸,愈發感覺到他跟周瀚海之間巨大的階層鴻溝。
等周瀚海離開了之後,餘秀梅連忙回到餘魚身邊,左看看右看看,眼裏一片心疼,
“你開車怎麽不注意,幸好你老板不怪罪,還過來看你,”她翻開餘魚的衣服,“給媽看看你的傷,”
漢城對外的口徑是餘魚開車時出了車禍,張麗自然也是這般對他母親報備的。
餘魚怕他媽發現異常,連忙阻止了她,“媽你別看了,已經差不多了,你這樣搬弄我傷口疼。”
餘秀梅哦哦哦地這才放下了手,眼中帶着愛憐,“你看,本來就沒二兩肉,這下更沒了。”
餘魚笑了笑,轉開了話題,“爸呢,你來這兒他不是沒人照顧了?”
餘秀梅挽了一下頭發:“你爸現在病情穩定了很多,昨天剛去醫院做了複查,還算好,我讓隔壁的張婆婆幫忙看着點飲食,一兩天的不打緊的,我後天再回去。”
她滿眼心疼地摸着餘魚的臉,“我的好兒子,爸媽這是連累你了。”
餘魚埋怨道:“一家人有什麽連累不連累的,媽,你別老說這樣的話。”
他想起一處,“你晚上就住在我宿舍吧,那兒什麽都有,挺方便的。”
“不,我晚上就在病房裏陪你。”
“我真沒事了,”餘魚雖想他媽多陪陪自己,但也心疼他媽受累,“再說你在這邊我也休息不好,你還是去我宿舍睡吧。”
張麗送了周瀚海回來,聽見他們的推讓,遠遠的道:“別那麽麻煩了!”
她走了過來,坐在了病床邊上,“周總已經交代我訂了最近的一家酒店,離這兒只要走十分鐘,您住那兒就好了,也方便一點——餘魚宿舍那兒離這裏要坐一個半小時的公交,來回都得花三個小時。”
“啊,這樣,你們老板人真好。”餘秀梅想起了剛才那個看上去有些冷冰冰的大人物,心裏為餘魚高興。
餘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作者有話要說: 想起了後來餘秀梅怪周瀚海帶壞她兒子,劈頭蓋臉地抽他時我就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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