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紛亂(二)
餘魚只想倉惶而逃,好讓陸識途不會見到他這副狼狽污穢的模樣, 然周瀚海似乎已經明了他的意圖, 牢牢抓住了他的手, 死死地控制在身邊。
他的力氣是那麽大, 哪怕餘魚拼盡了全力掙紮, 也只是徒勞而已。
陸識途眸光一動:“我剛從江北回來,既然周總忙,那我就不打攪了,改天找你彙報工作。”
“請便。”周瀚海冷着一張臉,兀自紋絲不動。
三個人極其怪異地對峙着,但偏偏又是客客氣氣的。
陸識途面色平靜,像是完全沒有看見眼前的糾紛一樣,如常離去。
等陸識途關上了門, 周瀚海的鉗制有所放松。
餘魚一把甩開了周瀚海的手,旋即開了門, 匆匆地跑去了小陽臺, 果然,小黑已經餓得喵嗚喵嗚亂叫了,他趕緊倒了貓糧在他的碗裏。
小黑迅速撲了過去,它餓慌了, 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餘魚腿一軟, 跪在了地上,他表情呆呆的,好像已經沒有了靈魂, 只是一具會行走的肉身。
推拉門嘩啦一開,周瀚海一把将他扯了起來,語帶諷刺:“怎麽?心情不好?”
餘魚愣愣地看着他,沒有說話。
周瀚海咬着後槽牙:“請你搞清楚你的立場,一年期限未到,只要我一天沒有說行,你沒有權力說不,懂嗎?”
餘魚眼睛裏面的光芒漸漸消逝,他低聲說:“我明白。”
他這樣逆來順受的模樣徹底惹怒了周瀚海,他的手勁愈發的大:“你放心好了,我的東西,那小子可不敢搶,你死了那條心吧。”
餘魚手腕被他抓得很痛,他顫着聲音:“周總,你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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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多了?你以為我看不懂麽?”眼前的人幾乎是獰笑着:“如果那小子知道你在床上怎麽伺候我的,你覺得他會怎麽想?”
他捏着餘魚的下巴:“端着這麽純情的一張臉,你還能騙得了他?”
言語雖無刃,但比刀劍鋒利,餘魚雙手顫抖起來:“我跟他沒有龃龉!你對我如何随便你,請不要随便诋毀他!”
話音剛落,餘魚一下子被周瀚海直接扛了起來,快步走進房間裏,被丢在床上。
餘魚一想起這張床上發生過什麽,他湮滅良久的羞恥心突然爆發,他開始掙紮起來,雙腿卻被對方牢牢控住,雙手被壓在頭頂,周瀚海撲了下去,幾乎像吃了他一樣親吻他。
唇舌間很快有了血腥味,餘魚嗚嗚嗚地無望掙紮着,周瀚海卻一下子放開了他,
周瀚海喘着氣,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突然道:“叫我小海。”
餘魚別開了腦袋,
周瀚海的眼神愈發的冷,他一把掐住餘魚的下巴正對自己,讓他完全沒有躲避的空間,
“叫我小海!聽見沒有?!”
餘魚閉上了眼睛,緊緊咬住唇。
房間裏的空氣凝滞了起來,讓人呼吸不暢。
周瀚海突然笑了一下:“所以,小海并不是我,對吧?”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狠厲地:“你可真是大膽啊,膽敢讓我做一個替代品。”
餘魚臉色一下子煞白,渾身開始發抖起來,
周瀚海何其聰明,他早已意料到了那些不同尋常,只是他不願意去細想而已,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果敢決斷如自己卻偏偏不敢去探究,不敢去撕開那一層朦朦胧胧的裂縫,直到那裂痕漸漸擴大開來,最終形成如今這樣不可掩蓋的鴻溝。
原來,那些小孩子氣的依賴,那些熱烈交纏裏的一聲聲小海,那些主動而深邃的迷戀,其實,并不是他的。
都不是他的。
他周瀚海,英明冷血半生,居然沒有想到有一天,會栽在這麽一個人手上。
那天下班,沈曉妍在他的車庫裏委屈巴巴地望着他,像一只美麗的楚楚可憐的小動物,他見多了這種無傷大雅的小把戲,等到想無視走開的時候,突然想起了這個人信誓旦旦地用一種堅定的語氣向他保證“我知道我該怎麽做”,周瀚海不知道為什麽,非常的惱恨。
所以,他将沈曉妍帶回家裏,演一些親昵的小把戲,他已經這把年紀了,還要跟個毛頭小子一樣玩這些幼稚的東西,當真是瘋了。
可他居然沒有想到對方一點兒反應也沒有,甚至還寬容地騰出地方給他,他可真是小瞧他了。
沈曉妍是個聰明人,她一下子明白了過來,那雙美麗溫柔的眼睛裏突然怨毒了起來:“周瀚海,你不能這麽對我!”
周瀚海只是揉了揉眉頭,他非常疲憊:“我保證你的代言不會換人,這是補償,所以現在請你離開。”
周瀚海是個很會冷靜談判的人,所以沈曉妍雖然惱恨,但也權衡得了利益,她拎了小坤包,二話不說怒氣沖沖地離開了。
而那個人,卻連手機都打不通,讓他跟個瘋子一樣找他找了一個晚上。
“所以小海是誰?”周瀚海掐着他的脖子,眼睛裏面充滿了紅血絲,猙獰極了,“是陸識途?還是誰?你他媽告訴我是誰!”
餘魚從未見過周瀚海這樣失态的時候,他腦袋嗡的一下,那點可憐的自尊突然複蘇,他幾乎是用勁全身的氣力朝他吼道,“總之不是你!”
餘魚快要喘息不過來了:“他比你溫柔一萬倍!比你好一萬倍!你永遠比不上他!”
空氣一下子安靜下來。
周瀚海眼前一黑,心髒突然被一種強烈的刺痛刺穿,就這樣一個瘦弱蒼白的人居然能擊潰他——他從未有過這樣失敗狼狽的時候,從裏到外,都被對方打敗了。
他放開了那個已經沒有力氣掙紮的人,一下子翻躺在床上,右手蓋住了自己的眼睛。
“滾!”
餘魚喘息了幾下,翻身下床,逃跑一樣沖出了門去。
*****************
此刻也不過早上七點鐘,城市開始漸漸向車水馬龍過渡,喧嚣漸起,鋼筋叢林裏的日複一日的生活又開始了。
餘魚踩着那雙室內拖,漫無目的地走着,他不知道這是第幾次了,他一次又一次迷茫地行走在這座城市裏,
只是這次他終于逃脫了,周瀚海終于放過他了。
但他不明白為什麽,為什麽自己還在迷茫。
他像一個沒有目的地的流浪者,在這座大城市裏如同浮萍一樣漂泊,幾年了,他永遠在這座城市紮根不下來,這一次,他真的要離開了。
給張麗打電話的時候,張麗沉默半晌,居然沒有問他辭職的原因,只是帶着哭腔祝福他。也許她早就知道了自己跟周瀚海之間的關系,但她從來沒有問,為自己留下了最後一點的體面。
他也給小孫發了長長的一條微信,小孫很快就打電話過來:
“操,我操,怎麽這麽突然?!”
餘魚忍住了心頭翻湧的苦,強撐着:“我準備回老家,我爸他終于出院了,我想多陪陪他。”
“兄弟,那你一定要常常來A城啊,我還沒好好跟你出去浪幾次的……我操,這麽突然……”
“會有機會的。”餘魚輕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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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魚去銀行取了五萬塊錢出來,他的積蓄全部在這兒了,他拿着油皮紙袋認認真真包好,然後鼓足了勇氣,打了陸識途的電話。
“誰啊。”
“是我……餘魚,您有時間見個面麽。”
對方一聽他的來意,笑了笑:“哦,最近忙,改天吧。”
餘魚連忙道:“就十分鐘,不會耽誤你太久的——或者你什麽時候下班,我馬上過去。”
對方沉默片刻,說:“十點,長寧街的轉角咖啡館。”
“好的,我馬上去。”
餘魚一看時間,已經九點了,他立刻打了車去了陸識途說的那家咖啡館,他要了一杯水,就在座位上等着。
過了半個小時,陸識途來了。
早上那種混亂的情況下餘魚并沒有仔細看清楚,也許是江北分部的業務繁忙,陸識途黑了,也瘦了,眼下還帶着疲憊的青色,餘魚深吸了一口氣,朝對方招招手。
陸識途坐定,餘魚連忙把手裏的油皮紙袋遞給他:“謝謝你……當時願意借錢給我。”
陸識途晃了晃手上的紙袋:“利息有算吧?”
“啊?”餘魚一下子愣住了,
陸識途頗是困擾的樣子:“算了,以前好像還有沒結算的工費,就抵了吧。”
餘魚知道對方在說氣話,他握緊了水杯:“陸哥……”
“well,我也不想彎彎繞繞,”陸識途一下子打斷了他的話,坦白了來:“在江北的時候,我一度不相信,覺得你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看來,我還是需要跟社會好好學習的。”
餘魚的臉一下子燒了起來。
他不知道陸識途怎麽會知道他跟周瀚海之間的事,他也不知道陸識途心中整件事情是什麽樣子的,總歸不是太好的傳言。
餘魚難堪極了:
“利息的話,是我欠考慮了,之前發生了很多事情,所以沒辦法及時聯系你……”
陸識途盯着他的眼睛,裏面有着戲谑:“借了錢第二天就失蹤,連手機號碼也停用,我很難不往歪處想,不過——”
陸識途看着他那蒼白的臉:“恭喜你找到一條最便捷的途徑,周大老板的身家何止五萬,恭喜你了。”
那些極力掩飾的東西一下子被毫不留情撕碎——是啊,從他躺在周瀚海的床上的時候,他就應該要預料到今天這樣的局面。
陸識途用着玩笑的語氣:
“其實你也考慮一下我,我呢,雖不如周瀚海有錢,但好歹會跟你好聚好散,亦不會像他做得那麽難看,做生不如做熟,是吧。”
餘魚長長嘆了一口氣,他心裏那些所有的說話的欲望突然都熄滅了,他緩緩喝了一口水,輕輕放在桌面上:
“無論如何,當時那五萬塊對我真的很重要,謝謝你能毫不猶豫借錢給我。”
他站了起來,朝着眼前這個低頭啜飲咖啡的男人微微鞠了一個躬:“利息的話,我回去算一算,會給你轉過去的。陸哥,您忙,我先走了。”
從他決定出賣身體的那一刻,便已經開始接受他身邊所有的人慢慢離他遠去。
這很公平,沒有人會占命運的便宜。
他走出了大廳,後面一陣疾風撲來,陸識途緊緊地從背後抱住了他,他的聲音惶恐而內疚:
“小魚,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這樣對你,我只是……我只是太難接受了。”
他緊緊抱着餘魚,聲音甚至帶着哽咽:
“我只是覺得事情不應該這個樣子。”
餘魚喉頭梗着一股熱量,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但他什麽也沒說,只是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不讓自己當街哭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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