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心愛(六)

巨大的哐當一聲,所有的喧鬧聲随之抽離而去。

餘魚發狠地用肩膀撞了撞鐵箱, 但除了沉悶的聲音, 沒有任何聲響回應他了。

餘魚頹然靠在箱壁上, 絕望慢慢升起。

耳邊是周瀚海重重的呼吸聲, 餘魚雙手雙腳被束縛, 嘴上還貼着黑膠布,心裏急得要命,卻只能發出一些氣音。

周瀚海喘息着:“你……過來點。”

餘魚靠近了他,黑暗之間不知道碰到了他哪裏,只聽得周瀚海一聲悶哼,顯然餘魚碰痛了他,餘魚聞聲更是渾身僵直在那裏,鐵箱內只有一絲微弱的光線, 餘魚完全看不清周瀚海的情況,心裏當真是一把火燒在那裏。

“周瀚海——”

“你先別動, ”對面急促地阻止着。

旋即周瀚海慢慢靠近了餘魚, 餘魚只覺得有熱熱的鼻息撲在臉上,下一刻周瀚海用牙齒撕開了他臉上的黑膠帶。

這一番動作,讓周瀚海氣喘籲籲。

餘魚流着淚:“你這個笨蛋。”

周瀚海沒有回答他,只緩了好一會兒, 又說:“背過身去。”

餘魚哽咽着, 明白周瀚海想依樣畫葫蘆,将他手上的繩索給解開。

“你先休息一會兒吧,求你了。”

“轉過去!”

不容置疑的聲音。

餘魚只能背過身去, 擡高了手。

他能感覺得到周瀚海身體的熱度,還有他吃力的撕咬。

也不知道多少時間過去了,餘魚手上一松,周瀚海已經是氣喘籲籲靠在鐵壁上了。

餘魚連忙将手上已經松綁的繩索清理到一邊,立刻去解開周瀚海手上的繩索。

繩索綁的很緊,餘魚也是費了很多功夫才解開了,

“周瀚海……你還好麽?”

周瀚海沒有說話,只是艱難地喘息着。

餘魚推了推頭上的蓋子,依舊是紋絲不動,餘魚恨恨地錘了一下,悔恨無止盡地襲來。

“對不起。”

餘魚只覺得渾身無力,絕望悔恨的情緒淹沒了他,

“對不起。”

餘魚悲傷難以自持,渾身顫抖起來,他知道道歉根本沒用,但他只能不斷說對不起了。

——周瀚海的人生本該是高高在上,恣意快活的,可如今,一切都讓自己給毀了。

為了這麽一個自己。

“你……。過來……”

手突然被拉住了,周瀚海嘆了口氣,将他拉了過來。

餘魚調整着姿勢,盡量不讓自己的體重壓在他身上,暖熱的身體有着跟周圍全然不一樣的質感,餘魚多麽想投入他的懷中,然後緊緊抱住他的腰。

“周瀚海……你幹嘛要來……你他媽幹嘛要來……”

餘魚的眼淚落在周瀚海的手上,他把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蹭了蹭,把那些濕潤蹭的一塌糊塗。

廣袤的松林,遼闊的海洋,再一次聞到周瀚海身上熟悉的香水味,本以為應該是一個溫馨而美好的時刻,卻沒想到是在這種情況下。

他摸了摸周瀚海溫熱的臉,一點一點地描摹着他如刀削一般的眉眼,黑暗裏他什麽都看不見,但心裏早已經清晰地浮出那張英俊無匹的臉。

曾經他可以肆無忌憚的對着這張刻在心裏的臉說情話,可如今……

摸了摸那薄薄的唇,餘魚再也忍不住,低下頭去拿着自己的唇貼了貼他的,

然後是鼻子、眼睛、還有額頭。

最後又回到了那薄薄的唇,他輕輕地用牙齒咬着他的唇瓣,嗚咽一聲,痛苦地哭了出來。

“你這個大笨蛋……你來做什麽……”

周瀚海只是摸了摸他的臉,然後艱難地堵住了他的嘴。

他們在這狹窄逼兀的鐵箱裏溫柔地接吻。

溫柔地品嘗着對方的滋味,寧靜,溫和,好像有着永遠。

最後是餘魚先放開了他,心間的熱流已經讓他講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了:“周瀚海……我每一天……每一天都在想你。”

他捧着他的臉,輕輕咬了咬他的下唇:“你總不見我,我……我想你想得快要發瘋了。”

餘魚怕自己不說以後再沒得說了:“可是我沒辦法……嚴震寰找到了我,他說,他說不跟你分開,就會對付我的父母,他可是嚴震寰……他還說……還說……”

“……對付我……是吧……”周瀚海的聲音有些無力。

餘魚一愣:“你都知道了?”

旋即他有些惱:“那你……”

餘魚本想說你既然已經知道我有苦衷,為什麽一直不見我。

但這時候追究這些已經都不重要了,餘魚嘆了口氣,心中更是悲慘:“周瀚海,你好倒黴……”

他咬了咬唇:“你怎麽會這麽倒黴,遇見我。”

想到周瀚海這樣的天之驕子最終因為他痛苦地死在這個鐵箱子裏面,他悔極恨極,只覺得世間無可無不可了。

“你怎麽會那麽倒黴……簡直不可原諒!”

豆大的眼淚滴落下來,落在周瀚海的嘴上,發鹹發苦。

周瀚海忍着巨大的疼痛,摸了摸他的臉,一點一點地擦幹淨他臉上的淚珠,他輕輕道:

“昨晚上……我是去了的。”

餘魚心裏更是痛苦:“為什麽不早點來……你知不知道我快傷心死了。”

周瀚海凄慘笑了笑:“因為我恨。”

沒有光線,周瀚海也不怕對方發現他臉上脆弱的表情,他喘息着:“你總是……那麽輕易地放棄我……你他媽總是說都不說一句就走掉……”

“我都他媽像狗一樣求你……你說都不說就走了……”

他後來知道餘魚的處境的,雖然他确信有萬全的準備不會讓他遭受一點點的傷害,可當時對方急欲逃離的态度刺痛了他,而且為了逃離,明明知道他的逆鱗的,卻毫不猶豫地持着尖刀刺進他心裏,那種失控的極度痛苦周瀚海不想再嘗試第二次。

——不,他完全不能承受第二次。

想起了後來的種種,周瀚海居然輕輕笑了:“我确實……是個笨蛋……無可救藥……明明知道……”

周瀚海沒有繼續往下說了,只是喘着氣。

餘魚聽他的呼吸愈發的急促,心裏慌了:“周……周瀚海,你、你哪裏不舒服……”

沒有光線,餘魚動都不敢動一下,生怕碰到他哪裏的傷口。李仁義剛才幾乎是發洩似的拿板凳砸在他身上,他那樣恨毒了周瀚海,定是下了死手的。

他該多痛!

餘魚心疼得要麻痹了,只是哀求道:“你告訴我,到底哪裏不舒服,求你告訴我……”

周瀚海喘息半天:“我……胸骨斷了……”

餘魚呼吸一滞,想起剛才周瀚海嘴裏的血沫,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

果然,周瀚海急呼了幾口氣,慢慢道:“斷骨……可……可能刺破肺部了……”

餘魚緊緊咬住下唇,才不至于再度痛哭出來,他只是抖着聲音:

“你堅持一下,你堅持一下……”

餘魚心痛至極,堅持一下要做什麽呢?并沒有人會來救他們。

李仁義的話突然浮現在他耳邊。

如果……如果……餘魚不忍心繼續往下想了,他只能無助地求着周瀚海:“你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求你了……”

無聲的眼淚簌簌而下,沒有斷絕。

周瀚海的呼吸聲愈發的急促起來,

他扶着胸口,突然斷斷續續道:“如果我跟……那狗屁……狗屁小海……掉在水裏……你會……會……救誰……”

周瀚海沒有想到他有一天會問餘魚這樣無聊而可笑的爛問題。

他是這麽自負到目空一切的人,沒有誰會是他的對手,可在這一段感情裏面,他早已經變成了對方的俘虜。

自此,喜怒哀樂,全部都維系在他一人身上,即便是對方作踐自己,也不忍心看他漏出哪怕是一點點傷心的表情。

小海,這個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勁敵,這個一直存在他們之間的第三者,他是那樣忌憚他!

——不,自己才是名副其實的第三者。

周瀚海終于承認了他對這個從未見過面的小海的巨大的妒忌、敵意,還有不可言說的惶恐。

他第一次害怕失敗,怕小魚毫不猶豫選擇對方。

耳邊的世界漸漸模糊起來……

只聽得餘魚哭着道:“周瀚海,你這個大笨蛋!”

他附在周瀚海的耳邊:“求求你,再堅持一下好不好……”

他又在回避這個問題。

周瀚海死死咬着牙:“告訴我!”

他幾乎是拼盡全力怒吼。

餘魚哭得不能自己:“你個笨蛋……小海就是你……你本來就是我最重要的小海!我最愛的小海!”

周瀚海閉上了眼睛,再無氣力說哪怕是一個字——最終的答案已經得到了,餘魚對他是不會說謊的,這樣避重就輕的回答,已經是照顧了他最後的面子,他已經明白了他的答案。

可是啊,他還是該死的愛他,愛得無法自拔,他甚至想,他死了讓他傷心了怎麽辦?

他舍不得啊。

周瀚海試圖将手擡了起來,想再摸摸那張軟嫩的臉。

他突然想起了第一次注意他的時候。

他叫他去開電動窗簾。

那個人第一次操作,什麽都不熟悉,還把唯一開啓的窗簾給閉合了,結果自然是被他臭罵一頓,最終還是自己親手起開了窗簾。

萬丈光芒照射進來。

陽光照在對方身上,他白淨清秀的臉籠着一層淡淡的光芒,細微的絨毛肉眼可見。

當時自己的心裏流動過一絲異樣,雖然當時不曾發現那是什麽。

但如今,他才明白,那是一絲來自靈魂深處的悸動。

原來,一開始他便是不同的。

只是自己未曾發現。

在那一瞬間,光芒一下子放大了來,突然好像夢回當年,有個清秀男人站在陽光下,眼神忽閃忽閃地驚恐地看着他。

周瀚海憤怒的神色漸漸淡去了,旋即帶上了一個溫柔的笑,手輕輕一扯,将他帶進懷裏:

“小魚,別怕。”

光芒霎時一收,他整個人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份的狗血跪着奉上,請食用。

已經開始準備新文了,明天獻上文案,激動極了,嘻嘻,寫文好快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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