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心愛(五)
驚懼憂思,惶惶不安。
餘魚心似火焠。
背上的傷口沒有任何的處理, 很快傷口引發了高熱, 更是讓餘魚處于無止境的昏昏沉沉之中, 但他咬着舌, 勉力讓自己提着口精氣神關注着事态的發展。
這個髒污廢棄的倉庫內, 除了李仁義和老貓,還有一個在門口望風的。餘魚看得見的就這三個,但他知道外面應該還有不少人,如果周瀚海獨自一人來,那他根本就沒有勝算。
餘魚心裏火燒火燎,雖然他知道周瀚海向來足智多謀,但李仁義籌謀了這麽久,自然是想全了, 怎會讓周瀚海那麽輕易地破解。
念此,餘魚當真是心腸寸斷。
李仁義在跟老貓細細碎碎地交代着什麽, 餘魚凝足了精神還是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
半天過去了, 周瀚海沒有出現。
餘魚心裏倒是松了一口氣。
他想,這種不可解的局面,何必再賠進去一個周瀚海,想必周瀚海明白了這種結果。
餘魚甚至感激周瀚海沒有來。
他篤定了周瀚海還喜歡着他, 喜歡多喜歡少, 總歸是喜歡的。
如果上次沒有傷他那麽重,估計這家夥不顧一切就會來了吧。
想到這個層面,餘魚這半年來第一次感激自己在那時說的一切狠話。
自己這次應該是兇多吉少了, 可惜,沒有機會把所有的心事都跟周瀚海說了。
在這樣焦灼的關頭,他突然想了許多二人相識相知相愛的點點滴滴。
他審視了一番發現,在周瀚海那裏的自己是陌生的。
他是人人誇贊的好脾氣,可在周瀚海面前,卻像一個蠻橫不講道理的被慣壞了的壞孩子,明明他不能給他一場光明正大的愛情,明明知道倆人分開最好不過,但餘魚就這麽自私自利地貪戀他。
他知道的,周瀚海在情感方面單純得可怕,跟生活中的那個雷利狠絕的地産大鱷全然不一樣。
餘魚從初遇到那個冷漠的周瀚海開始想起,對方有錯麽?沒錯。
他本就是那樣的性子,一個底層下屬貿貿然接近了他,很難不讓他那種位置的男人看輕,然後被他包養,被他羞辱。
也恨過的,但歸根到底,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後來他們無法自拔地相愛,餘魚才知道,對方就是那種情感世界單純到不能再單純的人。
很多時候,餘魚被他縱容得不像話,一拳打在對方身上,明明對方比自己更痛,但他依舊覺得委屈,委屈極了。
這樣的周瀚海,為什麽攤上這樣的自己。
正傷心恍惚間,門口嘩啦一聲,兩個人押着一個五花大綁的男人進來。
餘魚眼睛瞪大,一瞬間如墜冰窟,他猛烈地嗚嗚嗚直叫着。
被綁的正是周瀚海。
他臉上帶着一道淤青,但面目平靜,只是看見餘魚的時候眸光閃動片刻。
李仁義慢條斯理地捏着手指,然後狠狠地給了周瀚海腹上一拳,滿意地看見對方露出痛苦的表情。
“周總好生狡猾,差點就被你帶了追蹤器來,虧得咱雇的人經驗豐富,随身帶了探測器去,否則恐怕你前腳剛到這兒,後腳警察就來了!”
周瀚海喘息着沒有回答他的話,緩了緩,轉頭向着餘魚:“你沒事吧?”
語氣仿佛像是常日裏問話一般。
你這個笨蛋。
餘魚搖搖頭,淚流滿臉。
周瀚海默默地看了他片刻,轉頭向李仁義:“你說的條件我已全部做到,李總也應該實現自己的諾言了吧。”
李仁義嘿嘿笑了一聲:“周瀚海,你當知道事情不會這麽簡單的,”
他怨毒地看了一眼周瀚海,目光似乎要将對方燙出一個洞來,
“你讓我大半輩子的心血一朝毀滅,這份仇你今日要怎麽還?”
周瀚海輕輕笑了一聲:“這筆賬算在我頭上可不夠厚道,當初李總若沒跟我們漢城那幾個吃裏扒外的股東狼狽為奸,怎麽都不會有今日。”
李仁義面色愈發黑沉,雖然他平日裏跟周瀚海不對付,但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會主動狙擊周瀚海,當初那場波及甚廣的并購風雲,他篤定了十拿九穩,才加入那一場混戰,卻不想眼前這人手腕居然硬到扭轉乾坤,李仁義咬了咬牙齒:“今日是你落在我的手上,老子說了算。”
“當然,”周瀚海平靜道:“我來帶人,也是來帶話的,既然我主動來這兒了,當然就要活着回去,李總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你遲一天出國,便多一天身陷囹圄的危險,您這案子少說十五年打底——這世界可是一天一個變化,李總确信那時候還能這麽從容不迫麽。”
李仁義冷聲道:“少他媽廢話,把人拖過來。”
旁人得令,把餘魚拖了過去,像破麻袋一般丢在周瀚海身邊。
李仁義一把抓了他的衣領:“周瀚海,你他媽天生就是克我的,可這最後一把,不好意思,老子要将所受到的屈辱全部讨要回來!”
周瀚海目中寒星點點:“李總到了如今還是不知道自己失敗在哪裏麽?我話放在這兒了,只要我跟我的人平安,我保證你在國外海闊天空,否則請你相信,你在任何一個角落都不會過得比現在好。”
李仁義哈哈笑了一聲:“周老弟莫不是死到臨頭才敢放這麽大的口氣吧。”
周瀚海緩緩道:“你跟在嚴震寰身後趁火打劫的時候,如果當時我跟你說,我周某人會讓他倒臺——你一定也覺得我異想天開吧?”
李仁義不可置信:“是你搞的?”
震驚過後,李仁義慢慢地回過神來,笑了一聲,只覺得這個推想太過可笑,嚴震寰是誰?便是十個周瀚海加起來也擰不過對方的一根大腿的,這次的結果明顯是多方合作再加上時運而已。
周瀚海只是淡淡道:“準确來說,是我們汝南周氏。”
空氣瞬間安靜下來,李仁義緊緊的閉上了嘴巴,心裏頭一片驚雷,許多事情堆在一處,原來覺得不合常理的地方,如今都說通了。
一個人的成功,有個人能力,有氣運,更重要的是背景,越往上,背景的比重愈發大,A城圈裏人都說周瀚海沒背景,但一個沒有背景的人,做到他如今這個程度,只能說是神跡。
就像他本以為在那種形勢下,吞吃一個風雨飄搖的漢城,應該說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
——嚴震寰要搞垮漢城,股東會又是分派林立,這種內憂外患的情況下,李仁義不趁亂分一杯羹他就不叫李仁義了,可是最後他居然因為這次原本以為勝券在握的行動,讓自己一輩子的心血就這麽瞬間傾覆,還賠上了後半輩子的自由。
這樣的絕地反擊,即便周瀚海這樣手段狠厲,精明狡詐,也不可能做到,這不是因為能力不夠,而是因為,一個人能力有上限,而背景則沒有。
那一瞬間,李仁義只覺得自己簡直可笑得要命,第一次有種被人玩弄股掌的屈辱。
周瀚海見他臉色變了好幾遍,繼續說:
“我們這種位置上本就沒有永恒的敵人,更何況,李總不至于為了出一口惡氣将自己所有的通路都堵死吧?”
周瀚海仔細觀察對方的反應:“對我來說,沒有什麽比我的人的命更重要,你放心,我會給你一個讓你絕對放心的方案。”
李仁義眼珠子轉了轉,似乎心動極了,他接近了周瀚海,卻突然一拳狠狠打在周瀚海的肚腹上,周瀚海唔的一聲彎下了腰,
李仁義順勢用肘部狠擊了他的背部,周瀚海整個人撲了下去。
他順手操起一邊的折疊凳,瘋狂地朝着周瀚海身上砸着,很快地上有了血跡,餘魚瘋狂地掙紮着,想要撲在周瀚海身上替他承受這一切,卻被老貓一腳踹到旁邊去。
餘魚疼得渾身都在叫嚣着,他心痛得要死了。
如狂風驟雨般的毆打随着李仁義的疲累暫時告一段落。
地上的人動了動,想要爬起來,嘗試了一下卻根本沒法。
他只是吐出了口裏的血沫,艱難地喘息着:“所以……所以李總……一定要魚死網破對麽?”
李仁義咬牙切齒道:“周瀚海,別他媽把全部人當傻瓜!”
他抓着周瀚海的衣領将他半提起來,換上了一種陰深深的笑:“放心,我不會親手殺你,我一向禮佛,怎可以殺生。”
他看了看一旁的餘魚,嗤笑:
“想不到你周瀚海一輩子英明,今兒居然為一個兔兒爺送命,可真有你的,這樣吧,為了感謝你做到的條件,我也該送你點東西。”
他一下子放開了抓着周瀚海的手,拍了拍。
門口緩緩開啓,一輛起重機慢慢開了進來,車頭運着一個一米五邊長的鐵質箱子。
等起重機将那箱子放下來,整個地面都被震動了一下,可見得重量之巨。
李仁義悠然自得走過去摸了摸那個巨大的鐵箱,面朝着周瀚海:“瞧瞧這個為你專門定制的鐵箱如何,還滿意不?”
餘魚心裏的不安愈發大了起來。
等到四五個大漢圍着他們過來,餘魚心中那個可怕的猜想變成了現實,他嗚嗚嗚地叫着,卻被提了起來,直接丢進鐵箱子裏面,沒一會兒,周瀚海也被丢了進來。
蓋子旋即被合上了,耳邊有些滋滋滋的電焊的聲音。
餘魚徒勞地踢着鐵箱,卻是一聲又一聲沉悶的咚咚聲。
鐵箱的蓋子已經被徹底地焊死了。
除了頂頭的一條兩厘米見寬,四十厘米長的縫隙流通一點空氣進來,剩下的真正算得上是銅牆鐵壁了。
李仁義的笑聲沉悶地傳來:“我怎麽會讓你們那麽容易死,熬着吧,只可惜我看不到結果了,誰會先死呢?我猜周老弟會活得比較久一點,如果再多活個五六天,對着一具發臭腐爛的屍骨,你還會喜歡麽?哈哈哈哈哈……”
耳邊巨大的一聲踹在鐵箱上的聲音。
李仁義并不為杵,更是爽利地笑了:“省點力氣吧,謝謝周老弟鋪的路了,咱這就別過。”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回來了,後面繼續日更,缺的三天開假上班後摸魚一下慢慢補回來,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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