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公寓空曠清冷,他依舊不在。盛蒲夏把婚紗随手放在沙發上回了房間,倒頭就睡。
她最近閑得發慌,公司那邊又沒什麽工作,想到還要拍代言和宣傳于是在小區附近辦了健身會所的vip,她喜歡那種流汗的感覺,累了,晚上就不會睡不着了。
省得清醒的時候總是在想他為什麽還沒回來,他在幹什麽。然後望着一室的冰冷傷神。
難得,席灏淩晨一點前就回來了。他開了客廳的大燈,一眼就看到了沙發的大袋。
席灏看着這件婚紗陰郁的臉色已經不能再深沉了,他随意的把婚紗扔在沙發上,跨過去時甚至在潔白的布料上留下了淺淺的腳印。
她睡得香甜,他沒有打擾。
席灏站在陽臺上,迎着冷風打了個電話給季淩。
他說:“我現在訂機票,明天上午就去北京,徐老板的工程越早訂下越好。”
季淩隐約覺得有點奇怪,“明天?那随你吧。”
他們原本計劃是三天後。
淩晨五點,席灏拖動行李箱的聲音吵醒了她。
盛蒲夏一聽到動靜,也沒穿鞋就奔了出去,他在玄關那邊換鞋要走。她一眼就看到了黑色的行李箱。
“你要去哪?”她問。
“出差。”席灏換好鞋,落下兩字準備開門。背後卻突然被人抱住。
他低頭,看着環在他腰的手眸色閃動。
“你是因為簡琰在和我生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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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回答。
盛蒲夏抱得更緊了些,側臉貼在他寬闊的背上,“我和他沒什麽的,我對他也沒有......”
“蒲夏。”他叫她的名字,很認真,“做你想做的,不用顧忌我。”席灏把她的手指一點點扒開,沒回頭,大步離去。
什麽叫不用顧忌他......
門沒關緊,寒風從門縫裏溜進來,她雙手抱臂。
冷。
席灏走到電梯前等,可是卻錯過了一班又一班。
......
林姐時隔一段日子見到她的第一句話就是,你瘦了。
盛蒲夏坐在候機廳裏,神情恍惚。
“蒲夏姐,你怎麽瘦的啊,臉蛋都尖了不少呢。”小麻雀十分想知道瘦身秘訣。
她淡淡吐出兩個字,“心煩。”
小麻雀以為蒲夏說自己現在心煩着,也就閉上了嘴沒再問。
林姐說:“瘦了好啊,等會到了北京,拍那個平面和站臺都會比較上鏡。”
到了酒店訂房間時,蒲夏說:“幫我訂個樓層高一點的。”
“啊?為什麽啊?”
“因為高。”
小麻雀只覺得今天的蒲夏怪怪的。
當盛蒲夏站在22層高的vip套房的窗邊俯視北京的時候,她忽然就松了口氣,即使雙手已經出汗。
她在想,好高。
而不是在想,席灏。
這幾天思來想去,也還是沒懂那天他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如果是因為簡琰而生氣,那她那天的解釋他為什麽無動于衷。
就這樣站了好久,直到她雙腿有些發軟。
......
酒店包房裏彌漫着濃濃的煙草味,徐建國顫抖着手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煙眯了他的眼。
“徐老板,您還有什麽要求嗎?”季淩笑得端莊,其實早就想把這個老色鬼一腳踹出去了。
“有啊,怎麽沒有。”徐建國把一小瓶二鍋頭砰的一下重放在玻璃轉盤上,推到季淩面前,“咱們喝酒!”
“我不喝酒。”季淩說。
席灏把酒轉到徐建國面前,“等會我們還有別的工作要做,就不喝酒了。”
“不喝酒怎麽談生意?”徐建國掐滅了手裏的煙,窺視着季淩。
“可我們不已經決定好合作了嗎?”季淩只覺得胸腔裏的火在冒。這個老不死的是什麽眼神,太他媽猥瑣了!
“诶,商場合作這種事情,都是瞬息萬變的。”
徐建國給了服務員一個眼色,服務員點頭給季淩和席灏倒酒。
席灏抿唇,試圖了解這頓飯,“徐老板,那就敬您一杯,祝我們合作愉快。”
季淩一口悶,想要拎包走人。
徐建國手指叩着桌子,“這就是你們談生意的态度?一頓飯還沒吃上幾口就走?這樣以後誰敢和你們合作啊,未免也太過功利了。”
說來說去,徐建國就是想灌醉季淩。
季淩酒量不好,屬于三杯就倒的類型。她從小到大參加什麽宴會一般都只喝飲料。
他給了個席灏眼色,“今晚問你要個人。”
席灏扶着季淩起身,“抱歉,我先帶她回去休息了。如果徐老板覺得別人也可以做出您想要的商場那麽請另謀高就吧,不奉陪了。”
徐建國咬着煙頭,嘀咕了句,“這小子真他麽不識相。”
季淩已經喝高了,雙頰泛着紅暈,踩着十厘米高的高跟鞋走路東倒西歪的,席灏沒辦法幹脆攬住了她的腰,架着她往酒店的客房走。
上了22層,他扶着她往走廊深處走,在2239號房門前停住。
席灏一手架着季淩,一手在她的包裏找房卡。
季淩忽然一個翻身,将他抵在了牆上,高跟鞋一歪扭頭就要倒下,還好席灏眼疾手快托住了她的腰,把她撈了回來。
她嘴裏也不知道在嘀咕些什麽,雙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微醺的眸子裏泛着迷茫,随即妩媚一笑摟上席灏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席灏無奈,拿出房卡開門,扶着她走了進去。
不遠處的轉彎角裏,紅色的走廊毯上散落了一地的小金橘。
盛蒲夏倚靠在牆壁上,雙目無神的盯着地毯,雙唇泛白。靜谧幽暗的走廊裏只剩下她淺淺的呼吸聲,深深沉沉起伏着。
他沒有抗拒,甚至沒有流露出一絲冷漠。這不是她印象裏的席灏。
她僵站着,直到眼前視線變得模糊才微微動了動。
他和季淩在美國就認識了,她這樣的女人,是男人都會心動吧。
盛蒲夏踏出腳步,踩在小金橘上,橙黃的汁水很快滲入了地毯,果肉糜爛一片。她回到房間,不知道該幹什麽,良久,打開了電視機。好似這樣就沒有那麽清冷了。
簡琰來了電話。
他說:“蒲夏,再過一陣子我就要回加拿大了。我們......”
她重新站回窗邊,打開窗戶,任由寒風撲打她。
盛蒲夏說:“簡琰,我好嫉妒。”
“我看到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我真的好嫉妒。”
簡琰沉默。
她挂了電話,寒風刺骨,一行又一行的清淚悄然滑落,幾乎要凝結成冰,眼前的高樓大廈漸漸變成模糊影像。
......
盛蒲夏13歲的時候,家裏還沒有煤氣,還是老式的爐竈,用柴火的那種。那時候盛父在外做生意被騙,全家人欠了一些親戚朋友好幾萬,日子過得很清貧。盛父白天去做泥水匠,晚上去開黑車,盛母在五金廠裏一直做着12個小時的班制。一般吃過晚飯就睡了,因為身體實在太累,也沒工夫看電視。
夏天,風幹物燥。可能是爐竈裏的火星未滅被風吹動,短短半個小時,整幢小樓都燒了起來。
盛蒲夏是被濃煙嗆醒的,醒來時房間裏的窗簾已經燒起來了,她做的星星門簾早已毀得一幹二淨,木頭書桌上燃着熊熊烈火,是她的書包和作業書籍。
她一下子愣在床上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爸爸!爸爸!”下一秒驚慌失措的聲嘶力竭的喊着。
熊熊的大火照亮了半個夜空,深更半夜街坊鄰居都睡了,只有席灏窩在書桌前在複習。他本想去樓下倒杯水喝,擡頭的一瞬間被眼前的場景吓到了。那一瞬間,他以為他的心髒要跳出喉嚨口了。
席灏匆忙下樓,叫醒了爺爺,沒過幾分鐘鄰居都醒了,紛紛拿着臉盆水桶滅火,119遲遲不來。
盛蒲夏眼睜睜的看大火在向她逼近,她卻無路可退。
濃煙嗆得她頭暈目眩,癱坐在地上仍由火蔓延到她的身邊。
周圍明明給火光照得十分亮,但她卻覺得十分黑暗,就像墜入了深不見底的深淵,那麽冷那麽黑。
席灏跑回家拿了一席毯子浸濕披在身上就沖了進去,老爺子眼睛還沒眨兩下就看自己的孫子消失在了那裏。
“席灏!”老爺子大喊一聲,捂着心髒呼吸越發急促。
“哎呀!席老爺子!”
“快,快,打120!打120!”
“哎喲,真是作孽啊作孽!”
“席灏那小子怎麽進去了!媽的,再打119!今天要是出了5條人命,誰他媽負責!”
席灏用濕毯的一角捂住自己的鼻嘴,不顧一起直奔到二樓,一腳踢開了她的房門。
她已經暈倒在地,房間裏木質的東西都已經在被火侵蝕的泛焦。
席灏拍了拍她的臉,用毯子裹住抱起快速的往外跑。
“蒲夏,蒲夏。”他嘶吼着,額頭青筋突起。
席灏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心亂如麻,生不如死。臉頰上細密的汗水遍布,倒映着放肆的火光。
客廳屋頂的房梁被燒得開始搖搖欲墜,在他快要踏出這個火場的時候,那橫梁毫無預兆的砸了下來。
席灏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咚的一聲,半截橫梁壓倒了他,重重的砸在了他的左腳跟上。
席灏下意識的護住了盛蒲夏,他咬着牙,叫她的名字。
“蒲夏......”
四周滾滾而來的濃煙把他嗆暈了過去,腳踝處一灘血跡猶如一朵盛開的血色玫瑰。
圍在門口的幾個中年大叔隐約看見兩人,心一狠,披了濕被子也沖了進去。救人要緊。
中年大叔将他們擡出來的時候,怎麽也分不開。
席灏用盡了生命在護她。
一旁的老人直掉眼淚,“小夏這苦命的孩子啊。孩子爸媽呢?沒出來嗎?”
等消防車趕到的時候,擡出來的是兩具焦屍。
......
她當時不是沒有意識。
她能感受他炙熱結實的懷抱,他因為緊張而粗喘的呼吸,以及那一聲揪人心扉的蒲夏。火光連天,她卻被禁锢在了一個安全的屏障裏,溫暖而踏實。
他的心跳頻率,那麽急那麽有力。
盛蒲夏關了窗,呆坐在椅子上。腦海裏劃過很多事情,零零散散,她拼湊不全,只是隐約知道自己在想他,想着關于他的一切。
這是她為什麽怕火和黑的原因,也是她依賴他的原因。
他是她的生命之光,溫暖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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