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談判

亨達建築公司。

民工們當中走出一個四十歲上下的矮個子男人，懷裏抱一個裝滿汽油的桶，在公司門口席地而坐，把汽油桶往地上一放，從兜裏掏出一個打火機，啪一聲拍在地上。

圍觀的過往行人頓時嘩聲一片，有的趕緊騎上車逃走，有的掏出手機報警，有的隔空喊話：“別做傻事兄弟！落的錢還在人沒了，多虧啊！”

矮個子男人名叫梁海洋，對此無動于衷，兩眼只看着公司大門旁若無人。

安大荃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很想勸他別想不開，可是安小芸扯着他快走。警察不一會兒就趕到了，遠遠地觀察這裏的形勢，不停地朝對講機裏說些什麽，似乎是在請求支援。

不遠處的小巷子裏，雷奎和尖頭、臭屁等人也盯着這邊的動靜。

“這人真是傻到家了，不能撿這麽個死法兒啊！一時三刻燒不死，還燒成個醜八怪，在醫院裏一天換一層皮，比死了還痛苦。”尖頭笑道。

一旁的阿四是個非常高大魁梧的壯漢，他說：“你咋這麽知道呢？你被燒過？”

尖頭罵道：“你他媽咒我？！”

“你倆煩不煩？”雷奎喝道。

“就是。你煩不煩！”尖頭對阿四說。又道：“奎哥，警察已經早一步到了，怎麽辦？”

雷奎不說話。看樣子這事已經鬧大了，他們幾個再出面的話讨不到好處，反而會惹禍上身。“撤。”

安大荃和安小芸走進大樓，發現電梯停了。電梯門上也潑了泔水，大概是民工幹的。

他們只好走樓梯，安大荃一邊走一邊輕聲對妹妹說：“你這個東家，看來也不是什麽好人。人家辛苦給他幹活兒，他拖欠工錢不付，逼得人家沒了活路。”

安小芸想想确實有點不人道，可是事不關己她就懶得打抱不平，這一點她跟哥哥不同。她的本性趨向于溫和保守，就像大多數甘守中庸之人一樣，對于一切不公平不合理的事情，只要不關乎自身，她一般只作壁上觀。“反正沒有拖欠我的工錢。”

他們來到葉亨達的辦公室，一進門就聽到葉亨達的咆哮聲：“他愛燒就燒，關我屁事？！又不是我欠他錢。冤有頭債有主，方峰那個王八蛋卷了他們工錢，怎麽不去問他要？我只不過是發包方，把工程發給方峰，誰知道他會卷了錢跑路？他到現在還欠我一半工程款，我問誰去要？”

葉嘉說：“爸爸，你說的沒錯，這事确實不賴你。可是那個方峰這麽不靠譜，公司當初把工程發給他的時候有沒有審核過他的資質？”

趙助理弱弱地回答：“這倒是沒有。當時他的公司出價最高。”

葉亨達一手扶住額頭，還是自己的錯。

趙助理說：“那我們怎麽辦？”

“怎麽辦，你想怎麽辦？！給他們工錢？沒有！一分錢也沒有！”葉亨達又吼道。

葉嘉無奈地嘆氣，爸爸怎麽老是這樣，心眼就只有錢、錢、錢。“爸你冷靜一下。那幫人堵在門口，還威脅要****，我們不能這樣坐視不管，萬一真的出了什麽事，公衆輿論只會針對我們。”

趙助理在一邊說：“是啊，葉總。外面來了一些記者，這件事要是處理不好，怕會影響聲譽。公司即将上市，這時候可一定要小心。”

葉嘉繼續說：“爸爸，你還是要跟他們的代表談判。坐下來好好說，什麽事情不能解決呢？”她在法國經常見到示威游行，也參與過幾起，示威只不過是手段，談判才是目的。

“哼！談判我不知道嗎？還用你來教？”葉亨達說，“談判就是妥協退讓，就是商量該給他們多少錢。目前只能用談判先穩住他們，當務之急是找到方峰。”

趙助理連忙接上：“我已經派了人手去找。據可靠消息，方峰的老婆這個月就要生了，所以他就算卷了工人的工錢，也不會逃出這座城市，極有可能只是藏起來了。葉總放心，只要他還在這個城市，我一定能把他找到，叫他把錢吐出來。”

這消息仍然不能驅散葉亨達心頭陰雲，城市這麽大，一個人有心要躲藏，怎麽可能叫人找到？

“趙助理，什麽事情都難不倒你的。有你在老爸身邊，我就放心了。”葉嘉說着，轉頭看到了安小芸他們，喜道：“小芸你來啦！”

安小芸快步走過去，蹲下身仔細查看她的腳，嘆息道：“怎麽弄成這樣啊？疼不疼？”

“疼啊！你給我揉揉。”葉嘉笑道。

“揉有用嗎？走路也不小心點！”安小芸嗔怪道，“剛才我進來的時候看到帶血的玻璃，一看就知道是那東西把你割傷了。玻璃上還有金屬，我擔心會感染破傷風。看來不能簡單包紮一下就完事，一定要上醫院打針了。”

“打針？”葉嘉一聽就抵觸，“不用了吧？”

安小芸沒理她，直接給司機老李打電話：“李叔，你還沒有到嗎？什麽，堵在路上了？可是葉嘉小姐需要馬上去醫院啊！”

她挂了電話，葉嘉笑嘻嘻地看着她道：“我看算了吧，不用去醫院了。”

“不行！”安小芸好像一個指揮官，一口否定了她的提議，轉頭對安大荃下命令道，“哥，你送葉嘉去醫院！”

“我？”安大荃看看她，又看看葉亨達，有老爸在這裏，還用得着我嗎？

葉亨達對他揮揮手道：“去吧！”繼而轉頭看着窗外的人群。

安大荃聽着這口氣不對，我又不是你的員工？

安小芸催促道：“你還愣在這裏幹什麽？葉嘉走不了，你背着她去呀！難道要叫趙助理背嗎？”

趙助理個子不到一米七，看起來還是葉嘉高，瘦弱白嫩，此時雙手交握在胸前作可憐巴巴狀。安大荃一瞧，只能嘆一口氣，蹲在葉嘉面前，示意她趴上來。

等了半天沒有動靜，回頭一看，葉嘉還穩穩地坐在沙發裏。她說：“你沒看到我穿的什麽嗎？”

她上身是一件絲質襯衫，下面一條窄窄的長裙，一根細腰帶勒出窈窕身段和無盡風情，透出濃郁的法式風格。

“怎麽能要求一個穿裙子的淑女，騎在別人背上呢？”葉嘉攤開雙手。她覺得面前這個男人看起來是個肌肉發達但頭腦簡單，不懂得憐香惜玉之人。

事兒多！幹脆我把這裙子撕成兩半得了，安大荃暗想。“那怎麽辦？”

“本公主就犧牲一下吧！你可以抱我走。”葉嘉聳聳肩。她繼承了父母雙親的良好基因，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天生一張美麗的容貌，在法國留學的時候，不論在華人圈還是在留學生圈都是衆人手中的明珠，這樣一親芳澤的機會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看着她高傲的神情，安大荃一百個不願意。可是妹妹雙手叉腰威逼他，只能硬着頭皮走過去把葉嘉抱起。

她很輕，而且很軟。雖然小時候經常跟妹妹嬉笑打鬧，但是長大以後，安大荃就沒有抱過女人，這會兒不禁臉上一紅。

幸而葉嘉沒有察覺，她對安小芸說：“一會兒李叔來了，你跟他一塊去機場把我的行李取來吧。”

安小芸點點頭，又叮囑安大荃道：“哥，你走路慢一點，別摔着。”

安大荃正打算邁步，葉嘉忽然又拍拍他肩膀示意等一下，探頭對葉亨達道：“爸，你晚上回家吃飯嗎？我給你過生日。”

葉亨達沒有回答，只是在考慮另外一個問題：“嘉嘉，你這次回來不走了吧？”

“對啊！”葉嘉說。

“那麽正好，你可以開始學習公司裏的事。我将來老了，是需要接班人的。”他目光中流露出深邃滄桑之色。

葉嘉身上冒出冷汗，爸爸總是揪住機會就談起這件事，可她最不願意的就是做接班人。“爸，我坐了十二個小時的飛機，一夜沒睡啊！”她揉揉眼皮，做瞌睡迷茫狀。

“一說起這個你就躲。”葉亨達皺眉。

“我真的很累啦！”她開始拖長音調撒嬌。

“那你回家去睡一覺吧。我給你蘭姨打個電話。”

“不行，你先答應我一件事，晚上回家來吃飯。”

“嗯。”

葉亨達轉身抄起話筒，撥通電話。葉嘉不想聽他跟沈秋蘭說話，催促安大荃快走。

安大荃雙手抱着葉嘉視線被遮擋，不得不一路小心緊張，還怕搖搖晃晃被葉嘉唠叨，沒走兩層竟出了一身微汗。五樓看起來不高，走起來卻異常漫長，對他來說實在是一種煎熬。

葉嘉看着他道：“你臉紅了？”

一語既出，安大荃感到耳根更加燥熱，忙說道：“你太沉了。”

葉嘉翻翻白眼，就算在美女如雲的法蘭西，她的苗條身段和如花美貌依舊能夠成為翹楚，這厮居然說她太沉？

她正要反唇相譏，忽然感到後腰部位傳來一陣異樣，似乎有一條堅硬的東西抵在那裏。她扭動了一下身體，立即反應過來，那堅硬之物來自安大荃的身體。

她手腳亂舞并大叫道：“放我下來，你這個流氓！”

安大荃整個脖子都紅透了，羞愧得無地自容，只得把她放下。低頭一看，兩腿之間果然支起了一個小帳篷。為了掩飾，他只好坐在樓梯上，把頭深埋在膝蓋內。

葉嘉斜眼看着面前這個男人，感到自己受到了極大的侵犯和侮辱，如果目光可以殺人，此刻她已經把他活剮了一百遍。

過了好一會兒，安大荃鎮定下來，他不敢擡頭看她，只說道：“要不……還是背你？”

“不行！”

“那……抱你？”

“不行！”

“那……怎麽辦？”

“不知道！”

安大荃無奈，用力撓了撓腦袋：“別的辦法倒是有，就是你別喊。”

葉嘉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安大荃攔腰扛起，擱在了肩頭。他一手攬住她的雙腿，大步往樓下走去。

“放開我！”葉嘉大喊道，“頂着我胃了！好難受！血倒流進腦袋，我頭暈啦！會出人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