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兩情相悅

醫院。

安大荃扛着葉嘉走進人來人往的醫院，引來多人側目。外科醫生是一個略微禿頂的中年男子，從眼鏡上方瞧着這倆人，用手指敲打桌面道：“怎麽回事？門口不是有輪椅嗎？醫院裏不得大聲喧嘩。”

安大荃把葉嘉放在病床上，她才止住叫嚷。安大荃轉身就走，也不多看一眼。

“喂！你就這麽走了？”葉嘉驚訝道。她從小到大，在哪裏不是像花兒一樣被人愛護？

醫生把眼鏡推上鼻子，發現面前的是個大美女，态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轉變。“這位小姐，哪裏不舒服啊？呦，腳受傷了？小事一樁交給我吧你就放心好了。”

随即蹲下身子捧起葉嘉的腳，像欣賞一件藝術品一樣細細地端詳。不時在腳底、腳踝各處捏一捏、摸一摸。

葉嘉強忍着癢癢收回腳，道：“傷口已經清理過了，你只要再給我消消毒，打一劑破傷風針就好了。”

醫生把她的腳又拉過去，還撩起長裙檢查小腿、膝蓋，道：“不要大意了。我正是要看看其地方有沒有受到內傷。”

“不會吧。”葉嘉哭笑不得，正坐立不安的時候，診室的門“咣當”一聲推開，安大荃拿着病歷卡走進來，見醫生拉着葉嘉的腿不放，一把将他揪起來，道：“你在幹什麽？”

醫生整理了一下被扯亂的白大褂：“我在檢查傷口！你這個人怎麽那麽粗魯？”

安大荃把病歷卡扔在桌上：“開藥！”

醫生對着他的魁梧身軀無可奈何，只得乖乖坐下。

葉家別墅。

安小芸與司機老李從機場取了十幾個大箱子運回家。另一個傭人小胡上前幫忙：“哇塞，葉嘉小姐的東西真多！對了小芸，昨天是你給幽幽剪了指甲吧？多謝你啦！太太本來吩咐過我，我轉頭給忘了。要是讓她發現了，我又要挨批。”

“這點小事，還說什麽？幽幽的指甲太長，阿晟平時又喜歡跟它玩，要是被抓傷就不好了。”

“阿晟就跟你親，這個小霸王，我們平時都躲着他。”小胡眼裏有一絲不忿。

安小芸噓一聲：“太太不在嗎？你怎麽這樣說他！”

“不在，聽說葉嘉小姐要回來了，她就去美容院做面膜了。”女孩朝安小芸擠擠眼睛。

正說着，安大荃的摩托車駛進院子，後座上正坐着葉嘉。安小芸連忙走過去扶她：“去醫院處理過了？好點了嗎？”

“別提了。碰上一個愛揩油的醫生，我看他處理傷口還不如你專業呢！”葉嘉一瘸一拐地下來。

“葉嘉小姐，這些行李搬到哪裏呢？”小胡問道。

“我房間吧。”她說。

小胡倒吸一口冷氣，她的房間在三樓。有的箱子很輕，似乎裝的是衣服。可有的很沉，晃動一下裏面還有液體的聲音，小胡和安小芸兩人合力擡起一個，像大熊貓走路一樣慢慢騰騰地往樓上挪。

“我來。”安大荃連忙阻止她倆，接過這個大箱子掂一掂份量，凝神屏氣将雙肩一沉，雙臂用力一下托舉，把它穩穩放在了肩上，甩開兩條長腿，輕松又穩當地走上臺階。

“謝謝哥。”安小芸甜甜地笑道。

小胡按住心髒，豔羨道：“天哪！為什麽我沒有這樣一個英俊帥氣又孔武有力的大哥？哦不！其實我更想要的有一個這樣的男朋友。”

安大荃走上臺階，碰到從屋裏走出來的一個中年女人，女人笑眯眯地打招呼：“是大荃啊。”

“齊管家。我幫小芸搬行李進去。”

齊管家讓到一邊，叮囑道：“快去快回。太太随時會回來，她一向不喜歡生人進屋的。還有，行李放在小姐房門口就可以了。”

說罷朝葉嘉迎來：“小姐回來了。剛下飛機，累壞了吧？房間已經打掃收拾過了，您随時可以休息。小芸，給小姐泡茶。小胡，去廚房看看點心做好了沒有，給小姐送到房裏去。”

院子裏忽然跑出來一個髒兮兮的男孩，手裏捏着一條蚯蚓。後面追着一個男子，滿頭大汗，不時扶一下眼鏡。“葉晟，你別玩了！計算機作業要是完不成，下周的考試又要考砸了。”

“考砸了是你不對，我媽請你來，就是叫你給我輔導學習的。”男孩子說着朝他做了一個鬼臉，一臉滿不在乎的模樣。

男孩一轉頭看到葉嘉，頓時臉上一冷，扭過頭去，裝作沒看到。

葉嘉也不看他，徑直進屋。

安小芸攔住葉晟，輕輕拍掉他身上的灰塵泥土，柔聲道：“阿晟，章老師又兇你了？”

葉晟頓時找到知音：“對，他老是兇我，我告訴我媽去。”

“章老師那麽兇，其實是想要幫你通過考試呀。阿晟要是考不好，太太又要生氣了，就不帶阿晟去香港迪斯尼樂園了。”安小芸笑道。

葉晟一聽，陷入兩難。

安小芸不失時機地出主意：“要不然這樣吧，章老師保證不再兇巴巴的，阿晟把今天的計算機作業完成，好不好呀？”她溫柔的聲音穩住了孩子的急躁，馬上讓他安靜下來。

“可是作業太難，我不會做。”

“不是有章老師在嗎？”

“我叫他替我做，他不肯，還兇我。”

章覓在一旁說：“我替你做了，你能學會嗎？”他對這個頑劣的孩子一籌莫展。

安小芸給他使個眼色，他便不說話了。她對葉晟說：“章老師會替你做的，但是他做在草稿紙上，他做一步，你學一步，然後你學會了再寫到作業本上。這樣總可以了吧？”

章覓還想再說，安小芸立即制止了他。

葉晟想了想，點頭答應，安小芸便牽起他的手道：“走，咱們先去把小髒手洗一洗。一會兒等你做完了作業，我給你做提子巧克力松餅吃。”

葉晟便蹦蹦跳跳地跑去洗手間。

章覓搖頭嘆道：“都小學五年級了，這麽簡單的計算機操作都不會，只會打游戲。”

“怎麽可能人人都能像你這麽聰明，然後考上名牌大學呢？”安小芸的大眼睛撲閃撲閃，裏面既有調笑，又有真心的贊許。

“別取笑我了。”章覓搖搖頭，他這個研究生，給一個十二歲的孩子當家庭教師，卻深感力不從心。要不是導師的面子，他真是不願意幹這份工作，還不如開發軟件或者做編程來得輕松自在。

“你要是做研究肯定能出好成績，教孩子卻不行。”安小芸笑道。

“幼兒教師這一行不适合我，倒挺适合你的。”章覓知道安小芸非常喜歡孩子，對他們也很有一套。“對了，考試準備得怎麽樣？”

“還沒有報名呢。”她的眼裏黯淡下來。

“怎麽？”

安小芸猶豫着不肯說。報名費一項就要好幾百，還有接下來一系列培訓費，以她目前的經濟狀況是負擔不起的。

章覓把她拉到一旁，從兜裏掏出所有的錢給她，加起來大概有五百。“我身上只有這麽多，你先拿着。等下月初從導師那裏領了課題經費，我再給你。”

她堅決不肯要。

“叫你拿着就拿着，聽話。”

她愣了一下，他便把錢塞進她手裏。她垂下眼簾，沒有再推辭。

安大荃把行李放進三樓的衣帽間，這裏擺着一個衣櫥、一個鞋櫃、一個包櫃環牆而立，直抵天花板。另有一個飾品櫃立在門邊。櫥櫃的門全部鑲嵌玻璃，三百六十度沒有死角。

下樓的時候，他正看見章覓把錢塞在安小芸手裏。

章覓回身準備去找葉晟，看到他，叫了聲：“大荃哥。”

安大荃點點頭，去搬行李。等章覓走了，他叫住安小芸，指了指她的手：“他剛才……”

“五百。他說叫我拿去交報名費。”她低下頭，知道即将面臨是什麽。哥哥一向不喜歡她拿章覓的錢。

果然，安大荃說：“把錢還給他。”接着掏出一千塊錢道：“這是我預支的工資，今天剛拿到。”

“哦。”安小芸順從地點點頭，但心裏還是有一絲不甘，試探地問道：“哥，章覓他挺好的，你不喜歡他嗎？”她渴望從哥哥嘴裏聽到認可的話，這對她而言舉足輕重。自從在葉家認識章覓，她就深深地被他吸引。

“我沒反對你們。我鼓勵你考幼兒教師，也是希望将來你倆站在一起，他不會高你太多。但是記住，你越是喜歡他，越不能拿他的錢。哥沒賺錢的本事，不能讓你和娘過好日子，但我想要你嫁了人以後，夫家會看重你。你現在還沒過門，就開始用他的錢，哥當然相信他是真心想要幫你，但還是擔心你在他心裏的份量輕了。所以，去還給他吧。”

安小芸眨巴着大眼睛，笑道：“我知道了，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