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時機不對

這些過往,果然過多久想起,都讓人心口堵得發慌。

倚在窗邊,生出些無力感,抹了一把臉,想抽支煙緩解一下憤懑的情緒,又想起這裏是醫院,才将那個方形的物件又放回兜裏。

床上的人兒輕吟一聲,夢呓:“疼……”

輕輕搖搖頭,回到病床邊,輕撫她的發絲,看那姑娘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才跟着松了口氣。

疼,當然疼!

醫生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什麽沒大礙,不是骨折那麽嚴重,他也心疼得不行。明明早上還好端端的人,轉眼就進了醫院,身上綁了那麽多繃帶,臉色也蒼白得可怕,說話都有氣無力的……哪還有半點平日裏朝氣滿滿和他打招呼時候的精氣神?

接到那個電話的時候,他還在片場等着轉場。

“我姐出事了,在XX醫院,你快過去,等着簽字做手術。”見過幾次面的孩子,在電話裏,語速飛快地把事情告訴他。

一整天的惶惶不安,似乎都得到了解釋。

知道她不想讓爾陽擔心,還叮囑那邊已經急得團團轉的大男孩:“我馬上過去,你先別過來,有消息了我會聯系你。”

沒敢耽擱,拿了車鑰匙就要離開,譚林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許是看他神色不大對,把車鑰匙搶回去,和他一道,出了影視城。

那邊的孩子沉默良久,再開口時,聲音都帶了哭腔:“我不能失去她,我已經因為車禍失去了父母,不能再沒有她……”

周淮易頓頓,想寬慰他幾句,嘴皮子掀動幾下,還是說不出什麽來,深深嘆息一聲,說:“我也不能……”

那孩子聽了這話,不管不顧地拿着電話一陣痛哭,也許是沒有人可以聽他說這些,所以打通電話之後,他終于找到一個可以發洩情緒的出口,即便對方,是一個并不熟悉的人。

不知怎的,生出同情來。

他再怎麽憤懑、再怎麽郁郁,身邊還有幾個生死之交陪着,這姐弟兩個,除開彼此之外,還真找不到什麽可以交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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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陸丫頭一個人難受的時候,有沒有人在邊上陪着?

應該是沒有的,就連現在,躺在急救室裏頭,要找個人簽字,都是幾經周轉才聯系到他的。

那孩子又說:“我只有她了,只有她了……”

他眼睑微垂,費勁地擠出一個令人安心的笑容,盡管對方看不到:“會沒事的,別太難過,她會擔心你的。”

嘴上這樣說着,其實心裏比那孩子還要着急,仿若心髒被一只利爪握住,還不肯給他個痛快,一下一下,捏得人生疼。

還好,還好她安全的出了手術室,再看到那張毫無血色的小臉,确定小巧的鼻翼還是微微翕動着的,他才真正放下心來。

那對情侶也在邊上,許是沒想過過來的人會是他周淮易,睜大眼睛看了又看,最後還是慚愧地垂着腦袋:“真的很抱歉!”

揮揮手,讓譚林把人帶出去,愛怎麽解決都随便他們了,現在,他只想好好陪着她。

可以想見,這姑娘那時候會有多害怕。見到車子都會渾身顫抖的人,最害怕的事情,應該就是出車禍了。

“沒那麽嚴重,失血過多,幾處重度擦傷,幾處輕傷,可能病人心裏壓力過大,才昏迷的。”主刀醫生邊把口罩取下來,邊對他說。

下雨天,車禍……

這兩樣湊在一起,可不就是壓倒她的最後一根稻草嗎?偏偏這傻姑娘還是剛剛從墓園回來,不想起來也難。

照理說這件事的起因結果,與他是沒有幹系的,到最後,他卻自責的要死。

明明都重逢了,明明人都帶在身邊了,還是出了事,怪她自己胡亂跑,也怪自己沒看好她。

周淮易覺得大事不妙,往後,陸爾雅估計沒有自己一個人回家和外出的機會了,不知道天天出現在她眼前,她會不會煩呢?

勾着唇角笑笑,牽起被針紮得有些烏青的手,輕輕拿拇指撫着她的手背,滑膩的觸感自指腹傳來,才稍稍覺得安心:“陸爾雅啊,我喜歡你……”

輕柔的嗓音突兀地響起,睡着的姑娘自然不會回應他,眸光微閃,自嘲地笑笑,病房裏又恢複方才的寂靜。

現在,還不是時候。

陸丫頭,還沒想明白。

沒什麽大不了,他可以等,起碼她對他的态度,以及兩人之間的相處方式,都在改變。等時機成熟,他再和她說個清楚。貿然開口,以她那個別扭性格,鐵定會躲他躲得遠遠的。那樣的場景,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第二天一大早,陸爾雅才睜眼沒多久,正吃早餐呢,舒元就風風火火趕過來。

瞧見坐在床邊的周淮易,表情可謂變幻無常,欣喜、懷疑、不敢相信,種種情緒交雜在一起,緩和良久,才口齒不清地喚了一聲:“周、周導。”

周淮易點頭微笑,想着這兩人該有很多話要談,自覺地起身,交代她:“我先回組裏一趟,下午過來,有什麽事打我電話。”

陸爾雅現在已經完全清醒,整個人精神不少,元氣滿滿地點了頭:“好。”

周淮易拿了譚林留下的車鑰匙,和舒元簡單幾句告別的話語,就踱步出去。

門才一關上,舒元就誇張地捂着胸口癱軟在凳子上大口喘氣:“老天,吓死我了,和男神近距離接觸,原來那麽吓人的哇!”

陸爾雅不能更贊同,猛點腦袋:“你現在知道我的處境有多難了吧?”

舒元拉過她的手,輕輕晃着,語氣隐不住的激動:“但是好帥啊,真的好帥,還好有氣質!”

“喂喂,我還躺在病床上呢,你就不能先關心一下我?”

“诶呀,你這皮糙肉厚的,還有男神陪着,有什麽好關心的?”

“……”

瞧見好友已經癟了嘴巴,舒元哈哈一笑,摸摸她的臉:“開玩笑嘛,現在怎麽樣?還疼嗎?”

“還行,你不瞎動我的話,就不疼。”眼神望向一直抓着自己胳膊亂晃的魔爪,陸爾雅萬分嫌棄地又擡眼瞅她。

舒元趕緊松手,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嘿嘿,失誤失誤。”安分沒幾分鐘,又笑呵呵地蹭上來,“小王八蛋,出事了不知道找我?還是周男神的工作人員告訴我的。”

“他?”

“對啊,說怕你一個人難受,讓我過來陪陪你,看看,多貼心啊,你還敢說他對你不是那個意思?”

“真的啊?”

舒元白眼一翻:“騙你幹嘛?你還想聽聽電話錄音不成?”

“拿來啊。”

又是一個白眼:“我又不是有病,和人打電話還随時錄音。”

陸爾雅和她鬧了幾句,覺得口渴,占着自己是傷患,理直氣壯地指使起人來:“給我倒點兒水過來。”

舒元伸着手指戳戳她的腦袋,還是動作麻利地拿了玻璃杯子,倒了小半杯水,直接送到她嘴邊,看她喝了幾口,才将杯子放回櫃子上:“還想要什麽?”

“暫時沒有。”

知道她想和爾陽通話,舒元二話沒說,直接按了小孩的號碼過去,沒幾秒鐘那邊就接起來,遞給陸爾雅,便抱着手在邊上等着。

那姐弟兩個本來就有說不完的話,何況還是發生了這種事情之後,說着說着,兩姐弟又端着電話哭起來,真是一點兒不讓人省心。

舒元扶額,搶過電話:“行了行了,你姐現在情緒不能波動太大,你也好好休息啊,別太擔心……她?好着呢,能吃能睡,還有男人陪,小日子過得可滋潤了……行,我會看着她的,你就放心吧,好好讀書啊……嗯,再見!”

幾句話收了線,拿過紙巾,遞過去,待人接過,又說:“小孩挺懂事啊,這次竟然沒沖動,當真乖乖呆在上海沒趕回來。”

“嗯,周淮易交代過,讓他等消息的。”擦着眼淚,聲音微顫,氣息略帶不穩。

“啧啧啧,看來啊,你們家以後注定是周淮易做主。”

“什麽亂七八糟的?”

“你看這都啥事兒沒成呢,爾陽弟弟就都聽未來姐夫的了,你見了他,也是畏首畏尾,被人吃得死死的了,陸爾雅,你沒救了!”

陸爾雅瞪她一眼,怪她胡亂說些不着調的話:“你都知道事沒成呢,還說他是姐夫?”

舒元咧着嘴笑,拍拍她沒受傷的那半邊肩膀:“遲早的事兒,到時候伴娘還是我呢,跟我還有什麽好隐瞞的,你說是不?”

“滾滾滾,越說越不着調。”

笑着打趣幾句,舒元斂去玩笑話,認真了些:“不過,你傷成這樣,《餘生》怎麽辦?那麽多打戲,吃得消嗎?”

試着活動了下胳膊,又擡了擡裹滿繃帶的右腿:“應該沒問題,骨頭沒傷着,外傷的話,好得快,也不至于留下什麽後遺症,一個月,能好透了。”

還是不放心,舒元把人上下打量一眼:“男神怎麽說?”

“他說看情況,要是不行,就換人。”

舒元拍案而起,大呼:“那怎麽行?你臺詞也背了大半,招都套得差不多了,說換人就換人?”

“你別激動啊,都說是看情況了,好了就不用換啦。”

“這還差不多。”坐回原位,舒元又湊過來,眼神暧昧,“他陪了你一晚上,你倆有沒有什麽更進一步的發展?”

“沒……”想起他印在她手背上的輕吻,還有那個小心翼翼的擁抱,又不自在地低下頭去,偷偷露出淺淺的酒窩。

舒元看她怪模怪樣的,料到一二:“矯情,喜歡就和人說呗,何必因為那些個小動作心花怒放?”

“哪有什麽心花怒放?”

“其實啊,還是把人栓在身邊最穩妥,周淮易這人啊,身邊的美女海了去了,你不抓抓緊,保不準哪天就和人看對眼了。”

陸爾雅不贊同她的說法,輕輕晃着腦袋:“不會的,他對誰,都是那樣淡漠疏遠的,哪有什麽看對眼?”

“喲,你是想說他就對你好呗。”

“某種程度上來說,是這樣沒錯。”

舒元啧啧咋舌:“但凡把你現在這點不要臉的氣質用在他身上一丁點,你倆都能成。”

“不要臉?”

“哼哼!說的就是你。”

“……”

怎麽就不要臉了?他對她特殊一些,這就是實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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