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沈恒被家裏推出來參加沈念的家長會。與以往不同的是, 以前沈念是倒數第一, 這次是正數第一。
沈恒路上碰到沈念同學的家長,感覺人家都好像突然高看他一眼, 以往不屑搭理他的,這次都主動跟他打招呼。
沈恒心裏有些美。
“哥,你傻笑什麽呢?”沈念一路上就覺着他哥那嘴角一個勁兒往上翹,就跟談戀愛了似的。
沈恒捂嘴輕咳,“沒、沒什麽。”
“哥,我坐在最後一排中間靠左的位置,你自己上樓吧, 我去操場了,要是看見秦蔓讓她去操場找我。”沈念扔下沈恒繞過教學樓直接跑去操場。
沈恒進門左轉上了樓梯, 還沒等進教室呢, 被突然竄出來的女生撞了個滿懷。
他一低頭,“秦蔓?”
秦蔓中午在家裏拿了兩個橘子,将她爸爸送到自己座位上, 想着跑去找沈念倆人一人一個。誰想到教室裏男生追着她, 非得要搶她橘子, 她着急往外跑,誰知道撞着人了。
剛想說對不起, 頭頂的男聲竟然這麽熟悉。
秦蔓後退一步,揉着鼻子,“沈、沈大哥?”
“撞疼了?”沈恒低頭一看,秦蔓眼圈都紅了。
秦蔓聽見這聲音比剛才輕柔, 心跳加快,現在哪裏是眼圈紅,臉更紅,“對不起啊沈大哥,我不是故意的,你、你沒事兒吧?”
沈恒搖搖頭,雖然秦蔓這力度不小,但畢竟是個小丫頭,他身體結實着呢,怎麽可能有事兒?“我沒事兒,念念在操場等你呢,快去吧。”
沈恒說完邁進教室,秦蔓盯着沈恒高大的背影,臉上發燙,耳根子發紅,呼吸都有些困難。
因為撞了沈恒,追着秦蔓的男生也沒再跟來。
看着走廊裏人來人往,秦蔓拍拍臉頰,趕緊跑下樓,看到操場旁邊大樹下乘涼的沈念,飛快地跑過去。
“給你,念念。”
沈念接過橘子,總覺今天秦蔓不太正常,“這臉怎麽這麽紅,發燒了?”說着就要去摸她額頭。
秦蔓趕緊躲開,她額頭剛剛可是碰了沈恒的胸膛,現在還火辣辣的呢,萬一沈念一碰,把沈恒的氣息碰沒了咋辦。
“沒、沒發燒。”秦蔓羞答答的。
剝開橘子,清新味道撲鼻而來,掰下來一瓣,果汁酸甜,溢滿口腔,沈念笑彎了眼,“好吃。”
“好吃吧。”秦蔓也坐下來慢慢吃,“剛才趙強還想跟我搶呢,幸虧我跑的快,不過……”
沈念等了半天沒等到下文,側頭發現,秦蔓跟個大花癡似的,不知道在想什麽,“不過什麽?”
“啊?”秦蔓緩過神來,“沒什麽,我是要跟你說,我決定,十天不洗臉!”
沈念手裏的橘子瓣差點兒沒扔了,像看怪物一樣看着秦蔓,“你剛才說啥?我沒聽見。”
“我說,我要十天不洗臉!”秦蔓眨着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沈念拍拍屁股站起身,退後兩步,“你剛才說的沒錯,你确實沒發燒,只是精神出了問題。”
“哼,不管你說什麽,我就是不洗臉!”秦蔓揚起脖子,傲嬌的小模樣。
“聊什麽呢,這麽開心。”宋飛寒老遠就看見沈念在這兒坐這兒,走近了,“沈念你是不是看我來了,所以就站起來了?”
“宋飛寒你這臉是越來越大。”沈念白了他一眼,“你怎麽跑這兒來了?”
“當然是看見你在這兒我才來的,為了你,我都扔下了我好哥們兒,他們最近都罵我,重色輕友。”宋飛寒等着沈念誇他。
“你看,你朋友們都幫你找出問題所在了,你改不就行了。”沈念偏偏不接他這個茬。
宋飛寒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直哼哼,“我哪天非得被你氣死。”
“宋飛寒,你們家誰來開家長會啊?”秦蔓問道。
“我媽呗,我爸他們最近忙死了。”宋飛寒開始感嘆,“哎,我跟你倆講,過幾天咱們縣要來一個大客戶,聽說超級有錢。”
沈念拄着下巴,“這種事兒你爸怎麽會跟你說啊?”
“他工作上的事兒當然不會跟我說了,但是這個事兒又不是什麽秘密,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宋飛寒無所謂地聳聳肩。
“超級有錢什麽意思?有多少錢算超級有錢啊?”秦蔓覺着自己想象不出來。
宋飛寒撓撓眉梢,有些犯難,“我也不知道,不過聽他們說,相當有錢,就是什麽都有。電視或者電影上那種,可能比那樣的還有錢。”
“那咱們縣裏都沒有那麽有錢的人吧。”秦蔓說道。
“應該是。”
沈念聽着他倆聊天覺着好笑,這位超級有錢的,有可能是縣裏招商引資來的吧,畢竟現在開始發展經濟了,“那麽有錢的人,估計也是個老頭子吧。”
“那誰知道,你只要記得,沒我帥就行。”宋飛寒自戀地說道。
家長會上談了什麽,沈念沒興趣知道,想來家長會也沒啥新意,老生常談,好好學習呗。然後伴随的還有,今天晚上回家是挨打還是給點兒口頭表揚。
家長會開了一個多小時,大家進教室以後,家長已經離開了。
周文英手裏拿着成績單走上講臺,“大家都安靜一下。”
亂哄哄的頃刻間安靜下來,周文英表示很滿意,她笑着點點頭。“大家心裏不必有什麽負擔,家長會只是為了向家長們傳遞一下大家在學校的信息,也是想讓家長們了解怎麽樣配合大家更好的學習。我剛剛已經與各位家長說好了,無論這次考試成績是否理想,都不要打罵你們,要看我們今後有沒有進步。”
這次成績下降的同學們一聽,頓時喜笑顏開,有愛鬧的,坐在座位上大喊,“謝謝周老師。”
周文英笑笑,很是和藹,“不用客氣。不過下面還有一件事要宣布,那就是調換座位的事情。之前陸老師已經提過,我們這次考完試是要按照成績排座位的,所以,這節課剩下的時間,先把座位換一下,然後我們一起打掃衛生就可以提前放學了,明天來了就按照新的座位坐。”
一聽可以提前放學,大家頓時來了精神頭。迅速地收拾東西,按照周文英念到的名字換了座位。
這座位一調換,班級第一名和第二名就成了同桌了。
沈念把東西放好,看看旁邊的空座位,心裏說不上什麽滋味兒,也不知道陸柯臉上的傷怎麽樣了,下周能不能來上課。
第二天上課的時候,沈念有些不适應,突然從最後一排挪到了第一排,感覺黑板都那麽大。
還有就是數學課上,陸青晗每次略過她,都目光不善。沈念表示,無所謂,你瞪我,我也不能少二兩肉,以後我就坐你眼皮子底下給你添堵!
***
望着窗外淅淅瀝瀝地小雨,沈念嘆了一口氣,陸柯已經十天沒來上課了,這雨也連着下了五天,天氣漸漸轉涼。
大家精神狀态都不是很好,不晴天,總覺着心裏有層陰霾揮之不去,整個人恹恹的,幹什麽都提不起來精神。
到了星期六中午,忙了一周的同學們因為有一天半的假期分外激動。更讓人激動的是,臨近放學,外面竟然放晴了。
沈念回到家,發現她爸和她哥還沒回來。
“媽,我爸他們今天中午又不回來吃了啊?”沈德運和沈恒他們磚廠接了一筆大的訂單,最近都在加班,不僅中午沒回來吃飯,晚上回來的也晚。
要不之前他爸就說,這半個月是別想請假,原來是有大的訂單。
“念念回來了啊,我這正貼餅子呢,正好天放晴了,你幫媽送趟飯。”劉春橋帶着圍裙走出來,手上沾滿了玉米面。
這幾天送飯都是劉春橋去的,因為顧念沈念下午上課的精神狀态,劉春橋是怎麽都不讓沈念去,就怕耽誤她學習,不過今天不一樣,天晴了,沈念下午又不上課。
沈念拎着兩個飯盒,裏面裝得都是素炒白菜,另外帶了五個大餅子,裝了兩水壺熱水。
磚廠在縣城外面,就是沈念上次出城經過的那條河,沿着河往南走,再走半個小時差不多能到。
雨過天晴,風景如畫,連帶着空氣都帶着香甜味兒。
沈念連跑帶颠兒地去送飯,生怕餅子和菜涼了,她爸和她哥吃不上熱乎的。
路上還看見河邊停了兩輛小轎車,幾個男的在河邊洗手,就跟游山玩水似的。
幾人穿的都是西服套裝,雖然是老款,但是在這個年代已經挺另類了,尤其出現在他們這個小縣城。
沈念感慨了一番,這恐怕就是宋飛寒之前說過的超級有錢人吧,能開車來,還一下子兩臺車,确實是有錢。
不過有沒有錢的,跟她也沒啥關系,自從來到這兒,她覺着生活挺好的,不管吃穿如何,家裏那份親情是她以前想有而沒有的,她萬分珍惜。這些是多少錢也買不來的。
到了磚廠,沈念發現工人們幹地正起勁兒呢。
門口打更的老大爺看見有人來送飯,趕緊将她攔下,問清楚找誰,然後讓沈念在外面等。
這磚廠裏面可不是誰想進就讓進的,萬一出現安全問題,他們可擔當不起。
沈念表示理解,坐在門口的臺階上等,沒一會兒她爸和她哥就出來了,滿腦袋都是汗。沈念那個心疼,這幾天一直下雨,他們為了趕工也都沒停,“還得幹幾天啊,都不讓人休息的嗎?”
沈德運接過沈恒遞過來的毛巾擦了一把臉,“快了,主要今天訂貨的老板從外省趕來考察,我們更不能懈怠。這有了對外省的第一單生意,不怕沒有第二單,現在國家都說開放經濟,咱這磚廠也不能落下不是?”
沈念撇撇嘴,生活不易,她早就知道,可是還是忍不住心疼。不過她爸說的有道理,廠子生意紅火,工人才更能有好日子過。
“爸,哥,快吃吧,一會兒該涼了。”沈念将飯盒遞過去,“我還裝了開水,總喝涼的對身體不好。”
沈恒咬了一口餅子,“行啊,我妹子長大了,真是欣慰。”
“你還沒吃飯吧,快回去吧,飯盒晚上我們帶回去。”沈德運怕小閨女餓着,趕緊攆她。
沈念倒是不餓,可是看大家幹的熱火朝天的,她在這兒純粹是搗亂,索性就往家走。只是不用像來的時候那麽着急,她還想着得欣賞欣賞這裏的風景。
***
自從被陸青晗打了一巴掌,陸柯再沒出家門一步。
陸青晗已經很久沒再直接動手打他的臉,一是因為他年紀大些知道躲開,二是陸青晗怕外人看見,會傳她對兒子不好。
當天陸青晗一直在罵人,按照以往,只要她說累了,也就算了,卻沒想到,一不留神,她竟然氣到扇了他一巴掌。
左臉腫了兩天,陸青晗沒管他,而他自己只有上次跟宋飛寒打架,沈念給他買的那支一直沒舍得塗的藥膏。
想來想去,他還是将藥膏收起來,沒用。他覺着這是唯一給他溫暖的人給他的,用一點兒少一點兒,他實在舍不得。
就這樣,在家悶了十天半,臉上的印記終于退下去,只要不仔細看是不容易發現的。
加上中午天色放晴,趁着陸青晗在家睡覺,陸柯一個人出了門。
他沒去其他地方,而是準備去後山,順便在河邊坐坐。
外面空氣很好,天氣晴朗,微風襲過,清清涼涼的,很是舒服。
畢竟是中午,路上沒有太多人,陸柯一路走到河邊,洗了把臉,覺着精神好了許多。剛要上山,有人叫了他一聲。
“小夥子,你們縣除了這兒,還有沒有其他風景好的地兒啊?”
聽口音像是外地的,陸柯轉過身,看見六七個男的,旁邊還有兩輛車,那種他只在電影院門口的海報上見過的汽車,“我只習慣來這裏,其他地方不太清楚。”
“謝了小夥子。”喊他的男子還挺和善,雖然沒得到想要的答案,還是扔給陸柯一瓶汽水。
陸柯伸手接過,冰涼的觸感,傳遞到心底。他并沒有幫到他們什麽,陸柯走過去将汽水還回去,“抱歉沒有幫到你們,這個我不該拿。”
他的聲音淺淺淡淡,嘴角挂着不易察覺的笑。其實他的心裏是愉悅的,這些外地人和和氣氣的,從那個滿是陰霾的家出來,現在他整個人很舒服。
“就是一瓶水,拿着吧,不用客氣。”那人沒接,笑着回頭對身後人說,“顧總,那我們一會兒去哪兒?”
陸柯擡頭望,那個被叫做顧總的人也看向他,二人四目相對,陸柯愣了一下,這人看上去三十多歲,一身得體西裝,顯得他身材修長。
他劍眉微挑,眼眸深邃,就那樣一雙眼睛,好像經歷了歲月滄桑,陸柯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這位顧總一直盯着他看,陸柯只好微微點頭笑笑,算是打過招呼,轉身就要離開。
誰知,“等等!”聲音低沉,帶着特有的磁性。
陸柯無奈,今天是走不了了?
“還有什麽事兒嗎?”
顧熙平就這麽愣愣地看着陸柯這張臉,尤其他剛剛對他微微點頭笑的樣子,心中掀起了驚濤巨浪,“你能、再笑笑嗎?”
陸柯:……這是什麽要求?
“顧總。”身邊人從來沒見過這麽反常的顧熙平,壓低聲音提醒着。
顧熙平也知道自己這樣不對,可是他控制不住。“抱歉,我叫顧熙平,是青城建築公司的總經理。冒昧問一句,小夥子姓什麽?”
陸柯蹙蹙眉,這位顧總經理,似乎不太正常。哪裏有見人家第一面就問名字的?
“抱歉顧總,我們不熟。”陸柯轉頭就走,卻不想被顧熙平拉住。
他掙了掙,發現顧熙平的力氣極大,完全掙不開,陸柯臉色不好,語氣自然也不善,“顧總這是什麽意思?”
“我只是想知道你姓什麽,雖然很冒昧,但是,這對我真的很重要。”顧熙平的一衆下屬已經驚地說不出話來,這還是他們認識的,這麽多年雷厲風行的顧總嗎?
“我姓什麽是我的事兒,顧總感覺,我一定要将自己的姓名透露給一個陌生人嗎?”陸柯有些怒了。
顧熙平還想說什麽,突然身後傳來一道女聲,“放開他!”在顧熙平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個小姑娘直接沖上來在他手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光天化日之下強搶良家婦男啊!”
顧熙平松開陸柯胳膊,有些汗顏,他長得像人販子?
下屬們無視顧熙平的目光,心中默認,剛剛您抓着人家小夥子不放,可不就跟人販子似的。
陸柯聽見這嬌俏的聲音,被顧熙平逼迫的那點兒不愉快一下子煙消雲散了,“沈念,你怎麽來了?”
沈念送完飯往回走,還沒來得及欣賞風景,老遠就看到陸柯跟人拉拉扯扯,明顯他不情願,趕忙蹿過來。
“我去給我爸送飯,順路。”沈念一邊說還一邊看看陸柯的臉,發現還好,放心不少,“陸柯,這人誰啊?怎麽對你動手動腳的。”
衆位下屬聽了這個詞,無奈地轉過頭,跟他們沒關系啊沒關系。
顧熙平本來覺着挺尴尬,突然聽到沈念叫陸柯的名字,瞬間雙眼放光,“你姓陸?叫陸柯?”
沈念突然覺着,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
“走吧,沈念,你要回家嗎,我送你。”陸柯沒有搭理顧熙平。
看他們要走,顧熙平趕緊追上去,“你母親是不是叫陸青晗?”
沈念這回學乖了,沒吭聲。怎麽都感覺像是有故事的,說不定虐量情深,遺腹子之類的。
完了,那她豈不是知道的太多了,會不會被殺人滅口?這些人好像是給磚廠下了大訂單的客戶,也是宋飛寒所說,那個超級有錢人。
“你是什麽人?”陸柯眯眯眼睛,這個人本來給他感覺不壞,只是,他到底認識的誰?
“你能不能帶我去見陸青晗?只要見到她,我什麽都告訴你。”顧熙平滿眼希冀,在沒人察覺的角度,他的手都在顫抖。
“陸柯,你要是忙就不用送我了,我先回去了。”明顯人家有事情要解決,沈念非常識趣地選擇離開。
“那個,沈姑娘,上車吧,我開車送你回去。”陸柯看向沈念的目光,顧熙平心下了然,趕緊招呼沈念上車。
沈念一琢磨,不坐白不坐啊,這樣回去的快些,反正他們都要進城。
其他幾個人被顧熙平打發到了後面那輛車,前面這輛車裏,沈念坐在副駕駛上,顧熙平和陸柯坐在後面。
能看出來,顧熙平一直想跟陸柯說話,可是陸柯冷着臉,無論他說什麽,他頂多嗯一聲,多一個字都沒有。
司機都覺着自家顧總相當熱臉貼人家冷屁股了,可是偏偏樂此不疲,跟個話痨似的。
請問,顧總,您的高冷哪兒去了?
到了沈念家巷子口,“不用往裏開了,我自己進去就好。後天見,陸柯。”
“後天見。”陸柯自己不知道,他看向沈念的目光中不知什麽時候帶了一絲寵溺。
車子再次啓動,陸柯突然開口,“我母親并不愛見外人,顧總在院牆外面見見就好。”
顧熙平哪裏敢說一個不,連忙點頭。“好。”
“還有,不準說話,不準讓她發現你,不然我現在就下車。”陸柯聲音有些冷,是沈念從未聽見過的。
“好,都聽你的。”
司機:……顧總,你的原則呢?
顧熙平現在忐忑難安,一點兒風度都沒有,反而是一旁第一次坐汽車的陸柯極為淡定。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陸柯突然說道。
“你問。”顧熙平巴不得跟他多說兩句話。
“我們今天第一次見面,為什麽直接問我姓什麽?”
“因為你一笑的時候特別像一個人。”顧熙平直接回答。
“陸青晗?”陸柯挑眉問道。
顧熙平點點頭,臉上的線條在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突然柔和起來,“是。”
“你認識她?”陸柯狀似無意地問道。
“是。”豈止是認識,已經刻進了骨子裏。
“她……是個什麽樣兒的人?”
“她啊,她漂亮,溫柔,娴靜,善良……總之,這世間最美好的詞都能用到她身上。”說起他心裏的女人,顧熙平目光有些迷離。
緊攥的拳頭,顯示了陸柯極度不平靜的內心。“你們多少年沒見了?”
“十六年了,因為一些事情,是我對不起她。”面對這樣一個孩子,顧熙平沒有顧忌地說出心底的話。
“既然她那麽好,你為什麽那麽多年不見她。”陸柯語氣中有些怨氣,他在極力隐忍,但還是能感覺出來。
“你也覺着我很不是人吧,是我把她弄丢了,這些年,我找過她,可是……”顧熙平嘆了一口氣,“算了,不說了。”
汽車在距離陸柯家兩條巷子的地方停下來,顧熙平跟在陸柯身後,其他人被他攆回招待所。
院牆的高度足夠顧熙平看清楚整個小院的,這一眼,他的心情并不好,難道陸青晗這麽多年就在這個破敗的院子裏過的嗎?
可是當屋子裏的女人走出來,顧熙平心涼半截兒,“這就是你母親?”
陸柯沉默片刻,“是。”
“抱歉,打擾了。”顧熙平很是遺憾,不過他還是挺喜歡陸柯的,“不管怎麽說,麻煩你一趟,作為回報,請你吃飯怎麽樣?”
陸柯本不想去,剛想拒絕,結果肚子突然叫起來,很是尴尬。“麻煩了。”他也就不再推辭,跟這顧熙平去了國營飯店。
顧熙平點了三個肉菜,一個素菜,要了三大份米飯,将其中兩份給陸柯,“多吃點兒。”
他一邊說着,一邊給陸柯夾菜。
“你父親呢?沒在家?”
陸柯筷子有一瞬間的停頓,“我沒有父親。”語氣冰冷,仿佛三九寒天。
“抱歉,是我說錯話了。”
陸柯沒再多說話,一直在悶頭吃飯。顧熙平很是詫異,看剛剛那小破院子,很難想象在那裏成長的孩子吃飯的時候竟然有一種優雅的氣質。
顧熙平沒動幾筷子,默默看着陸柯吃飯,像,太像了,尤其這側臉,這吃飯的動作,他怎麽可能認錯?可是那個院子裏的女人明明不是!
吃了飯,陸柯道謝以後轉頭回家。
顧熙平眯了眯眼,總覺着哪裏不對,他直奔郵局,撥通了陸明遠的電話。
這串電話號碼,一直記在心底,可是他已經很久沒撥通過了,不為別的,只因為……他不敢。
電話響了三聲,聽筒那頭傳來有些蒼老的聲音,“喂?”
“老師,是我,我是顧熙平。”
聽筒那邊是長時間的沉默,沉默到顧熙平以為電話掉線了。“老師?”
“我說過,我不是你老師,以後你也不用這麽叫我。”陸明遠的聲音帶着怒氣,“以後不要再給我打電話!”
“別,別挂斷,我找到青晗的消息了!”顧熙平生怕陸明遠将電話挂斷,果然陸明遠一聽到青晗兩個字,沒有将電話挂斷。
“陸教授,我現在在白泉縣,這裏有個與青晗同名同姓的中年女子……”顧熙平說到這兒,陸明遠的心又沉了下去,這個陸青晗他已經見過了。
“雖然這個中年女子與青晗不是同一個人,但是我發現,她的兒子跟青晗有七八分像。”
陸明遠在電話那頭靜靜地聽着,聽到這句,猛地站起身,“你說什麽?”
顧熙平以為他沒聽清,又重複了一遍。
陸明遠拿着聽筒的手開始哆嗦,“你見到的那孩子多大?”
顧熙平拍拍腦門,剛剛光顧着看陸柯,完全忘了問他年齡,“看起來十六七歲的樣子。”
“好,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到白泉縣。”
聽筒內傳來嘟嘟聲,顧熙平終于松了一口氣,他可以再見到當年的老師,這麽多年,終于有機會親口說一聲對不起。
陸柯回到家,自從那天陸青晗打了他以後,陸柯一直沒跟她說話。
“這麽多天沒去上學,落了多少課了?星期一可得去上學,我可不給你請假了。”陸青晗絮絮叨叨的,“你要是考不上京大,以後誰養我?你不好好去上課,考不上大學,我老了怎麽辦?”
“養兒防老,你得記着,以後得孝順我。”
陸柯看都沒看她一眼,直接進屋看書去了。
“真是翅膀硬了,管不了你了。”可惜,沒人回應她。
***
顧熙平原本打算周日開車去夏城,然後回海市的,誰想到碰到了陸柯。
他把其他人打發回去,自己留下來準備去接陸明遠。
等在站臺上的顧熙平,從未有過的緊張。自從他回國以後,不是沒有去看過陸明遠,只是他都避而不見,他自己着實理虧,每次都是買了東西放在門口黯然離開。
闊別16年,終于能再見到陸明遠,顧熙平難掩激動。當轟隆隆地列車停靠站臺,顧熙平感覺自己腳都有些不聽使喚。
陸明遠還是之前的打扮,雖然六十多歲了,白襯衣穿的依舊精神,拄着拐棍,手裏拎了個小皮箱。
顧熙平深吸一口氣走過去,深深鞠了一躬,“老……陸教授。”本想叫老師,叫出口又改掉了。
陸明遠眯了眯眼,眼前這位,16年前也曾是他的得意門生,這麽多年的經歷,讓他不由得感嘆造化弄人啊。
“嗯,先跟我說說你了解的情況。”
顧熙平先是拿過陸明遠的皮箱,随後一定要扶着他。陸明遠看了他兩眼,沒作聲,随他去了。
顧熙平開着車,将自己見到陸柯之後事情,還有他這一整晚的猜測說了一下。
陸明遠知道,他這個學生向來是個聰明的,尤其在國外這麽多年,人精一樣。
“先不去招待所,去宋縣長家。”
顧熙平當然唯老師是從,沒多久,汽車穩穩當當地停在宋飛寒家門口。
正好是周末,宋縣長和宋飛安都在家,聽到汽車聲,大概猜到了是這位外省來的大老板,卻沒想到,進門的還有陸明遠。
宋飛安趕緊迎出去,“陸教授,您怎麽來了?”
在場幾位依次握手,宋縣長很是客氣地将兩位讓進客廳。
家裏沒有其他人,陸明遠也沒有轉彎抹角,“宋縣長,宋科長,我懷疑,白泉縣一中那位名叫陸青晗的女教師,不是真的陸青晗,她應該是頂替了我女兒的名字十一年前來一中任教。至于中間有什麽瓜葛,尚且不清楚。我想請求兩位,幫我查清楚。”
“陸教授是說,您一直找的是您的女兒?”宋飛安很是驚訝,“您女兒就是陸青晗?”
陸明遠點點頭,“不錯。”
“陸教授,您剛剛的說法太匪夷所思了,一個女人,帶了個孩子,在縣一中任教十一年,如果是冒名頂替,怎麽可能沒人發現?”宋縣長簡直不敢相信,“而且您怎麽确定,就是這個陸青晗冒名頂替呢?”
顧熙平挑挑眉,“如果沒有人認識她們呢?宋縣長可以想想,11年前,1971年啊,白泉縣還有下面那些村子是個什麽情況。如果想冒名頂替,拿着一封介紹信,沒有其他人揭穿,有誰能弄清楚誰是真正的陸青晗嗎?至于說為什麽認定是這個陸青晗,我們現在不方便說,等到時機成熟,自然會告訴你。”
宋縣長皺皺眉,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陸教授和顧總經理想要我們怎麽做?”事關重大,不由得他們不重視,尤其宋飛安現在還在教育局工作,如果有問題,這是他們的本職工作。
如果查明,現在這個陸青晗确實是冒名頂替的,就說明這個人本身有問題,這樣的人怎麽當老師?
“我們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如果她确實頂替了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又在哪裏。”陸明遠一時間老淚縱橫,他想啊,盼啊,終于回到夏城,可是卻沒有他女兒半點消息。
他就這麽一個親人,不,現在有可能他還有個外孫子。可是,如果他真的找不到自己的女兒,死了都閉不上眼睛。
衆人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安慰好。
“陸教授放心,省教育局傳達過,我們會配合您。這個事兒,我們一定會調查清楚。明天早上上班,我去找局長說清楚,至于調查期間,這位陸老師會暫停她一切教學任務,必要時,我們會聯系派出所。只是您需要清楚,如果她沒有冒名頂替,我們要支付她停職期間的補償。”宋飛安将這個事兒應承下來,“陸教授您這次打算在白泉縣待多久?”
“我已經交了申請,之後的調研暫且不參加,什麽時候解決完這個事情,我什麽時候離開。”陸明遠這次是鐵了心留下這裏。
“那顧總經理?”宋縣長看向顧熙平,完全搞不懂這個事兒與他一做生意的人有什麽關系。
“我陪着陸教授。”
***
星期一一大早,陸柯收拾了書包去學校上學,一進教室才發現,班級裏調座位了。
沈念看他站在門口,揮揮手,“這裏。”
“你是我的新同桌?”陸柯走過去輕聲問道。
沈念點點頭,“沒錯,怎麽樣,學霸,還滿意嗎?”
陸柯哪裏可能不滿意,他覺着,沈念坐在他身邊,自己怕是晚上睡覺都能笑醒。
他坐下來,将書包放好,拿出課本,“我只想說,我的新同桌是你,我很高興。”
沈念趴在桌子上懶洋洋的,壓低聲音,“那天那個人沒難為你吧。”
陸柯笑笑,“沒有,很友善。”
倆人相視一笑,打開課本準備早讀。
早讀剛剛結束,周文英突然來到教室。沈念覺着有些詫異,第一節課是數學課啊。
“同學們,宣布一件事情,因為一些事情,咱們班的數學課暫時由三班的于天老師代課,至于陸老師什麽時候回來,這個還不清楚。于天老師也是咱們學校比較有資歷的老師,大家不能因為換了老師就懈怠,不懂的抓緊時間問,同學之間也可以互相交流,比如咱們班沈念和陸柯的數學成績都非常好,大家勤問着點兒。聽清楚了嗎?”
周文英一大早來,就宣布了個這麽勁爆的消息,沈念差點兒沒驚掉下巴。
“從今天開始,我和于天老師的課串了一下,大家自己注意改下課表。”周文英說完開始準備講課。
本來還想議論議論的同學們紛紛安靜下來,準備學習。
下課以後,大家三個一組五個一堆兒,都在讨論陸青晗為什麽突然不教課了,什麽消息都沒聽說。
有的想跑到陸柯這兒問,可是平時陸柯都不跟大家有來往,再加上他是陸青晗的兒子,免不了避開他,現在也不好去問。
當然了,沈念就不會在意那麽多了。
陸柯看沈念眨巴着大眼睛,覺着好笑,“想問什麽就問,在我這兒,你永遠特殊。”
沈念蹭地坐起來,“我待遇這麽好啊?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陸柯笑着點點頭。
“陸老師幹嘛去了啊?”
“坦白說,我也不清楚,她不當班主任,出門晚,但是我出發之前,她已經收拾好準備來上課的。”陸柯說道。
沈念摸摸下巴,那就是剛剛早讀發生的事兒了。“陸柯,要是你家裏有什麽事兒,你自己過不下去那種,一定得跟我說,咱們算朋友是吧。”
陸柯聽了她的話,心裏暖融融的,“好,沒問題。”
不為別的,沈念就怕陸青晗遇到什麽事兒,再折磨陸柯,多好的孩子啊。
中午放學,陸柯是最後一個走的,他剛一出學校大門,看見了一位老人,還有昨天遇到的顧熙平。
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那老人拄着拐棍顫顫巍巍地走到他身前,嘴唇都在顫抖,滿眼激動。
緊接着,“我的乖孫兒,我是你外公啊!”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保底更新6000 ,加更待定,如果碼出來就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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