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陳桂英哪裏想到薄薄的信封裏竟然是一張存折, 一張存有五萬塊錢的存折。

陸柯看向她的目光, 寒冰徹骨，比陌生人還可怕。

顧熙平面無表情, 宋飛安搖搖頭，很明顯在說她蠢。

陳桂英咂咂嘴，放下手裏的一萬塊錢，扯開嘴角笑開，“呵呵，媽剛才跟你開玩笑呢，這些錢哪有兒子重要, 媽就是從來沒摸過這麽多錢，試試手感。我哪兒能不要你。”

陸柯挑了挑眉, 這個動作和顧熙平往日裏如出一轍, 顧熙平感覺有些心塞又激動，這是他兒子啊，可是他兒子明顯不想認他, 心裏苦。

“原來是這樣。”陸柯随口說道。

陳桂英松了一口氣, 她就知道, 這孩子從小就是善良的，她一定還有機會, “當然是這樣，媽離開你可怎麽活啊，你看媽這黑眼圈，昨天晚上你沒在家, 我一宿都沒睡。”

陳桂英說的可憐，還想去拉陸柯的手，卻被他不着痕跡地躲過。“讓我猜猜，如果當年不是你哥逼着你，是不是早就把我扔了？後來是不是發現我有用，能幹家務了，為了這個免費勞動力才将我留下來的？再後來，你嫁不出去，我成績好，你想我會有出息，到時候賺的錢都是你的，所以才留我到現在？想來想去，我真是命大，你真是我的好媽媽。”

陸柯每說一句，往前進一步，陳桂英臉色煞白，迫于壓力，只能往後退，“陸柯，你這在哪兒聽的閑話，怎麽可能？你可不能聽別人的，不相信我。”

顧熙平聽了這些話，渾身冷氣直冒，宋飛安退後兩步，總覺着站在他身旁很危險。

“可能不可能你自己心裏清楚，別在這兒給我上演什麽母子情深，陳桂英，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後悔？晚了！”陸柯說完拉着顧熙平準備離開。

陳桂英雙眼盯着那張存折，一看陸柯要走，急了，快跑兩步去拽陸柯的胳膊，“陸柯，你別走，我以後會對你好，留下來，行嗎？”

如果不明真相的人看到這一幕一定覺着這家兒子特別不孝順，但是鄰裏鄰居的，誰不知道陳桂英什麽樣？難得聽見陳桂英這樣低三下氣的，根本沒人出來管她。

“松手！”陸柯怒了。

陳桂英身子顫了顫，可是那是五萬塊啊，就算厚着臉皮也得拿過來，誰有五萬塊要一萬塊，那不是傻子麽？

“我不松，你答應我不走，我就松開。”陳桂英開始耍無賴。

這一次，陸柯再也沒客氣，用力将胳膊上的女人甩開，陳桂英跌倒在地，陸柯連個眼神都沒給她，走到大門口突然停下來，轉過身，“哦，對了，還有個好消息忘了跟你分享，我找到我親生父親了，就是這位顧總經理。我父親剛剛跟我說，別說五萬塊，五十萬對他來說只不過就是九牛一毛，陳桂英，有沒有很驚喜？”

看着陳桂英眼中的懊悔，陸柯心中突然無比暢快，他繼續說道，“你目光短淺，只看中眼前那麽點點利益，你就抱着你那一萬塊度過餘生吧！”

陳桂英原本還想哭一哭博個同情，結果……陸柯在說什麽？眼前這個顧總有五十萬，還是他親生父親？那她到底要這一萬塊幹什麽？

“陸柯，我錯了，你別走，別走啊！”她坐在地上呼喊，結果随着大門哐當一聲，三人的背影消失不見。

出了巷子，顧熙平是相當激動，陸柯剛才說，他是他親生父親，這是準備認他嗎？

宋飛安十分有眼力見，剛剛陸柯說的話，把他驚得夠嗆，顧熙平竟然和陸柯是父子關系。這種事兒絕對不能到處亂說，而且，這位顧總明顯有話要與陸柯說，他現在有些礙眼。

“顧總，陸柯，太晚了，我先回家，如果有什麽事兒，再來找我。”

顧熙平現在巴不得他走呢，“勞煩宋科長，我這有事情要忙，先不送了。”

“不必，顧總先忙。”

陸柯坐在副駕駛上，感受到顧熙平看他熱切的目光，“小柯，你、你認我這個親生父親了？”

“顧總說笑了，我們該去找外公了，不然他該等急了。”陸柯沒打算認他，至少現在，他過不了心中那個坎兒，而且他外公那邊更重要，他外公也一定不希望他認顧熙平這個父親。

顧熙平被噎得夠嗆，自己種的因，自己承擔結果。而且聽剛才的話，明顯陸柯這幾年吃了不少苦，這個可惡的女人！

“陳桂英那種人，給她一萬塊我還不如扔河裏聽個聲。”顧熙平有些後悔，不是心疼錢，只是替兒子抱屈，“想不想報仇，你說你想怎麽對她，我都給你出氣。”

陸柯笑了笑，“不用，有一種人，就算有了那一萬塊，也花不出好樣兒來。更何況，那是我自己的事兒了，不勞顧總費心，我想自己處理。”

顧熙平再次受到傷害，他兒子連這麽點兒忙都不用他幫，心塞。

“她怎麽對我，不要對外公說，他年紀大了，受不了這些。”

***

星期一上午見到陸柯以後，他又一天半沒來上課了。

沈念吃了晚飯，趴在桌子上做作業，心裏卻很是惦記陸柯。她怕陸青晗又出了什麽事兒，把氣出在陸柯身上。

寫幾個字嘆口氣，寫幾個字嘆口氣。

聲音大的外面縫衣服的劉春橋都聽見了，“念念，這是怎麽了，在學校誰欺負你了？”

“啊？沒有，就是感嘆人生啊。”沈念抻了個懶腰。

沈恒笑着走進來，“你這小丫頭，現在就開始感嘆人生，你知道人生是個啥？”

“哥，你今天不加班了啊？”沈恒他們連着加班一個多禮拜了，這個時間回來，簡直是太早了。

“今天不加，明天繼續。”

“你加班也是人生啊，生活不易，我還是好好學習吧。”沈念将人攆了出去。

第二天早上，秦蔓轉着彎地來找她上學，正巧沈恒上班還沒走，進門興高采烈地打招呼，“沈大哥早。”

“早。”沈恒不用看就知道是秦蔓，這丫頭最近天天來找沈念上學，早上找，中午也找。

“沈大哥你還沒去上班啊。”

“沈大哥，聽說你們最近上班辛苦，這是我媽煮的雞蛋讓我給你拿兩個。”秦蔓說着從書包裏拿出兩個雞蛋捧在手裏，看着沈恒，眉眼彎彎。

沈念梳完頭發就聽見秦蔓在家院子裏跟個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實在好笑。

這家夥，是準備開始猛烈攻勢了嗎？

“哎呦，有雞蛋吃啊，我也好幾天沒吃了，給我一個嘗嘗。”沈念伸手去拿，秦蔓趕緊躲開，小臉紅撲撲的，“你要吃，我中午再讓我媽煮，這個是給沈大哥的。”

沈恒被這倆丫頭搞得莫名其妙的。

“哥，你怎麽不接着，白瞎了我們蔓蔓一片心意。”沈念說着對沈恒眨眨眼。

沈恒又不傻，再看秦蔓臉都紅到脖子了，也算明白了這幾天到底怎麽回事兒，這就很尴尬了，因為秦蔓和沈念關系好，他一直拿這丫頭當妹子的。

現在突然察覺不對勁兒，這小丫頭小臉紅撲撲，一雙眼睛水汪汪，還別說，挺好看的。

沈恒這個想法一出來，把自己吓了一跳，他輕咳兩聲，“我不吃，你拿回去給你爸媽補補身子，我家裏有雞蛋。”說完轉身進屋了。

沈念相當無語，直男癌嗎？好像還是晚期！果然，一轉頭，秦蔓都快哭了。

沈念趕緊把人攬出去，一邊走路一邊哄，“你要是哭就不好看了，我哥看見還能喜歡你嗎？”

“念念，你說，沈大哥是不是讨厭我？”秦蔓聲音悶悶的。

沈念搖搖頭，“我不知道，我覺着讨厭不至于，頂多看你跟我看我差不多，都當妹子。”

“我不想當她妹子，念念。”秦蔓眼圈發紅，“我一想到當他妹子，我心裏就難過。”

沈念心裏嘆了一口氣，她沒談過戀愛，這種事兒，問她跟沒問一個樣兒。她都不知道什麽是愛情，更不知道怎麽那些人就死去活來的，自己過不挺好的麽？

她沒穿來之前就尋思自己過一輩子，不結婚，也不用要孩子，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老了去養老院，什麽都不惦記。

“要不，你直接問我哥？”沈念幫忙出主意，在她心裏，這種男女之間和朋友之間一樣有啥不能說的，喜歡就說喜歡呗。

秦蔓臉更紅了，搖搖頭，“我、我不敢。”

“那我也不知道怎麽辦了。”沈念舉手投降，這種事兒最困擾了。“不過話說回來，我的秦大小姐，咱還有半年多高考，你現在不是應該将心思用在學習上嗎？哪怕考個中專也行啊。”

秦蔓撇撇嘴，“我成績沒有你好，這次才考了班裏十八名，咱們學校每年才能考出去幾個，我知道我考不上。”

“你有什麽不會的，我教你啊，咱倆一起學習。你要相信，努力雖然不一定有回報，但是不努力就一定沒有回報！”沈念開始灌雞湯。

“聽了你前面那句話，我還挺高興的，你後面那說的是啥，努力不一定有回報還努力幹什麽？”秦蔓有些氣餒。

“這你就想差了。咱們換個話題說，就比如你喜歡我哥，努力之前，沒人知道結果是什麽。但是你要是不努力讓他知道，那就一定沒結果，一個道理啊。”

秦蔓攥着書包帶，想了半天，随後重重點頭，“這麽想想，你說的好像挺有道理的。我決定了，這周末就去問沈大哥喜不喜歡我！”

沈念滿頭黑線，她們剛剛明明在讨論學習好嗎？

到了學校，沈念和秦蔓一進教室，發現陸柯的座位上竟然有人，但是穿着打扮明顯沒見過。

“天，念念，今天太陽是從西邊出來了嗎？陸老師舍得給陸柯買衣服了？”秦蔓一驚一乍的。

沈念也覺着詫異，陸青晗的性子怎麽舍得給陸柯花錢，腦袋被驢踢了還是被門夾了？

“可能是別人給他買的吧。”怎麽想也不可能是那個女人。

秦蔓也點點頭，是這麽個道理。

沈念摘下書包坐到自己座位上，陸柯聽見聲音擡起頭對她笑笑。這一笑可不要緊，沈念趕緊捂眼睛。

“我的天，快別笑，要晃瞎我的眼。”雖然很誇張，但是沈念确實很驚訝，不是說容貌有什麽變化，是陸柯渾身上下的氣質，還有那雙眼睛。

沒有了之前的陰郁，現在他整個人感覺非常陽光。

一天半，整個人的氣質就變了，到底發生了什麽？

陸柯拉下她的胳膊，“很難看？”

“沒有。”沈念趕緊搖頭，哪裏是難看，太好看了吧。之前他的五官看起來就很舒服，只是那種感覺不對，整個人看起來很喪，現在不一樣了，青春活力有沒有？“喂，你這幾天難道有什麽奇遇？”

“算是吧，等哪天跟你細說。”

“好呀好呀，最好有點兒什麽離奇的故事，我要聽。”沈念狂點頭，在這個不盛産八卦的時代，她快憋死了。

“第四節課體育課，我這段時間落下很多課，你能……幫我補補嗎？”

“沒問題啊。”沈念答應的痛快，然後清清嗓子，掐着腰，“先叫聲沈老師來聽聽。”

沈念掐着腰，紅潤的唇瓣一張一合，落在陸柯眼中異常靈動又嬌美。“沈老師……”陸柯故意拉長了音，這聲音聽在沈念耳朵裏，特別撩人，與陸柯往常說話的方式完全不同。

沈念不由得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拍拍胳膊，蹭地站起來，直撲陸柯，一把抓住衣領，“快說，你是誰，原來的陸柯被你怎麽了？快把他交出來！”

沈念動作幅度很大，陸柯吓了一跳，她那張臉近在咫尺，瑩潤白皙，睫毛微顫，陸柯心跳加快，險些說不出話來。上次沈念距離自己這麽近，還是那次背她的時候。

不一樣的是，那時候她在他背上，現在，就在眼前，只要自己微微一動，怕是就能觸碰到她那紅潤飽滿的唇瓣。

後桌的同學也被沈念突如其來的動作吓着了，緊接着，教室異常安靜。

“咳咳……老師來了。”陸柯提醒道。

沈念一驚，轉頭才發現，同學們都在看她，周文英在門口也打量着她。而她現在這個動作，怎麽看怎麽像是在欺負良家美少年。

沈念趕緊松開手，板板正正地坐好，心裏将自己罵了個狗血淋頭，自己這個老阿姨剛剛在幹嘛？臉呢？還要臉不？

周文英清了清嗓子，将手裏拿着的教案遞給語文課代表，讓她抄在黑板上，“這些成語都是常見的，經常讀錯音的，我整理了一下，大家抄下來，平時多看看。”

沈念低着頭，将臉埋進課本裏，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

陸柯跟課本上寫的鴕鳥似的，覺着好笑。他從來不知道，沈念還有這樣一面，他嘴角不自覺勾起，難掩愉悅。

“期中考完試已經快一個月了，大家都收收心。”周文英說完轉頭看向沈念方向，“你倆跟我出來。”

沈念頭都沒擡，哪裏知道是在叫她，還是陸柯戳戳她，“老師叫你。”

周文英帶着沈念和陸柯出去以後，教室裏一團亂，誰心中還沒個八卦之火。

秦蔓拄着下巴，還是念念膽子大，瞧瞧，多直接。還是念念說的對啊，喜歡就要主動，藏着掖着誰都不知道。

周文英沒有帶他倆去辦公室，就在樓梯口，語重心長地，“你們都是好苗子，是有希望考取本科，甚至能上京大的，可不能因為早戀耽誤了學習，那樣得不償失。老師知道，這個年紀最愛萌發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但是，現在真不是時候。”

沈念眼睛瞪得圓溜溜，趕緊擺手，“周老師，您誤會了，我倆沒早戀。”豈止是沒早戀，跟戀這個字兒八竿子打不着好嗎？

不知道為什麽陸柯聽見周文英說他們倆早戀的時候，心頭有些異樣的情緒劃過。

“沒早戀剛才是在幹什麽？”周文英有些疑惑。

陸柯抿着唇笑，并不打算說話。沈念一個頭兩個大，好半天，“那個、他領子上有蟲子，我給拍死了。”說完瞪着陸柯。

陸柯無奈，點點頭，“周老師，我倆沒早戀，剛才确實有個蟲子，我讓她幫忙弄下去。”

倆人又解釋好半天，周文英算是信了，又強調了一遍讓他們好好學習，這才回辦公室。

沈念耷拉個腦袋，“丢人丢大發了。”

“沒關系，我不介意。”

沈念無語，大哥，你不介意，我介意啊。

倆人回到教室，沈念明顯發現同學們的眼光不對，怎麽那麽暧昧呢？秦蔓還給她比了個大拇指。沈念覺着，她一世英名毀于沖動。想死！

第三節下課，“念念走啊，一會兒體育課，別在這兒趴着了。”秦蔓來拉沈念。

沈念搖搖頭，“我不出去了，我把這兩天的知識點給陸柯說說。你自己玩去吧，乖。”

秦蔓了然的點點頭，“不會真有什麽吧，喂，你倆誰追誰啊，快讓我知道知道。”

沈念白了她一眼，“我！正直偉大的獨身主義者，把你那些龌龊的思想給我收！”

秦蔓還是不相信，可沈念什麽都不說，只能自己去上體育課了。

教室裏，一個教的，一個學的，都很認真，倆人誰都沒提早上那尴尬的場面。

外面鈴聲響起，陸柯還覺着意猶未盡的，沈念的聲音很好聽，而且她講的東西，并不比那些老師差，陸柯這麽想。

“辛苦沈老師。”陸柯收拾好東西，笑看着沈念。

沈念總覺着陸柯今天笑的有點兒多，“不用客氣，記得以後飛黃騰達了，別忘了我就行。”

沈念說完，突然覺着這話有些熟悉，上次她好像是對方誠钺說的這話。哎，那原本是未來商業大佬，現在跑去當兵，估計以後也不會混得差。

“沒問題啊，我吃罐頭你喝湯。”陸柯開着玩笑。

“摳門了啊，怎麽也得把罐頭分我一半才行。”沈念略顯嫌棄，“再說了，罐頭都讓你吃了，那湯裏豈不是有你口水，我可不吃。”

“那行，我多給你買一份。”

“這還差不多。”

倆人出來的慢，其他班級已經走的差不多了。一邊走路一邊閑聊，“你明年打算報考京大嗎？”陸柯覺着以沈念的成績，上京大應該沒什麽問題。

沈念想了想，随後搖搖頭，“不想，我想上夏城大學，離家近。”京都太遠了，以後如果參加工作，很可能照顧不到家裏。

夏城大學也是重點，雖然比不上京大，但也很好了。現在在沈念心裏，親人很重要。

陸柯沒想到沈念不想去京都竟然是這個原因，心裏默默記下沈念的選擇。

剛走到校門口，傳來熟悉的聲音。

“陸柯？”

沈念尋着聲音看過去，那天在河邊碰上的汽車停在那兒，而那位顧總，靠在車邊，嘴裏還叼了根煙。

顧熙平等了半天，眼看學生都走沒了，這才看見陸柯和沈念一起出來，趕緊下車喊他。

陸柯蹙蹙眉，“抽煙對身體不好。”

顧熙平一聽，趕緊扔了煙頭，用腳撚滅。

沈念似乎從顧熙平眼中看見了讨好，沒錯，就是讨好。這倆人啥關系？雖然好奇，不過沈念沒問。

“我回家啦，下午見啊。”沈念揮揮手，一蹦一跳地離開。

沈念離開後，陸柯皺着眉頭，剛要說什麽，顧熙平率先開口，“小柯，這麽多年，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子，這個事兒咱們回去再說。你外公那個項目審核出了問題，今天下午就要趕回夏城。”

陸柯一驚，“那我？”

“你跟你外公一起走，學校這邊我剛剛已經打過招呼了，至于轉學手續，我會替你辦。”顧熙平說道，“去教室收拾收拾東西，咱們快點兒去火車站，你外公在那兒等你，晚了就趕不上火車了。”

陸柯本來和陸明遠商量好，讀完這學期再走，他現在完全沒準備。

坐在副駕駛上的陸柯有些茫然，上午他還跟沈念說笑，剛剛沈念還說下午見，現在這麽快就要離開。時間倉促，他連寫一封信的時間都沒有。

***

沈念哪裏知道，剛剛還跟自己說笑的人，一轉眼就要離開白泉縣。

她溜溜達達回到家，發現趙玉玲竟然在她家。

“玉玲姐，你這段時間不來找我，是不是把我忘了？”

趙玉玲捏捏沈念的鼻子，“手感真好，就沖這臉蛋，我都不能把你忘了。”

“快去洗手吃飯，玉玲今天在咱家吃。”沈憶笑着說道。

“好呀好呀。”沈念也喜歡熱熱鬧鬧的，不然生活太無趣。

沈德運和沈恒他們趕工，中午還是得在廠子吃，劉春橋将飯做好，“你們幾個先吃，我去送飯，一會兒就回來。”

三個姑娘圍着桌子坐了，發現劉春橋還蒸了雞蛋糕。

趙玉玲舀了一口，“真好吃，我媽做的就不是這個味兒。”

“喜歡就多吃點兒。”沈念也跟着舀了一口放進嘴裏，特別鮮嫩，确實好吃。

正吃着呢，突然有人敲門，沈念放下筷子，“你倆吃，我去開門。”反正不可能是她媽回來，這麽會兒功夫，還沒到磚廠呢。

沈念一開門，門口站着一男一女，看上去歲數很大了，怕是有五六十歲。

“你們找誰？”沈念不認識他們。

“趙玉玲在這兒嗎？”老太太問道。

沈念蹙了蹙眉，怎麽找趙玉玲找到他們家來了？還沒等說話，沈憶和趙玉玲就走了出來，門口倆人一看到他們倆走過來可不得了，說話就要往身上撲。

“玉玲，沈憶，求求你們，救救我兒子吧。”老太太開始哭啊，眼淚噼裏啪啦往下掉，說着就要去抓趙玉玲褲腿。

趙玉玲趕緊往後退一步，語氣不善，“你兒子咎由自取，也是你們慣的，現在判了刑，想來求我了？”

“玉玲，振平他，他是真的喜歡你才沒把持住，你去幫我們求求情，他要是在監獄待八年，他這輩子就毀了啊。”老頭兒也跟着求情，“只要你去說，你是自願的，他們會考慮減刑的，求你了。”

沈念一聽，我的天，刷新她的三觀嗎？這應該是王振平父母吧，喜歡才沒把持住，還讓人家女方說是自願的？不是看上人家的勢力了？要點兒臉好嗎？

聽她媽說，這老頭兒原來也是副廠長吧，有這種副廠長，廠子沒黃，真是萬幸。

他們這麽一鬧，周圍鄰居都出來了，看樣子，他們是豁出去臉面都不要了。

趙玉玲氣的手都在抖，“自願？我呸！還要臉嗎？就沖你們這話，八年算什麽？他最好一輩子別出來，死在裏面得了！”

“沈憶，沈憶我知道你最心善，你舍不得振平在裏面受苦對不對，你快跟玉玲好好說說，我求求你。”王振平母親說着就要給沈憶跪下，被沈念拉了一把，“哎哎哎？幹什麽呢？我家門前可沒黃金，跪也跪不出錢來。”

沈憶沒想到，王振平母親竟然是這種人，“嗯，我心善，我就是個傻子，各位叔伯嬸子，你們都來給評評理，他們家兒子王振平，觸犯了法律，現在被判了八年，他們現在竟然讓我們去作僞證，下跪哭鬧，就為了讓他兒子減刑，你們說有這樣的道理嗎？”

沈憶一番話，倒讓沈念對她刮目相看，她這個姐姐，雖然善良文弱，但應該也不是個善茬啊。

鄰居都知道沈憶是什麽性子的人，雖然不認識趙玉玲，但是還是要幫沈憶的，“你們別在這兒欺負人家姑娘，不然我們可報警了。”

“對，報警。他們兒子蹲監獄，他們指定也不是啥好人。”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王振平父母實在下不來臺，看向趙玉玲和沈憶的眼神都帶着怨毒，但是這邊人多，他們本來以為趁着中午，人多，大家能同情同情他們，誰想到，沒人幫他們，只能灰溜溜離開。

他們更沒想到的是，這麽一鬧，自己兒子被判刑的事兒傳了出去，縣裏的人都對他們指指點點，最後倆人沒辦法，只能從白泉縣搬走，不過這是後話了。

沈憶謝過周圍鄰居，三個姑娘重新回到飯桌邊，誰都沒有什麽胃口。

“原來王振平被判了八年啊，真是活該。”沈念才得到這個消息。

趙玉玲氣哼哼的，“昨天才判，他們今天應該是知道我來你家，所以直接找到這兒來了，真不要臉。怎麽不敢去找我爸啊？”

“我估計，今天鬧了一通，他們之後不會再找你了。”沈憶琢磨着，“實在不行咱就報警，不用怕他們。”

“我不怕，就是覺着惡心，當初眼睛是有多瞎，他父母這種，我還當是好人呢。”趙玉玲氣得直喘粗氣。

這話又何嘗說的不是沈憶呢，只不過她比趙玉玲幸運，沒有後續那些事兒，不然真的是悔死。

中午飯被他們這麽一鬧，誰都沒吃好。沈憶帶着趙玉玲去她屋裏休息了，沈念自己躺在床上睡了個短暫的午覺，下午和秦蔓一起去學校。

坐在座位上，沈念才發現陸柯的東西都不見了，明明是中午一起收拾的，就算進賊了，也不可能偷他一個人啊。

一直等到上課，陸柯都沒出現，沈念單手拄着下巴發着呆，這小孩又哪兒去了？

一連三天，都沒見着陸柯，星期六上午趁着課間，沈念直接跑去了辦公室。

周文英正在批改作業，看見沈念過來，十分和藹，“有事兒嗎？”

“老師，我想問問，陸柯是不是生病了？”沈念也沒轉彎抹角。

周文英放下筆，“沒有，他轉學了。”

轉學？沈念想過很多結果，唯獨沒想過這個。陸柯怎麽可能轉學呢，就算轉學他能轉去哪裏，白泉縣就這一所高中！陸青晗會同意她轉學？

“哦，謝謝老師。”沈念道謝以後一個人游蕩回教室，看着空蕩蕩的座位，心裏說不上來的滋味兒。

那天中午還說下午見呢，結果呢？恐怕這輩子都見不到了吧。哎，誰都有自己人生，哪裏管得了那麽多。沈念安慰自己。

可是沈念發現，她心情不是很好，狀态也有些差，精神頭不足，跟她一起走的秦蔓感覺到了，家裏人也覺着不對勁兒。

“念念你是不是生病了？”這段時間，沈念活蹦亂跳的，突然蔫兒了，家裏人哪裏承受得住。

“姐，我沒病啊，就是覺着累。”沈念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反正心情不好。

沈憶摸摸她額頭，不燙，看她臉色，也還正常，就是沒精打采的。

“你要是哪裏不舒服可得說，我帶你去縣醫院看看。”沈憶一點兒都不放心，“要是累，下午也不上課，多睡會兒。”

沈念應着，趴在床上發呆。這感覺不太好，好像丢了什麽東西，還不知道丢在了哪裏，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回來。可是，她明明沒丢東西啊。尤其這具身體記憶力極佳，丢東西她怎麽可能想不起來。

沈念撓撓頭發，難道她真的生病了？這樣的感覺很差！

不行，她得調整。

可是向來想得開的沈念，每次有不好的情緒都會飛速調整，最多半天，絕對會走出來。可是這次超越了沈念的上限，已經一天半了，她還躺在床上唉聲嘆氣，心裏像少了點兒什麽。

趕上個周末，下午難得休息，沈恒實在受不了沈念這沒骨頭的樣兒，“走，跟我挖野菜去。”

沈念在床上滾了一圈，趴在那兒雙手墊着下巴，“哎……挖野菜也填補不了我空虛的內心。”

“那你跟我說說，怎麽就空虛了？”沈恒實在是擔心他這個妹妹。

沈念坐起來，“坦白說，我也不知道，可能沒有什麽精神食糧供給我吧。”

沈恒表示，“聽不懂你在說什麽，趕緊地，挖點兒野菜回來，晚上我給你蒸菜團子。”

沈念一聽，立馬穿鞋下地，“你會蒸菜團子？那可不得了，走走走，我要吃。”她覺着，或許找點兒事兒幹，就好了，應該是閑的。

沈念給自己找了個客觀理由。

倆人拿了工具，一人背了個竹筐，剛一開門，差點兒和要進門的秦蔓撞上。

“沈大哥，念念，你倆幹啥去？”秦蔓今天穿了一身新衣服，紅色格子的棉不襯衫，頭發一看就是剛梳過的，辮子上綁了兩根紅頭繩。

沈念上下打量着她，心下一驚，不至于真的告白吧，“我和我哥去挖野菜。”

“那能帶我一個嗎？”秦蔓問道。

沈恒臉轉向另一側，自從那天拒絕了秦蔓的雞蛋，總是下意識地躲着她。

可是想來想去，自己也沒幹什麽虧心事兒，這裏又是自己家，躲什麽？再說了，她一個跟沈念差不多的小丫頭，還能把他怎麽樣？

“啊，行啊，不過你這衣服是新的吧，別弄髒了。”沈念說道。

“我小心點兒就行，沒事兒。”秦蔓不是很在意。

沈念都答應了，沈恒也不可能攆她。三人往後山方向走，一路上都是秦蔓和沈念叽叽喳喳的聲音。

出來一趟，看看外面的風景，沈念覺着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上山以後，沈念本來是和秦蔓一起，沈恒自己單獨行動，可是沒多一會兒，沈念就發現秦蔓湊到她哥那邊了。這紅襯衫，在這林子裏，還挺顯眼。

沈念靠在樹上，耳邊是微風襲過樹葉的沙沙聲，還有秦蔓嬌俏的說話聲。

秦蔓今天來，可鼓足了勇氣，看沈念不在身旁，“沈大哥，我有話跟你說。”

沈恒停下手裏的動作看着她，“你說。”

她深吸兩口氣，小臉紅撲撲，“沈大哥，我、我喜歡你，我想做你女朋友。”聲音不大，但是足夠沈恒聽清楚。

沈恒差點兒沒穩住，幸好身後有棵樹，要不可能就摔那兒了。

眼前的秦蔓，低着頭，嬌嬌小小的，雙手捏着衣角，似乎在等他的答案。沈恒是說什麽也沒想到，平時挺害羞的小姑娘，突然來找他表白，這讓他說什麽？

“那個，秦蔓啊，你去找念念，我想起來家裏還有點兒事兒，先走了。”沈恒說話就要逃跑。

沈念聽了這句話，翻了個白眼，他哥孤注生吧！

秦蔓下了這麽大決心來找沈恒，話都說出口了，沒得到沈恒确切的答複，哪裏肯罷休，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一把抓住沈恒胳膊。

這是秦蔓第一次摸男人的胳膊，當然除了她爸。可是沈恒的胳膊不一樣，常年勞作，摸起來暖暖的，但是硬邦邦的。

沈恒一下子驚着了，他只感覺小臂上的那雙手，異常柔軟，似乎用盡全力抓着他，那一處就像過電一樣，酥酥麻麻的。

“沈大哥，我就想聽個答案，你到底有沒有讨厭我？”秦蔓都快哭了。

沈恒沒辦法，轉過頭，“我、我什麽時候說讨厭你了？”

秦蔓一下笑了，雙眼亮晶晶，“那沈大哥就是喜歡我了？”

“我、我什麽時候說喜歡你了？”沈恒脫口而出。

秦蔓撇撇嘴，眼淚汪汪，“你剛剛說不讨厭我的。”

沈恒摸摸鼻子，這都是什麽邏輯？“我沒讨厭你。”

秦蔓擦擦眼淚，眼中流露出少女的期盼，“那沈大哥，你就跟我說個痛快話，你到底喜不喜歡我？要不要跟我處對象？”

作者有話要說： 沈恒：姑娘太熱情，我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摸下巴.jpg】在線等，挺急的。

感謝“……”、“以我喜歡的方式”、“雲雲”、“艷子”灌溉營養液

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