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邵朝陽愣住,而後一下子漲紅了臉,急道:“我,我沒有嫌棄!我很喜歡,是表妹她……”

“她是你帶來的。”

驟然變冷的目光叫少年心頭猛地一顫,一時啞然。然此物是心上人所贈,他無論如何都要拿回來的,是以心中雖莫名害怕,然邵朝陽頓了半晌,到底是鼓起了勇氣道:“我……我并不知表妹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不過淩大哥說的對,她是我表妹,又是我帶來的,莫名做出失禮之事,我确實有責任,所以,所以我會替她向阿茶道歉!只是還望淩大哥能将這書袋還我,此乃阿茶的心意,若,若淩大哥缺書袋,我可以另外送你一個,只這個,卻是萬萬不能相讓的……”

阿茶也被淩珣方才的動作驚呆了,這會兒聽了邵朝陽一番話才堪堪回過神來。

邵朝陽一直是個很溫柔很知禮的人,對旁人——不論是誰的心意都看得很重,哪怕再醜再不好看,只要是出于真心實意,他從不會輕易糟蹋輕賤。因此阿茶并沒有察覺出他這話裏的其他意思,只忙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朝陽哥哥言重了,咱們自小一起長大,哪裏需要這般生疏!方才的事兒我當真沒有放在心上,你放心吧!至于這,這書袋……”

阿茶頓了一下,到底是硬着頭皮看向了淩珣,“淩大哥若是缺,缺書袋,我重新給你做一個……可好?這個……還,還是……”

淩珣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半晌突然将那書袋丢還給邵朝陽,又将那兩只兔子往她手中一塞,什麽話都沒說就轉頭走了。

阿茶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時忐忑極了,他……是不是生氣了?!

心上人送的禮物失而複得,邵朝陽猛地松了口氣,又開心了起來,寶貝似的抱着那書袋便道:“方才的事情真的很抱歉,阿茶,待我處理完表妹的事情再來好好與你賠罪……”

阿茶回神,忙道:“朝陽哥哥!你怎麽還當真了?淩大哥就,就是性子直了些,并非故意叫你尴尬的,你可千萬別往心裏去……”

“自然不會,”邵朝陽搖頭,臉上一片真摯,并不見一絲惱怒或是不悅,“我很高興有人護着你。”

阿茶頓了頓,半晌才松了口氣似的笑道:“嗯!那朝陽哥哥快去找裴小姐吧,一會兒她跑遠了你該追不上了。”

一想到裴沁雅,少年的腦門就劇烈地痛了起來,臉上的紅暈也一下子褪了個幹淨。

“……好,那我先走了,晚些時候再過來。”

目送邵朝陽離去之後,阿茶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兔子,又伸長脖子看了看隔壁緊緊關上了的大門。

從相識至今,淩珣雖總是冷着一張臉,可确實一直很護着她們祖孫倆。若是……若是那晚沒有看見他殺人的一幕就好了。

心頭不知怎麽地掠過這樣一個想法,阿茶嘆了口氣,滿臉糾結地拎着那兩只兔子進了院子。

剛進門,便見崔氏端着一盤豆渣餅出了屋。

“咦?那兩個孩子人呢?怎麽走了?”

阿茶回神:“啊,朝陽哥哥有點事兒先走了,這豆渣餅……晚些時候我再給他和月牙姐姐送去吧。”

許是年紀大了,崔氏越來越喜歡熱鬧的場面,聞言不由有些失望,然看到阿茶手中的兔子,注意力便一下被轉移了:“哎喲好肥的兔子,哪兒來的?”

阿茶頓了一下,指了指隔壁牆頭:“方才淩大哥送來的,我不願收,可他硬要給,所以……姥姥等會兒給他送回去吧?”

“好好好,咱們可不能老占豆子那孩子的便宜!”崔氏忙點頭,伸手接過阿茶手中的肥兔子便往外走去,“姥姥這就拿去還給他,正好也給他送點豆渣餅過去!當年啊,豆子最喜歡姥姥做的豆渣餅了……”

阿茶這才松了口氣。

——————

最後淩珣還是沒有收回那兩只野兔,不過崔氏死活不肯收,青年招架不住,便退了一步,只說自己不會做兔肉,請崔氏幫忙燒一下。

崔氏這才應了下來。

自然,這日晚上青年又是在隔壁吃的晚飯。

阿茶依然沒吃多少東西,然這回她卻沒有像上次一樣吃完就逃了,反而磨磨蹭蹭地等到淩珣吃完,崔氏出去收拾碗筷之後,鼓起勇氣主動開了口。

“淩大哥,先前的事情……我知道你是在幫我,謝謝。”小姑娘心裏慌得直打鼓,可想着先前淩珣的舉動,到底是強忍着逃跑的沖動道了聲謝。

她雖怕他,可并非不知好歹的人,該道謝的謝自然要道,該還的情也一定得還,這是原則。

淩珣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只淡淡地“嗯”了一聲。

阿茶摸不準他到底是什麽意思,半晌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問道:“淩大哥生,生氣了?”

淩珣這才開了口:“我看着氣量很小?”

阿茶心頭一顫,忙撥浪鼓似的搖了搖頭:“怎麽會?淩大哥一看便是肚能撐船之人!”

小姑娘臉上不自知地染上了一抹谄媚,瞧着有些滑稽,淩珣忍不住又生出了些笑意,可他依然沒有表現出來,只面無表情道:“那為什麽怕我生氣?”

阿茶委屈了,因為你一直冷着臉,一副“大爺很不爽想砍人”的樣子呀!

“我……對了,淩大哥喜歡什麽顏色?”

小姑娘答不上來便狡黠地移了話題,淩珣不着痕跡地彎了一下唇,也不為難她,只道:“暗色的都可以。不過,書袋我用不到,做個挂腰上的小褡裢就好,打獵的時候放東西用。”

阿茶沒想到他這麽直接,不由愣了一下,然很快反應了過來,忙點頭道:“那淩大哥喜歡什麽圖案?”

“随便。”

“……好。”随便的話……難道繡朵大花也行?

一想到淩珣身上挂着兩朵大紅花的樣子,阿茶心中便不由懼意一頓,湧上了陣陣笑意。小姑娘不大能憋,撐了半晌到底是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淩珣卻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不許作怪,不然重做。”

阿茶嘴角一僵,忙搖了搖頭,幹巴巴道:“不會不會……”

她才沒有那個膽兒在老虎頭上拔毛呢,也就只能想想而已。

不過,好歹找到機會為他做點什麽了,阿茶心裏還是挺高興的,人情這東西呀,攢的越多越難還,還是早些清了的好。

如此方可兩不相欠,往後離得遠遠的不是?

——————

雖說要晚些再來找阿茶,可接下來好幾天邵朝陽都沒有再來過崔家,便是阿茶每日照常送野菜去邵家,也一次都沒有碰見他。

據邵月牙說,他是被裴沁雅、裴舒學兩兄妹纏死了,每日不是被裴舒學拖着作畫,便是被裴沁雅纏着陪她玩鬧,根本無暇脫身。尤其是裴沁雅,那更是邵朝陽走一步都要跟一步,稍一看不見人便四處逮人的。而且她還掐死了阿茶來邵家的時間,阻斷了邵朝陽見到阿茶的任何可能,叫邵朝陽欲哭無淚,一張素來嫩白紅潤的臉每日都綠得不行。

據聞為了能撇開那兩兄妹,素來老實的他連裝病尿遁的法子都想出來了,只可惜家中有個逼着他好好待客的邵夫人在,少年至今未掙紮成功……

阿茶對此深表同情,可也幫不上什麽忙,得知朝陽還因着那日的事情心有歉意,便忙請月牙傳話寬慰他,總算叫心思敏感細膩的少年徹底放下了此事,專心地同噩夢般的表兄妹抗争去了。

“我說那孩子最近怎麽不上門了,原來竟是這樣,真是為難他了……”

“可不是麽,唔……月牙姐姐說朝陽哥哥近來被折磨滿頭……滿頭包呢,嗝!”

“真是可憐!不過這也沒法子,到底是貴客,不好怠慢。好了好了,我得趕緊出門先把這些衣裳洗了,你好好吃早飯啊……”

又是一日清晨,祖孫倆聊了一會兒天之後,崔氏便端着裝滿了衣裳的木盆朝外走去。

只是她才剛走到門口,便見外孫女咬着小半個馍馍從屋裏沖了出來。

“好好吃飯,這麽急匆匆地跑出來做什麽?”

飛快地将那半個馍馍塞進嘴裏,又一把将崔氏懷裏的木盆搶了過去,小姑娘鼓着腮幫子一動一動地說道:“衣胡,窩洗……”

“咽下去再說,別不小心嗆到了。”崔氏又好氣又好笑地看着她,伸手欲将那木盆接回來,“還我,你在家好好整理你的野菜去!”

“那個不,不着急呀……”終于咽下了口中的東西,阿茶端着那木盆繞過崔氏就往外跑,“中午再整理便是,現在還早呢!我好久沒去河邊玩了,姥姥就讓我去吧!”

以往阿茶都要花一個早上的時間摘野菜,午時左右才能回家,可自打淩珣來了之後,她幾乎每日不到巳時便能下山——因為他現在每天早上都會上山打獵,兩人常能在山上遇到,而只要一遇到,那冷面青年總是以不容拒絕的姿态搶過她的小竹簍,寡言利落地幫她摘滿野菜,然後才放她離開。

阿茶對此非常不安,若非答應了午後一定會将野菜整理好送到邵家去,她真想下午再上山。她自然也想過婉拒他的好意,然青年素來強硬,根本不容她張嘴,好幾次她話都到嘴邊了,被他冷冷一瞪便又咽了回去。

他還常常打些獵物丢給她或是崔氏,同樣半分都不給人拒絕的機會,小姑娘心下憋屈極了,可也只能生受着這些自己根本不想要的好意,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欠他的人情越來越多,兩不相欠遠離他的日子越來越遠……

崔氏對此也十分不好意思,便總叫他來自家吃飯,阿茶雖然無奈,卻也沒轍,至少這樣可以稍微還他一些情不是?遂慢慢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模式,只是每每見到淩珣,總還是怕得緊……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許是日漸習慣了,她近來不怎麽做那可怕的噩夢了。

正這麽想着,崔氏說話了:“姥姥知道你是怕我累着……真是傻孩子,好啦,你去吧,只是這天兒水還涼着呢,可得小心些,嗯?”

阿茶笑着應了一聲便出了門。

“阿茶,洗衣服去呀?”剛走出幾步便遇見牛大娘沖她打招呼,阿茶笑着點點頭,剛欲回應,卻見牛大娘突然面色一變,大聲驚叫道,“小心後面!”

路上其他人也紛紛驚呼道:“阿茶小心!快躲開!”

阿茶一愣,下意識回過了頭。

兇光閃爍的眼睛,散發着腥臭味的血盆大口……竟是朱癞子家那只站起來一人高,曾險些咬死人的大黑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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